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听。”陆之熠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难掩激动，“斌哥，你把Demo撤回来吧。”

　　【什么？？？】

　　“那个Demo本来就达不到我自己心中的水平，只不过是个八十分的作品。”

　　【Zayn，八十分的作品已经很好了，我知道你对自己要求很高，但是没有人能永远写出一百分的作品！】

　　“不，我可以写出一百二十分的作品。”

　　【……你说什么？】

　　“我说，再给我一周的时间，我能交出一百二十分的作品。”陆之熠握紧手里那根还带着余温的铅笔，笔身上好似还缠绕着女人发梢的香气，“我的缪斯女神，她回到我身边了。”

第16章 小馄饨她亏待什么人都可以……

　　“阿嚏——”公交车内，某位缪斯女神掩嘴打了个喷嚏。

　　奇怪，难道是感冒了？

　　自从颜玉琢前天从陆之熠那里离开后，她时不时就要打一个喷嚏，难道是有谁在念叨她？

　　……算了，她就当是花粉过敏吧。

　　今天是周五，她来A大替妹妹上课。她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学生，为了低调行事，颜玉琢特地没有开车，而是改乘公交。

　　现在恰逢初春，正是书里盛赞的人间四月天，车窗外花枝招摇，一树树的垂丝海棠花开得茂盛热烈。

　　颜玉琢的座位靠窗，她可以不受人打扰地欣赏路旁的花海风景，浅粉与素白的花瓣重叠交错，一阵春风拂来，花瓣似雨珠淋漓泼洒；而倚在车窗旁欣赏花雨的她，也成了树下行人眼中独一无二的风景。

　　前方道路不知为何有些堵车，公交车在车流中以蜗牛般的速度行进着，好不容易磨蹭到十字路口，又碰上交通管制，只能熄火。

　　车内乘客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起来，颜玉琢也耐不住好奇，向车窗外张望。

　　只见路口处一家大型购物商城的广场上人潮涌动，一道穿着礼服长裙的倩影在保镖的护送中踏上了红毯。

　　女明星妆容精致，提着裙摆的样子好似一只优雅的天鹅；她站在人潮之中，微笑着向四周的粉丝们挥手示意，引发了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

　　颜玉琢这才晓得，原来今天有品牌明星站台活动，所以才导致路口大堵车。

　　她认识红毯上的那位女明星，应该说现在没人不认识她——那是现在娱乐圈如日中天的演员庄晓梦。

　　庄晓梦并非表演科班出身，二十二岁才机缘巧合踏入娱乐圈，因为外貌清纯素雅，备受观众喜爱，出道几年时间里稳扎稳打，拍过不少耳熟能详的作品。今年她主演的电视剧《臻爱》出圈爆火，大街小巷几乎无人不知，她也一跃成为新晋顶流。

　　说来也巧，《臻爱》的主题曲就是陆之熠所做，只是他这个幕后工作者远不如台前的明星那样受人瞩目。

　　刚刚还在抱怨的乘客们瞬间转换阵营，也不骂堵车耽误时间了，纷纷拿出手机，贴在车窗上拍摄女明星。

　　真没想到，这趟公交车居然成了“最佳观景位”，可以毫无遮挡地欣赏女明星的盛世美颜。

　　不过，有一个大学生打扮的年轻男生一动不动，反而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他身旁的兄弟用胳臂肘怼怼他：“你怎么不拍啊，我记得你女友很喜欢庄晓梦啊。”

　　“拍什么拍？现在已经成前女友了！”男生语气愤怒。

　　他的兄弟立刻八卦起来：“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就因为她追星呗！”男生立刻向兄弟大吐苦水起来。

　　颜玉琢本来对这些小朋友的恋爱烦恼没什么兴趣，可架不住两人就站在他身边，议论的声音又太大，那些对话自动灌入了她的耳朵，她想躲开都不行。

　　原来，那位男生的前女友是庄晓梦的忠实粉丝，每天都要打卡超话、时不时买代言产品、电视剧翻来覆去地刷了好几遍。

　　他觉得她心思都在追星上，忽略了自己，就和她大吵一架。

　　哪想到女生反问他：“你说我追星，可你每天都在关注那个什么‘智策科技公司’的新产品，省吃俭用买他们公司出的智能手表、智能耳机、智能眼镜……还在网上和其他人吵架，非要争哪家公司的智能穿戴设备是第一名，你这难道不是粉丝行为吗？”

