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总,您的app实在巧妙,填补了人力资源流通的这片蓝海,我认识的几位投资人都很关注你们的app,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引荐。”
“真的?那就谢谢庄总了。”
“没想到这个app的创始人居然是颜玉琢的师姐,你是怎么发掘她有角色扮演的天分的?”
“机缘巧合吧。”陈凤起不便明说,“几年前,她因为一些原因扮演了一个角色,我觉得她很入戏、能力很强,她也觉得扮演别人可以给周围人带去快乐。刚巧我的公司那时候刚起步,很需要她这样灵活聪明的人才,就邀请她来我的公司了。”
眼看他俩居然聊起了往事,颜玉琢不想再提起那段沉痛的过去,出声打断了他们:“师姐,你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八卦的?”
“随便聊聊而已喽,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师姐不愧是师姐,陈凤起装作看不懂她的暗示,问她:“说起来,你是怎么认识的庄总?”
庄策笑笑:“还要感谢陈总——我们就是通过你的app认识的。”
“什么?”陈凤起立刻有了兴趣。
颜玉琢生怕庄策胡说八道,解释起来:“庄总的外甥在学校淘气,被请了家长,所以就在app上雇我去开家长会,没想到庄总也收到消息去了学校,我纯粹是李鬼遇李逵。”
庄策不满:“你能不能换个形容?李逵黑不溜秋,我才不要做李逵。”
“好好好,行行行,是是是,可可可。”颜玉琢敷衍他,“那我重说——我纯粹是李鬼遇潘安。”
庄策:“……”
颜玉琢:“我说你貌似潘安,你怎么还不满意?”
“潘安怎么能和我比?几百年前的老旧审美哪能跟得上现代人的眼光,他若是穿越如今看到我,怕是要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行吧,你不是貌似潘安,你是貌胜潘安,三局两胜,五局三胜,七局四胜,大胜特胜,胜了又胜。总而言之,庄先生你人帅心善,知道我是假家长也没对我有意见,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想给我介绍工作,即使我一次又一次拒绝也没用。明年如果要票选中国十大慈善企业家,我一定投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陈凤起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场乒乓球赛,看那颗小球从颜玉琢手里打到庄策手里,又从庄策手里打回颜玉琢手里,俩人有来有往打得真热闹,谁也没让球落地。
“噗哈哈哈……”陈凤起憋不住笑了,“抱歉,只是有点……噗哈哈哈哈!”
庄策:“?”
颜玉琢:“?”
陈凤起说:“我忽然感觉,自己运营的好像不是一个雇佣人力的app。”
倒像是……相亲app?他俩给孩子去开家长会,怎么开成了一对儿欢喜冤家呢。
短暂的闲谈完毕,几人匆匆吃完陈凤起带来的盒饭,想起还在手术室里的若雅妈妈,大家都有些食不知味,刚刚的轻松氛围仿佛一场梦境,在消毒药水的味道里渐渐散去了。
这场手术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比预计的手术时长延长了数个小时。陈凤起因为公司还有事情只能先行离开,在她离开后又过了许久,手术室外那顶一直亮着的灯,终于熄灭了。
手术结束后,病人从手术室直接被送入了ICU病房。
这次的手术异常复杂,医生开颅后发现居然还有一处隐藏的血管畸形,好在术中处理的很及时,手术还算顺利,但关键要看手术后病人能否在72小时内苏醒,若是顺利苏醒,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继续观察了。
因为ICU病房一次只能两人探视,所以颜玉琢先陪着若雅爸爸进去。
若雅的两位姨妈等候在外,庄策很体贴地陪她们聊天,帮她们缓解紧张的情绪。
二姨信佛,忍不住从手腕上取下佛珠念念有词;三姨也在旁边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老天保佑,大姐和姐夫经历了这么多,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个坎儿啊……”
庄策顺着她们的话说:“这位主刀医生水平很高,两位放心吧,颜阿姨一定能尽快康复的。”
谁想,他说完后,却换来两位姨妈尴尬的注视。
“小伙子,我们不姓颜。”开口的是二姨。
庄策一怔:“抱歉,我以为……”
他说不下去了,他已经知道颜玉琢的“爸爸”不姓颜,便推测颜玉琢随了母姓,可没想到颜玉琢的“妈妈”也不姓颜!
