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姐姐了!”他极力想将喜悦传递给曲邬桐。
咬唇,曲邬桐努力在脑袋里梳理着时间线。
十月出生,一月怀孕。
啊,难怪爸爸妈妈今年春节说生意忙,不回来过年了。
曲邬桐回忆起春节期间这一间小小两居室的暗淡与寂静,胸膛中尘封的糟糕悲愤心情忽然被勘破。
其实有好多问题想问,可她最后只问出了这句话:“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爸爸妈妈不是害怕影响你学习吗!”曲立的语气有一瞬的悻悻然,但马上就转换成了理直气壮。
握着手机,深呼吸,曲邬桐开口:“爸,我入围奥赛二试了,可能得去省里集训。”
“你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不能松懈,”他应话,“要给弟弟做个好榜样。”
匆匆结束这通电话,曲邬桐继续埋头做题,遮掩来路不明的心神不宁。
在曲邬鹏脸上找不到一点自己熟悉的痕迹,婴儿的身子热腾腾的,她并不习惯。
曲邬桐收回眼神,曲邬鹏却忽然扯着嗓子号啕大哭。
急忙赶过来哄他,邬梅皱眉,压低声音对曲邬桐说:“没事别惹你弟哭!”
攥着手,曲邬桐坐在一旁,没有开口解释,只看着邬梅无限温柔地哄着弟弟。
第二次见面在大一寒假,春节,曲邬桐第一次踏上深市的土地,去找父母过年。
她七八岁时,曲立与邬梅便拿上行囊背井离乡前往深市打拼,做些衣帽生意;在此劳碌十余年,咬着牙贷款借钱,两人终于深市也买房立足了。
同样都是二居室,可这间房子的风格与筒子楼的二居室完全不一样,明亮崭新;邬梅的语气是毫不遮掩的骄傲与满意。
“这间房子我和你爸可花了好久时间装修,你弟房间设计图我们都改了好几版;虽然房价会贵一点,但怎么都算是学区房,你弟长大了可以直接就读这边最好的学校!”
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手里还提着从京市一路颠簸捧在怀里带来的特产,曲邬桐认真打量着这间弟弟的房间,差点冲动问出这一句——“那我的房间在哪里呢?”
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曲邬桐安静地在挤在热闹的一家三口中过了个年,春节假期一过,便随便扯了个理由匆匆提前返校。
没有人挽留,也没有人发现她那理由的蹩脚,曲邬桐一个人离开。
第三次见面在三年多前,曲立领着妻儿短暂回乡,目的是卖掉县城的房子,因为打算投资儿子去学萨克斯,提前为他谋划储备点钱。
迫不得已,曲邬桐也只能跟着回来,收拾自己那寥寥无几的行李;在筒子楼下与曲邬鹏短暂碰了个面。
曲邬鹏不肯上楼,嫌弃筒子楼的破旧,只在楼下等,捧着邬梅的手机聚精会神地玩着。
曲邬桐看着这个陌生的弟弟。
明明身体中流淌着一模一样的血液,可他们看上去还是如此地不同,唯一的相同点或许就是自然卷的倔强的头发罢了。
艰难地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又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单肩包与沉成石头的背包,曲邬桐狼狈地一步一步坚定地走着,离开筒子楼,离开小镇。
没有回头。
那一年寒假,曲邬桐人生中第一次尝试拉直头发。
曲邬桐可以确定,如果上帝是个编剧,那她一定是不得他垂爱的角色,否则怎么会一落地小镇,就让她碰见他们。
玻璃前后,上演着调性完全相反的两段剧集。只能庆幸,他们一如既往地没有注意到她。
再一次,曲邬桐确认了自己切断与原生家庭的任何联系这一举动的正确性。
“怎么了吗 ?”
察觉到她那长久的注视,梁靳深顺着她的眼神也往窗外看,只能瞥见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小镇夜景。
摇头,曲邬桐转过头,迎着店内暖黄的灯光,笑着安抚他:“没事。只是太久没回来了,感觉有点陌生。”
没有开车,两人散步回酒店。
牵着她的手,梁靳深临时起意,“要不要回一中看一看?”
“暑假一中不会放假吗?我们真的能进去吗?”
她的声音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好奇,梁靳深捕捉到了,抿唇认真思考着解决方案,“我晚上回去跟老陈预约一下,我们明天早上去找他叙个旧。”
“顺便回一中玩。”他笑。
“好!”曲邬桐也跟着笑,将那些忽明忽暗的坏心情一股脑地全部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一手接过鲜花,一手拎过茅台,老陈美滋滋地迎着两人走入校门,一如既往地关切他的这两个得意门生。
“你们俩怎么一起回来啦!”记忆里他们俩不对付的画面依旧鲜活,老陈好奇询问。
梁靳深举起与曲邬桐相牵的手,“这个回答够合理吗?”
阳光下,曲邬桐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温和的光明。
曲邬桐有点脸红。
难道这就是秀恩爱吗?
