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蕊和朱晴打配合,一个人帮她拽着衣服,另一个人帮她涂抹。
她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不得不赶快吃饭,因为吃完饭之后还要把下场戏的剧本再温习一遍。
于是江嘉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朱晴一手撩起林翘的后衣摆,一手把她的裤子扯褪至臀缝之上,李佳蕊埋头在林翘的腰上抹药,而林翘则端碗闷头干饭。
察觉到动静,朱晴率先看了过去,喊了声:“江总!”
李佳蕊也抬头,忙把林翘的衣服往下拽,转身遮住江嘉劲的视线,喊道:“江总……”
江嘉劲眼眸黯了黯,他还是看到了她的伤口。
她拍这场戏的时候,他恰好刚到片场,远远就见她又快又轻地踏上城楼,如一只振翅的鸟儿般,也像一片飘零的红叶,就这样坠啊坠,在风中摇摇晃晃落下去。
不用再经过刻意地剪辑处理,只是这样看着,哪怕能看到威亚和摄像机,以及穿着现代装的工作人员,仍不妨碍他这个局外人对这个故事短暂入了戏。
看来她还真是很敬业,也很专业。
只是她助理们的动作实在有些好笑,江嘉劲嘴角缓缓勾起,说道:“你们先出去。”
朱晴和李佳蕊下意识看了眼林翘。
林翘嘴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边嚼边用拿着筷子那只手随性地摆了摆,示意她们走就是了。
于是两个姑娘大气都没敢喘,二话不说疾步往外走,眼睛没有在江嘉劲身上多停留一秒。
“我给你选的这两个小丫头,人还机灵吧。”江嘉劲在她们走后回了下头。
林翘眼皮没抬,说道:“还行,反正不是傻子。”
她这话实在有点讽刺了,其实大家谁都不是傻子,她和他的那点事,不说罢了,但谁不知道。
江嘉劲因她的态度笑了下,笑意却没有半分抵达眼底。
他就这样看着她,不急不缓地看着她,目光从她的脸庞,移到她头上那支用袋子装起来的步摇珠穗上,过了会儿,又走到她面前坐下,低头去看她吃的东西。
西兰花炒虾仁,去皮卤鸡腿,十几颗圣女果,再加一碗豆浆,果真是应该出现在女明星饭桌上的食物,加起来也没有八百大卡。
他没来由的,颇有些没话找话,问:“好吃吗。”
林翘看他一眼,他越是松散无辜,她越是感到眼皮一阵一阵地跳,她干脆把筷子一放,问道:“江总,您大老远从北京跑来,就是为了问我的晚饭好不好吃?”
“当然不是。”
江嘉劲笑得轻狂:“我只是有一点想你,所以打个飞的来见你。”
这样的话,由他这样的男人说出来,恐怕天底下没有几个女人不感动。
可林翘只是看着他,无波无澜地看着他,毫无任何惊喜或虚荣的神色。
他当然是想她的,她对自己的这具肉身还算有点自信,不然当初不会只睡了一回,他就果断地同她签订往返于她床榻的机会。
只是现在不行。
她又握住筷子,目光挪到打包盒里色泽诱人的虾仁上:“我吃完饭就要回片场,你要是想我,就等我收工之后再想。”
他们两个在床上算得上出奇的契合,平时不管他如何要求她都乐意奉陪,甚至于比他还要玩得开,胡作非为时也会惹他一句“腰都要累断了你还总是要,上辈子狐狸精托生的吗”?
可那是基于在家里或酒店里,那些让她有安全感的地方。
现在是在片场,她的态度十分明确,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她的工作。
他却实在没有必要迁就她,定定地看她数秒,说道:“有我在,推迟一会儿半会儿,不是问题。”
“你可趁早收回这句话!”林翘几乎要生气,“你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我的房车,还把我的人全部赶了下去,别人不知道要怎么传话,你还想不想让我好过了?”
她气性来得又凶又急,普天之下能这样劈头盖脸骂他的人也没几个,他不由得也有点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既然敢来,自然保证得了没有人会乱想,再说你和我传绯闻,那是声名大噪的好跳板,可我呢,你成为我的绯闻对象,于我有什么好处?我才更应该担心才对!”
这话难听,但却不假,可不就是她蹭他?可不是她不如他?
可他的身份或许比她尊贵,但她的清白名声不比他的轻贱!
林翘猛地起身,狠狠拽江嘉劲的胳膊,拉他往外走:“你走你走,我现在没空和你吵架!”
江嘉劲简直气得要灵魂出窍,他明明好声好气过来同她讲话,她吃枪药一般把他臭骂一顿不说,又要把他像丢垃圾一样丢出去。
他伸手就扣住她的手腕,扬手把她甩到刚坐的沙发上,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林翘,天底下没有你这样霸道的人!我想要的时候你推三阻四,你想要的时候我开着会你都要往我桌子底下钻,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次次迁就你。”
林翘的心莫名虚了一下。
的确有那么一次,他在书房临时和海外公司的合作方开一个会,她缠着他不放人,哪怕他执意要先处理工作,她还不依不饶地躲在他书桌底下肆意放火,最后成功将他折磨得投降,会开到一半就叫了停。
可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怎可同日而语。
她瞪着他,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
他勃然大怒,转身而去!