　　“——她这是在侮辱我！”男生气愤不已，向兄弟吐槽，“我明明是在为了信仰充值！我喜欢那家公司，因为那家公司的老板是真正有情怀的创业者！这怎么能和她们小女生的追星行为混为一谈呢！”

　　“没错！”他的兄弟支持他，“分得好，追星的女生都太脑残了！”

　　被迫旁听的颜玉琢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本就长得明艳动人，笑起来更是比窗外摇曳的垂丝海棠还要乱人心弦。

　　那两个嘀嘀咕咕的男生见她笑了，霎时红了脸：“你，你在偷听我们说话？”

　　“哪用得着偷听？”颜玉琢眼波一瞥，“你们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蛐蛐前女友，全车人都听见了。要不要我借一个喇叭给你们，你们直接去广场上向庄晓梦和她的粉丝宣扬宣扬啊？”

　　她这番夹枪带棒，让男生更添恼怒：“管你什么事啊，我又没有点名道姓！难道追星不是脑残行为吗？”

　　“谁定义的脑残，你吗？”颜玉琢侧头看向他，手指把玩着发梢，反问，“你确实不脑残，你理智清醒得很，买几个智能穿戴设备就能称得上追求信仰了。我真是好奇，那个‘智策科技公司’的老总莫不是什么邪-教头子，产品的使用说明书就是他们的圣经教义，你读了之后立刻启发灵智，沟通天地，从此成为他座下护法了吧？”

　　“你……你懂什么！”男生根本说不过她，又不敢动手，而且整车乘客都像是看好戏一样看着他们的唇枪舌剑，最后他只能恶狠狠扔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警告，“好男不跟女斗！我和你们这些女的没话说！”

　　“没话说正好闭嘴，本来堵车就烦，还有人一直嗡嗡嗡。”颜玉琢提醒他，“对了，你今晚回家找妈妈哭的时候，也记得别和她说话啊。”

　　“…………”

　　有时候颜玉琢真的很困惑，怎么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找到女朋友啊？他们的大脑好像还停留在未开化阶段，贬低女友的爱好、嘲讽女友的选择、以此烘托出自己是多么理智清醒高人一等。

　　颜玉琢打心眼里祝福那个逃离火坑的女生，恋爱哪有追星爽？离开一个神经病男友，还有更多的互联网男友在等着她。

　　至于颜玉琢自己，她对追星不感兴趣，对恋爱也不感兴趣，她只对钱感兴趣。

　　想到这里，颜玉琢立刻上网搜索关于“智策科技公司”有关的信息——这家公司上市没有？股价多少？它的“信仰粉”这么多，正是她买入股票的好时机！别人分手她发财，妙哉！

　　可惜颜玉琢上网搜索了一圈，发现这家公司还没有上市，她的薅粉计划宣告失败。

　　网上资料显示，“智策科技公司”是一家刚成立不到五年的公司，作为一家新型智能穿戴设备的研发公司，它势如破竹，很快就占据了市场的可观份额。一篇科技媒体的采访里提到，公司名字中的“策”字，正是来自于公司创始人兼CEO的名字。

　　——啧，真是好自恋的家伙。

　　既然没钱可赚，颜玉琢收起手机，不再关注这些无聊的科技八卦了。

　　……

　　十字路口的拥堵终于结束，公交车缓缓穿过拥挤的车道，向着下一站继续前行。

　　十

　　分钟后，车厢内响起广播——“A大东门站到了，请乘客从后门有序下车……”

　　车子停靠在站台，颜玉琢挤在学生群体里，轻盈地跳下了公交车。

　　幸亏她今天出来的早，即使堵车也没有影响她。下午一点半的课，她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间，颜玉琢不想吃寡淡无味的学生食堂，反而对校门口的美食街很有兴趣。

　　大学城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餐饮小吃，从炸鸡汉堡这类快餐，到黄焖鸡麻辣烫这种外卖专营店，价格便宜分量大，就是这个卫生情况嘛……

　　颜玉琢在美食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三圈，才找到一家窗明几净的小餐馆。

　　这家餐馆应该是“夫妻店”，老板在厨房烈火热炒，端出一盘盘炒粉、炒面；餐馆门外架起一口沸水锅，老板娘就守在锅子旁边包馄饨，薄薄的皮儿，裹上新鲜肉馅儿，老板娘手法娴熟，五指一挤一攥，一枚精致的馄饨就落入沸水之中，薄皮在锅中绽开，如金鱼的尾巴自由飘散。