感觉还不错。
梁靳深忍着笑,心情被阳光晒透,蓬松轻盈。
目瞪口呆,老陈的情绪几乎坐了一个过山车。
先是惊讶——“你们怎么结婚了?这是不是我最近没收的那几本学生言情小说里写的‘死对头’文学?”
再是喜悦——“我说你们俩婚礼可得请我做证婚人啊!我可为缓和你们俩的关系出了不少力!”
最后是生气——“你们俩结婚为什么瞒着我!我看那什么《恋爱变奏曲》的时候看到你手上的钻戒还以为只是造型设计的小巧思!”
都快退休的小老头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梁靳深只得放下面子好生哄着他,又是承诺让老陈当证婚人,还得扯谎说他是第一个知道他们俩结婚关系的,才缓过他心中那口气。
“算了算了,你们俩好好的就好了。”老陈感叹。
简单寒暄,又老老实实报告了两人的工作进展与未来规划,明明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在老陈面前又一秒变成学生状态。
“靳深,你那个游戏可赚了不少钱吧?”老陈八卦询问。
梁靳深笑而不语,低头喝茶躲开话题。
“我看我女儿都在玩,前几天晚自习突查也抓了不少学生偷偷带智能手机在晚自习打那个游戏呢!”
脑袋电波一跳,曲邬桐冷不丁想起了“AppleRhapsody”中与县一中布局几乎一模一样的“雅典学院”。
偏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梁靳深的表情与反应。
迟疑了几秒,梁靳深忙解释:“‘AppleRhapsody’已经设置了未成年人游戏限制,而且没有任何消费设置,可不是什么骗小孩的游戏。”
“那真有这么好玩吗?”老陈追问,“要是真好玩,我也下载一个支持你一下。”
两难,梁靳深难得窘迫。
曲邬桐挺身而出替他回答:“好玩的,连之澄都下载了在玩。”
“那你呢?”老陈两个人都不轻易放过,“你有没有下载支持一下你老公。”
被他这一个无比顺口的“老公”打得措手不及,曲邬桐愣了片刻,面红耳热,昧着良心开口:“没有,之澄说我是游戏白痴,我玩不懂游戏的。”
“教一教你老婆啊!”老陈横了一眼梁靳深,恨铁不成钢,“我看一个两个都是感情木头,光会读书有什么用!”
“好。回去就教教我老婆。”毫不遮掩的愉悦,梁靳深偷偷在桌子下捏了捏曲邬桐的指尖。
扭头看向窗外摇晃的树影,曲邬桐只能任凭耳朵的热度蔓延到脸颊。
周日上午,一中校园中几乎没有学生,木棉花谢了后轮到茉莉轰轰烈烈地开。
伴着茉莉花香,曲邬桐有意把梁靳深往图书馆引,她的好奇心让她无法面对着“图书馆”这一游戏道具重要掉落场地而坐视不理。
一中图书馆是常年无人光顾的僻静地,两人的忽然出现惊扰了许多沉睡的图书。
灰尘漫天飞舞,梁靳深打了好几个喷嚏,思考接吻是否也是鼻炎传染的重要途径。
或许是被侵权的愤怒,图书馆才不放过他,逼得他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眼睛和鼻尖都湿润都泛红,好不可怜。
双手抵在他背后,曲邬桐好心将他推出图书馆,扯了理由一个人在图书馆中探案解密。
高中时期的曲邬桐一心只读圣贤书,并没有过多的精力来阅览这些所谓的“课外书”。
记忆里,她只在图书馆读过一本书。
曲邬桐努力回忆着书名与书架摆放位置,皱着眉认真寻找着。
找到啦!是这本!
《雨水直接打进眼睛》。
第22章 Level4.1-50%
为什么会借阅这本《雨水直接打进眼睛》呢?
摩挲着封面,触到一手灰,曲邬桐险些忘记自己曾经借阅的缘由。
哦!是因为广播站值班时念到了那一首《伪十四行诗》。
文艺病作祟,曲邬桐将那一页稿件私藏,趁着计算机课上的自由活动时间,在网页搜索引擎中输入诗歌名字,跳转出来这一本《雨水直接打进眼睛》。
那一天午休一结束,曲邬桐就趁着上课前的短短半小时空隙跑到了图书馆。
查询,居然真的有这一本《雨水直接打进眼睛》,于是登记,借阅。
曲邬桐捧着这本书,快步跑回教学楼,赶着上数学课。
太过慌乱,过程中还差点在楼道间将人撞倒,好像是个男生。
她不在意也记不得,好像匆匆说了句“对不起”就继续奔回教室。
在诗歌的空行中安放自己那无人在意的青春期愁绪,在草稿纸上涂抹诗歌的韵脚与譬喻,大声在一个人的家中反复朗诵最爱的那一首诗。
这或许是曲邬桐离文学最近的一刹,尽管她可能根本读不懂诗,依旧觉着在这些澄澈透明的诗句中,连泪水与痛苦都那么那么美。
记忆回溯,曲邬桐有点怀念那个天真的笨拙的十六岁曲邬桐。
简单再次翻阅这本诗集,一张借书卡掉落,她弯腰拾起。
“曲邬桐”这三个字写在第三行,借阅时间是10月21日,归还时间是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