房车外七八个人守着,听见动静,都作鹌鹑状,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江嘉劲板着脸,一声不吭越走越远。
夏泽义见状,忙对朱晴和李佳蓉说:“你俩愣着干什么,上去看看林翘怎么样了。”
两个姑娘这才有所反应,忙跑上车,却都不约而同愣住了。
林翘正在好好地吃饭,如常夹起一朵西兰花,再放进嘴巴里细嚼慢咽,和几分钟前并没有半分不同。
人生有时候就是在拼心态。
别人生气的时候你不气,那就是赚到了。
吃完饭后,林翘还没来得及换戏服,就有人来催场了。
林翘匆匆穿好戏服,拿着剧本来到拍摄场地,远远就看到人堆里的江嘉劲。
这个人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他坐在导演监视器旁边,后背闲散地靠在椅背上,两
条修长的腿跷在一起。
身后有四五个人站着,尤其是一身正装的冰山脸祁山,与保镖无异,周围则是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在走来走去。
林翘略顿了一下才走上前,和对手戏演员讲话。
接下来要拍跳下城楼之后的戏。
化妆师给林翘补妆,这场戏将会用到大量血浆,她与对手戏女演员认真商量怎么喷血才能让画面悲壮又凄美,对方说道:“只有你一个人凄美就行,我可是七窍流血啊,只要壮烈就好。”
这场戏是这个女演员的高光戏,女主跳下城楼后,她接住女主,当了人形肉垫,救了女主之后自己却一命呜呼。
林翘想了想回道:“那你越惨越好,越惨观众哭得越惨,你的戏份越有震撼力。”
女演员正要说什么,导演过来同她们讲戏。
夕阳落山的速度很快,导演希望她们可以一遍过,又对林翘说:“你老板来探班,你可得好好表现啊。”
林翘看了眼江嘉劲,制片人也把椅子搬去和他一起坐,两个人正在聊着什么。
她收回视线,说了声:“好。”
旁边的许溪正在补妆,他今天有下线的重头戏,这场戏和林翘的戏不在一集,估计要拍一整夜。
林翘冷不丁看他手背因为打戏而破皮,从包里拿了创可贴给他,又问:“你今晚通宵,白天休息够了没?”
许溪接过创可贴握在手里,笑道:“还好,我以前练舞也经常通宵。”
听听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还真是让人想叹气。
林翘想了想,问道:“要不要我提前帮你对对戏?”
她对朋友向来是能帮则帮。
加之许溪年纪小,又被管得严,她难免多照顾他一点。
不久前她就帮他捋过一次剧本,而夏秋换季容易过敏和感冒,她私下还会给他投喂润肺的梨汤以及补品之类的。
许溪当然也知道林翘对他的好,可越是这样越不能觉得理所应当。
他笑着摇头:“谢谢姐姐!不过不用了,你今天也都是重头戏,赶紧去准备吧。”
他们讲话时,许溪的经纪人就像容嬷嬷偷看紫薇小燕子似的,一个劲儿偷觑,生怕他俩擦出火花或闹出绯闻。
林翘没忍住,抱怨了一声:“你经纪人是不是拿你当人民币了啊,这么怕你被别人靠近。”
许溪的化妆师一愣,没忍住笑了下。
许溪怔了怔,随之也哈哈大笑:“主要是我是组合的一员,我要为团队负责,一言一行都得考虑我的队友。”
这句话倒是真诚,只是林翘总觉得许溪的笑意未达眼底,反倒流露几分疲惫。
林翘并不了解偶像艺人这一群体,只是觉得同在娱乐圈,各有各的不易,他一定还有很多不能明说的原因。
她只好顺水推舟结束这个话题:“那行,以后我不主动靠近你,改天你要是需要我,随时打个招呼。”
她边说边闲闲地笑,目光一转,恰好看到江嘉劲正往她这儿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但瞧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只是恰好关注一下自己旗下的演员而已。
于是她也只是匆匆一掠便移开了视线。
各部门准备完毕,演员上场,导演戴上监听耳机,对讲机传来一声:“Action!”
林翘坠地后,尘埃飞扬,下堕的冲力逼出她的一口鲜血,可却没有想象中粉身碎骨般疼,转头,却看到了垫在自己身下的婢女。
林翘急忙翻身从婢女的身上下来,跪在她的身边,只见她满脸都是泥土和血渍混合的污糟,大片的鲜血在她的身下晕开。林翘多么想抱起她,可是刚碰到她的肩膀,便又像做错了事一样,害怕地收回了手,因为她的骨头全都摔碎了。
泪水在林翘眼里决堤,夕阳的金辉照耀在她的脸庞,她的红裙好似火焰,天地人间爱与恨都在这一刻悉数化为灰烬。
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眶滚落,林翘开始讲第一句台词。
很快,婢女咽了气。
林翘从嗓音沙哑轻声呼喊着婢女的名字,到绝望的嘶吼,情绪层层递进。
这场戏,共六分钟,一镜到底。
完成后现场掌声雷动。
同样的戏份,还要重拍特写近景中景大全景等等,全部拍完之后还要换角度机位再拍,保底还要再拍上三天。
这一遍过了之后,林翘又拍了两遍,直到天光彻底接不上戏,她才收工。
转头一看,刚才还在那里坐着的江嘉劲,此刻早已不知哪里去了。
林翘回房车简单洗漱一番,嘴里的血浆味被牙膏香气取代,她才觉得舒服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