三姨说:“我听姐夫说,你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又是联系医生、又是安排vip病房,真是谢谢你了。”
庄策:“不用这么客气,我是颜玉琢的好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两位姨妈的表情越发复杂。
见到她们这般表现,庄策再联想起这次入院前后观察到的一些蛛丝马迹,一个猜测渐渐浮现在他的心中。
“两位阿姨,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庄策谨慎开口,“——‘若雅’究竟是谁?她和颜玉琢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都用这个名字称呼她?”
庄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这个答案不仅会告诉他若雅的真实身份,更是一枚钥匙、一扇门、一条通往颜玉琢灵魂深处的小路。
当他得到答案之时,就是他真正踏入颜玉琢内心那座秘密花园的时刻。
两位姨妈对视一眼,嘴快的二姨想回答,却被三姨拉住了。
三姨摇了摇头,为难地说:“我们毕竟是外人,这些问题我们不方便回答。如果你想知道若雅的故事,不如直接去问问颜玉琢吧。”
第73章 拥抱与谈心颜玉琢想——那就不如和他……
开颅手术后,七十二小时的黄金苏醒期尤为重要。耗费的时间越长,苏醒的几率就越渺茫。
这次主刀的医生在业内非常有名,他的手术方案庄策特地找其他名医看过,得到了极高的评价……偏偏,若雅妈妈迟迟未能醒来。
大脑是人体最精细的器官,神经密布,若雅妈妈遭遇了两次脑出血,内伤未愈又添外伤,谁也不能保证她的术后恢复效果。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短短一周,若雅爸爸像是又苍老了十岁,花白的头发配上佝偻的后背,任谁看了都觉得心酸。
实际上,大受打击的不止若雅爸爸,颜玉琢也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衣服现在都宽大了不少,眉宇间一直拢着愁。庄策因为要忙公司的事情,不能一直在医院陪她,但他还是挤出时间,每天下班后都来医院报道。
“其实你不用来的。”颜玉琢说了不止一次,“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像我这样的热心企业家,就是乐于助人、不求回报。”庄策的回答也不止一次,“反正我下班也没事干,回去守着小猪写作业不如在这里陪你。”
庄策一直想开口询问颜玉琢和“若雅”父母的关系,但鉴于现在的情况,他迟迟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其实他有个猜测——联想到颜玉琢的职业,会不会那位“若雅”因为什么原因不能陪在父母身边,所以雇佣颜玉琢充当女儿陪伴他们?可是据庄策观察,颜玉琢对这对夫妻极为用心,就算是亲生女儿也不
能做得更好了。
这样的情感付出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金钱关系。
庄策陪颜玉琢又和主刀医生深谈了一次,主刀医生委婉地说,希望家属做好心理准备,病人若是长久不能苏醒,在临床上就会被判定为植物人。
“医生,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如果家属同意的话,我们可以进行第二次手术。”主刀医生拿出几份资料摆在了她的面前,“现在有一个与机器人配合的实验疗法,国际上已经经过了验证;但国内这个手术尚属首次,风险大,但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大。如果病人迟迟没有苏醒,你们可以考虑看看是否进行第二次手术。”
“……”
走出医生办公室后,颜玉琢脚步虚浮,脸色几近苍白,明明那份资料只有薄薄几页纸,可她的手却沉重地抬不起来。
庄策不忍见她这样,赶忙说:“我姐姐人脉比我广,我把这份新的手术资料传给她,拜托她去问问其他医生。”
“不用了。”颜玉琢摇摇头,苦笑道,“我不打算做手术。”
“什么?”
“国内的顶尖医生能找的、能问的都找过了、问过了。我妈妈的情况太复杂了,第一次脑淤血的后遗症还没解决,第二次外伤让她的病情雪上加霜。她现在躺在病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什么风风雨雨都打扰不了她,难道要再做一次手术折腾她吗?”
“国内的医生不行,那就去找外国的医生!”庄策却很固执,“刚才医生不是说了吗,这个疗法在国外是有成功案例的,我可以包机把阿姨送到国外治疗,钱不是问题!”
颜玉琢定定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笑出了声,那是无奈的笑、讽刺的笑、痛苦的笑。
这段时间蜂拥而至的压力几乎要压垮她的理智,让她忍不住口出恶言:“庄策,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傲慢?我知道你很有钱,可钱不能解决这世界上的所有问题。没有手术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下次手术失败了怎么办,难道让我妈连手术台都下不来吗?”
“至少那也是一次尝试!”庄策不明白,他认识的颜玉琢向来自信又勇敢,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如此摇摆怯懦,“她躺在那里永远醒不过来,灵魂被困在身体里动弹不得,你觉得这样对她好吗?”
