如果放在往常,她会认为他并不想见她,知趣地挂掉电话,但现在,程灵鼓起勇气,又叫了他一声。
有些绵软的声音拉回沈弈的思绪。
他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冷静的话语让程灵醒了醒。
是啊,没出什么事,他凭什么要来跟她见面,他们有什么关系?
程灵知道自己一时冲动冒犯到了沈弈。
先前勉强他做不喜欢的事,现在又莫名其妙约他出来,在他看来她会不会很讨厌。
她语气弱了一些:“没,没什么事。算了……”
“你在哪?”
她正准备挂断电话,沈弈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口吻不容拒绝。
程灵下意识回答:“我在榕华一高中西街一公里附近的何记抄手。”
“等我。”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电话挂断,程灵点的抄手也上来了。
他答应来见她。
程灵接过抄手,道了谢,用纸巾擦了擦勺子,舀起一个抄手。
吹了吹,缓慢入口吃着。
小店里,学生们聊着学校发生的事情,或者聊着网上的明星,都是一些小女生的话题,程灵看着外面的街景,不可避免听到了这些学生闲聊八卦。
一个女生说:“哎你不是喜欢李耀吗,你怎么不去跟他表白?”
另一道女声听起来有些苦恼:“跟他表白的还少吗,表白就能在一起吗?”
“可是你总得让他知道你喜欢他吧!万一有机会呢?万一他就答应了呢?”
“怎么可能,他才没有那么随便!”
一桌女生忍不住笑出来。
吃饭的学生们陆续结账,刚才那桌女生们扫完钱也准备走了。
问话的女孩拿起伞,站在门口边撑边说:“那你准备怎么办,就这样一直憋着不说?”
“如果他也喜欢我,我就说;要是他不喜欢我,那就算了。”
另一个女孩说完,推门走入雨里。
沈弈在门口甩了甩雨伞,这群高中生全部走出来,他挑开透明门帘,走进去。
不大的店面,飘着红油抄手香气,桌上摆着还没来得及收的碗筷,瞧着有些凌乱。
程灵坐在进门第二个桌子前,面前放着一碗抄手,实木桌面擦得油亮,边上放了辣椒油、餐巾纸和醋。
沈弈拉开她对面的长凳,坐下,抬眼看她。
他穿了个黑白横纹的半袖,深灰色宽松牛仔裤,整个人松松垮垮,被他优越的骨架撑出好看的线条。
一坐在那,仿佛这间店都变小了。
存在感太强。
外面小雨淅沥。
程灵不太饿,没吃几个就停下了,她双手紧握放在腿间,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安。
意识到自己才是该当先开口那个,程灵整理了下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
“对不起,上次是我误会了你,我今天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采访,忽然感觉有点抱歉,所以想当面跟你说一下。”
沈弈唇角扯了扯:“说好了公事公办,没什么好道歉的。”
程灵被他一句话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她转移话题:“你吃饭了没?”
“没。”
程灵说:“那我们换个地方吃饭吧,我记得你不太吃辣。”
说完拿起手机要走,沈弈忽然按住她的手。
只是轻轻按住,阻止了她的动作,很快就松开了。
他开口,兴师问罪的语气:“怎么,今天不打算公事公办了?”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强调公事公办。那天见面是为了工作求他,他拒绝了,程灵以为事出有因,没有多想。
但今天才见面没多久,他就提了两次这个词,程灵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他计较的是这件事?
程灵心思微转,她笑了下,半真心半试探:“不公事公办能怎么样呢,我哪有那么大面子求得了你。”
沈弈挑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漫不经心的口吻,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小雨。
程灵霍然抬头。
沈弈站起身,单手揣进口袋:“走吧。”
他走到收银处付了钱,程灵听见扫码声才回过神来,沈弈扫完钱走到门口,她拿起包跟上沈弈。
“你怎么又把钱付了,我自己付就好。”
“十块八块就别计较了。”
……这话一般不是都由欠钱的人嘴里说出来吗?
程灵争不过他,一时词穷,又因为他这熟稔的口吻松了口气——看来她猜中了,是她那天坚持说要公事公办惹恼了他,可是这有什么不对呢?
程灵跟上她,问:“去哪?”
沈弈想了下:“不知道。”
“……”
“不过,你是不是很久没回榕华了?带你到处转转吧。”
“也行。”
沈弈把伞给程灵:“你打着吧,我不用。”
说完就要走入雨里,程灵“哎”了一声,连忙撑伞跟上他,把伞举过他的头顶。
沈弈转头,看到程灵两只手为自己打伞的艰难样子,不由笑了:“让女孩给我打伞,别人瞧见我成什么了。”
说着,胳膊把伞推开,自己往前走了:“你别淋着就行。”
她的身高只有165cm,沈弈目测有187cm,她必须伸胳膊举着,给高个子打伞确实挺累。
程灵还是跟了上去,黑伞遮在他头上,说:“我自愿给你当保镖,当助理,当跟班,干这活不都得这样吗。”
“也不用这么快就讨好我。”
说是这么说,沈弈没再拒绝她,转过头时嘴角不自觉翘起。
附近不好停车,俩人打伞走了一段才走到沈弈停车的地方。
张扬奢华的白色阿斯顿马丁,流线型外观,一辆车抵得上市中心一套房。
程灵见怪不怪,上了车收起伞,沈弈轰一声发动车子,游刃汇入车道。
开出去几公里,程灵琢磨一直把人当司机也不好,于是没话找话:“看着好像变化也不太大,跟高中时没什么两样。”
沈弈说:“罗山区新建了两个商场,那边变化比较大。”
“以前那个高新区?”
“嗯,以前路上没什么人,现在挺热闹,带你看看。”
看着沈弈开车的样子,仿佛他们两个真的是什么许久没见的老同学。
而这样的闲话氛围,也是程灵一直想追求的,属于成年人的体面。
借着这个氛围,她心里好奇的话问出口:“要是那天我真用同学交情找你,你真能答应吗?”
行道树在两侧不断倒退,沈弈虚搭着方向盘,一手搭在旁边,说:“我这人呢,还挺念旧情的,不像有些人。”
程灵听着这话阴阳怪气的,她偏头问:“谁是有些人。”
“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我也不知道。”
沈弈:“嗯,也不知道是谁,说好了回榕华讲一声,结果回来一个月也没告诉你,要不是被我碰上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然后呢,说要请你吃饭,人还不当回事给忘了;等再找你的时候呢,你开开心心去了,人就公事公办的跟你打官腔,好像跟你不熟似的,我仔细一琢磨,
其实人压根不想跟你联系。”
他一句一句,热水一样泼在程灵身上,说一句泼一盆,说一句泼一盆,程灵捏着安全带,都要被他烫熟了。
脸颊热热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了?”沈弈没打算放过她,斜了她一眼,“你是不也觉得这人挺过分的?”
程灵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在沈弈眼里看来是这样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听起来确实是有些十恶不赦。
可这些都事出有因,偏偏她又不好讲。
她硬着头皮说:“人家说不定就是很忙呢。”
“是忙,但是一谈工作马上有时间找我,这怎么说?”
程灵看着他:“就是不巧赶一起了,没有不想跟你联系,真的。”
沈弈目不斜视:“你的意思是,她也还在乎我。”
“……”
程灵暗中闭了闭眼,是他先提的,她顺着说也没什么。
所以,程灵在一片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心跳声中点头,声音有些发轻:“是的。”
沈弈点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