　　颜玉琢看得嘴馋：“嬢嬢，来一碗小馄饨！”

　　“加面加菜吗？”

　　“加三块钱的青菜吧。”颜玉琢问，“屋里还有位置吗？”

　　老板娘忙得不可开交，一边包馄饨，一边往屋里张望：“小伢，现在人多，只能拼桌了！”

　　颜玉琢对拼桌没什么所谓，横竖不过一顿饭，十来分钟就能吃完。

　　薄皮小馄饨一烫即熟，很快就出锅了。这种小餐馆也没什么服务可言，颜玉琢自己端着餐盘，餐盘里放着一碗汤水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小馄饨，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

　　她运气不错，刚进到餐馆里，就注意到角落有一张四人位的桌子，一位男士和一位女士坐在桌边的同一侧，对面空着两个位置。

　　颜玉琢赶忙走过去，很有礼貌地问那位坐在靠外侧的女士：“您好，请问可以拼桌吗？”

　　没想到，那位女士循声抬起头时，她的眼眸居然黯淡偏白，像是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颜玉琢心里一紧，立刻意识到这位女士很可能是位盲人。

　　“抱歉打扰了。”颜玉琢知道她看不见，赶忙解释，“店里人太多，只有您这张桌子还有空座，如果不方便的话……”

　　“没关系的。”盲人女士态度和善，声音不疾不徐，“小姑娘，听你声音应该是大学城的学生吧？坐下吃饭吧，别耽误下午上课。”

　　她身旁的男士在明亮的室内依旧戴着墨镜，他提醒颜玉琢：“这位同学，其实我们是三个人。另一个朋友帮我们去取餐了，如果你不介意和三个人拼桌的话……”

　　“没关系。”颜玉琢把餐盘放到靠里的位置，“我吃东西很快的，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我不会影响你们谈话的。”

　　盲人女士被她逗笑：“你慢慢吃，我们也不是来谈什么正经事，就是和一位老朋友叙叙旧……”

　　老朋友？

　　颜玉琢忍不住又犯了职业病，悄悄打量起对面两位患有眼疾的中年人，猜测他们的身份。

　　那位女士看样貌大概五十岁出头，满头华发，衣服是很庄重、很保守的款式，整齐干净，但边缘处有些磨损，能看出她生活较为朴素，但精神很不错；她身旁的男士大概四十多岁，穿一件笔挺的黑色夹克，也就是网上俗称的“行政夹克”，气质看起来偏向体制内。

　　两人应该不是夫妻，而是同事关系。

　　颜玉琢当然知道，国内有为数众多的视障群体，但是因为日常生活不便，极少能在户外见到他们，很多人只能待在家中，或者以作按摩、调钢琴为生。

　　真是奇怪，在这热闹非凡的大学城小餐馆里，怎么会有两位盲人来到这里呢？

　　正当她出神思考之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一道高大的身影端着整整一托盘的食物走向了这张桌子。

　　“周教授，辛苦你了。”听到脚步声，盲人女士开口，“有一位小同学和咱们拼桌，我让她坐你身边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随之响起的男声沉稳成熟，像是低音提琴的共振。

　　在听到那道声音的那一刻，颜玉琢手一抖，好不容易夹起的小馄饨噗通一声掉入了碗里。

　　等等，她这是什么运气——那两位盲人的“老朋友”居然是周珩止！

　　为什么她千躲万躲，却总能在学校外面遇到周珩止啊！

　　男人今日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衣，衣袖挽到手肘，一派成熟稳重。他放下手里的托盘，把两碗炒粉端到两位朋友面前，镜片后的眸光短暂与颜玉琢交汇。

　　颜玉琢硬着头皮同他打招呼：“周……”

　　没想到，周珩止向她轻微摇了摇头，抬起右手食指轻轻压在唇上，示意她无需说话。

　　颜玉琢：“？”

　　年长的男人拉开凳子，在女孩身旁落座。

　　离得近了，周珩止身上的热意徐徐传来，他的白衬衣上有一股清爽怡人的洗衣粉味道，让人能联想到太阳的光晕；餐馆的桌子太狭窄了，他们并肩而坐，手臂偶尔会触碰到一起。

　　要不然她别吃这顿午饭了吧——这样的念头在颜玉琢脑海里一闪而过，可她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又实在做不出这样的狠事。

　　亏待什么东西都可以，但是万万不能亏待自己的胃啊。

　　周珩止落座后，体贴地为对面两位友人递上筷子，又把醋、辣椒油等其他调料送到他们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