“但那样对我们好!她还活着,那就是好!!”颜玉琢头一次在庄策面前情绪崩溃,她知道自己歇斯底里的样子很可笑,她也知道庄策其实并无恶意,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庄策,你没经历过身边朝夕相处的人突然去世,所以你不知道活着两个字有多美好!她即使永远醒不过来,她躺在那里依旧是妈妈,是妻子,是姐姐;但她要是死在手术台上,那她就是一捧尘土,一只棺椁,一座坟!”
“……”
“你以为死亡是什么东西?它不勇敢也不浪漫,它就是戛然而止,突然消失,只有被留下的人才会永远困在这段故事里,拼命地怀念她、想要留住她!谁能接受死亡?谁也不能!你有想过我父亲吗,他还不到六十岁,头发已经全白了,这个家是由三个人构成的,少一个人都不是家,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他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庄策望着眼前的颜玉琢,被她身上溢出的愤怒与悲伤所震慑。
她明明没有哭,可庄策好像看到了一双含泪的眼睛;她明明声音很大,可庄策好像听到了她内心的寂寥。
——他忽然很想抱抱她。
就在此时,医院走廊上又响起另一道脚步声,脚步声沉重,远不如年轻人矫健利落。
“若雅……不,小颜,”那是一道苍老的声音,“你是个好孩子,可你不用替若雅背负这么多。”
颜玉琢愣住了,她慌张回过身,发现若雅爸爸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
“……您都听到了?”她动了动嘴唇。
“都听到了。”若雅爸爸慢慢走向了她,从她的手里拿过了那份医疗资料,慢慢的、慢慢的翻看着,他看得是那样认真,其实很多医学名词对他而言很陌生,但他仍在努力理解着。“手术的事情,是我们大人要考虑的事情,你还是个孩子,你不要去操心。”
颜玉琢说:“我已经二十六了,我不是孩子了。”
“谁说二十六就不是孩子了?”若雅爸爸说:“在我眼里,不管你是二十六还是六十二,你和若雅永远是我们的孩子。”
“……”
若雅爸爸看向站在一旁的庄策:“我听小颜说,你家里还有个孩子?他几岁了?”
庄策注意到老先生居然改口称呼颜玉琢为“小颜”,而不是“若雅”。他心中千般猜测闪过,暂时压下,认真回答:“是我姐姐的孩子,今年八岁了。”
“八岁……真好啊,这个年级的孩子皮实的很,你现在觉得他还是个长不大的小鬼,结果一转眼就长大了,念了初中念高中,念了大学又去工作……然后看他结婚生子,你再看着他的下一代迎风长大。”若雅爸爸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如果能让我见到若雅这样度过平凡又充实的一生,拿我的一切去换我都愿意的。”
他的目光落在颜玉琢的身上,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人。女孩的及肩假发有些凌乱,那是若雅的模样。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所以上天要惩罚我,先是带走了若雅,现在又要带走我的妻子。”若雅爸爸苦笑着,“但我有时候又想,是不是若雅也在等着我们,催我们尽快去那边‘团圆’?”
“不,若雅不会这么想的!”颜玉琢语气一凛,立刻打断他的悲观想法,“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若雅,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如果站在这里,一定会亲口告诉您,她只想让妈妈平平安安的。她喜欢吃饺子,即使妈妈的手脚不方便依旧会做,她喜欢小猫,你们便收养了小满。她爱你们,我也爱你们,谁说‘团圆’只有一种方式?每次我在楼下看着你们为我亮起的灯,这难道不是一种团圆吗?”
若雅爸爸望着面前年轻的女孩,看着她肖似女儿的打扮,心中的悲伤如一汪自溢的泉水,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
“若雅……”他唤她。
“爸,我在呢。”
“若雅……”
“爸,我就在这里,我和你一起等妈妈醒过来。”
“若雅……”
几声呼唤,一声比一声痛苦,他在借着呼唤女儿发泄这几年来压在心中的疼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颜玉琢不是若雅,可面对失智的妻子,他只能用谎言构筑出一个虚假的梦境,辛苦撑起这个破碎的家。
颜玉琢紧紧握住老人苍老的双手,感受着那双手的颤抖,也回忆着与若雅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
她失去了父母的关爱,他们失去了女儿的陪伴,在这场长达数年的角色扮演中,他们都在用爱滋润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