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把自己说服了,苏韵重新躺回床上。
但这一躺,她忽地发现自己刚才已经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了一身冷汗。
秦璋不知道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多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吗?要不我还是——”
“不准你去。”苏韵道:“都这么晚了,你也该好好睡觉了,医生不是警告过你不许熬夜吗?快睡了快睡了,别操心我的事情了你。”
苏韵故作无事地和秦璋挂断了电话。
心思却乱了起来。
‘他都能把我耍得团团转了,总不至于生病了不会跑医院。’
‘再说,说不定那瓶酒他根本就没吞进去呢?可能喝了然后偷偷吐了?他总不至于……连白酒和啤酒都分不清。’
‘好了,不要再想他了!’
‘孟清淮这个骗子!是死是活都和我没有关系!我要和他绝交!绝交!’
‘……’
苏韵强行闭上眼,在酒精的作用下,强制自己入睡。
这一晚,她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不到六点她就醒了,浑身感受似乎并不是睡了一觉,而是在梦里和鬼打了一架。
身体疲乏得没劲儿,心里却还是惦记着某人,她最终还是妥协,没再和自己的内心抗争,换上衣服打车回了他和孟清淮两个人的‘新家’。
她没有在路上耽误一丁点时间,直接回小区上楼开门锁。
此时已经七点,正常情况下,孟清淮应该已经起床做早餐了。
但苏韵打开门进去时,一楼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儿也没有,她走进厨房,厨房里,所有餐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菜板上面连一点水痕都没有,干燥无比,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动过它们了。
她离开后,孟清淮似乎根本没有做过饭。
苏韵不禁想到他吃什么,顺手拉开冰箱一看,冰箱里的菜已经放得打蔫都没人动,只有一袋全麦面包被人拆开过,但也还剩下一大半。
就吃这个?
苏韵关上冰箱门,朝楼上去。
她没有去开孟清淮的房门,而是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预感,孟清淮……一定在她的房间里。
事实证明她没有猜错,房门打开,她的床上鼓起一团,孟清淮侧躺着,背朝苏韵,身上盖的也是苏韵的被子。
苏韵见到他好好睡着没什么事儿,放心了不少,但放心的同时又开始找孟清淮的麻烦,以泄她心头忿恨。
她伸出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谁允许你睡我的床的?你自己没床?”
苏韵气呼呼地想把他弄醒,但向来浅睡的人这次却没反应。
苏韵怀疑他在装睡,再度伸手去碰他,这一次,她的手不偏不倚地碰到了他露在外面的脖子。
苏韵的手倏忽定住,没有收回来,死死地按住了孟清淮的颈侧。
哪怕他平时体温低一些,但也绝不可能低成这样,苏韵的手顺着他的衣领朝下探了一截,孟清淮那一整片皮肤,都是冷的,仿佛血液已经停止流动。
苏韵心脏陡然往下坠,伸手就要去掀被子,床上的人忽地发出动静,浅咳了一声。
苏韵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瘫软在地。
孟清淮缓慢地睁开眼,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有些艰难地转过身,看见了正瘫坐在他床边的苏韵。
失血过多的脑子一时没有转得过来,他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有些奇怪地从被子里探出手,去摸苏韵的脑袋。
苏韵一眼就瞅到了他手腕上不知何时又重新缠上的绷带,咬牙切齿了片刻:“你又在搞什么名堂?我都知道了你还在装什么啊?”
苏韵看见这破绷带就碍眼,她抬起手,迅速而又粗鲁地把那玩意儿撕开:“以后不准再绑——”
她的话语在孟清淮的喘息声中消逝。
深可见骨的伤口被再度撕裂,有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苏韵蓦然僵了神色,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昨晚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孟清淮四肢发软地直起腰,动作有些滞涩地去拿床头柜上的药。
苏韵反应迅速,帮他拿了过来,火速扫一眼功效,差点被当场气死。
“孟清淮你这个胡搅蛮缠的疯子!”
她一边嘴上骂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处理那二度开裂的伤口,孟清淮倒回了枕头上,鬓角一阵一阵地渗出冷汗:“麻烦小韵了。”
苏韵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和自己说话。
这伤口一看就是他昨天自己弄的,是觉得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自己就会原谅他?
这和威胁有什么区别!
这种把戏用了一次还不够,还要用第二次???
苏韵给他重新绑好伤口,眼神发冷,语气不善:“孟清淮,你再拿寻死这种蠢事威胁我,我真的会和你绝交的。”
寻死?
威胁?
孟清淮微微出神,呆滞住了。
脑海瞬间清明,一直想不通的点突然想通了,他瞳孔一缩,有些怔忪地撑着床榻坐起身:“对不起……小韵,我不知道,是这个意思。”
苏韵有些疑惑他在说什么,他面色铁青地沉默了片刻,垂眼看了一下自己手腕的伤口,眼里似乎流露出了一点嫌恶,他开口道:“我现在,去收拾我的东西,你可以给我买明天的票吗?我明天就回宁县。”
“回宁县?”苏韵皱眉。
“今天……今天也可以。”孟清淮见她皱眉,立马改口:“我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收拾很快。”
苏韵看他真的回房间摊开了行李箱:“你真要回去???”
孟清淮取下衣架上的衣服,
在衣柜木板上靠了靠,他不理解苏韵的意思,忍着贫血带来的头晕和胃里苏醒的剧痛,唇色发白,浅浅嗯了一声:“我会回去,和爸爸妈妈,说清楚的。”
苏韵盯着他,沉默片刻一言不发,突地,她问道:“你骗我这件事情,是叔叔阿姨提的主意吗?”
孟清淮矢口否认:“不是他们,是我做的,是我想要黏着你,缠着他们和我一起骗你的。小韵…不要讨厌他们。”
不论他怎么否认,苏韵都猜得出来是孟伯远和贺燕出的主意。
但她却并不对他们感到生气,她最气的,还是孟清淮。
不管是主谋还是帮凶,他都不应该骗她。
可虽然气他,现在气性下去,看着他认错的这副卑微样子,心脏又不免发酸。
这个家伙……总有让她心软的本事。
她朝前走了几步,弯腰把他装进行李箱的几件衣服全部拿了出来,合上行李箱拉链:“我有说赶你回去吗?”
苏韵靠近他,伸手覆上了他的腰腹:“昨晚那瓶酒,你全喝了?”
孟清淮有些愣愣地看着她出神,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好像明白,她不再和自己计较了。
他有些发怔地颔首,苏韵心都凉了半截,想起他昨晚拽着自己说疼的样子:“现在还疼吗?”
她掌心的上腹并不柔软温热,反而冷得像一块铁,稍稍碰触一下,孟清淮就疼得轻轻弓腰。
不疼是不可能的。
苏韵拉过他的手:“去医院看看。”
她扣住了他冷冰冰的手,孟清淮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韵疑惑地回头看他,一滴滚烫的眼泪突地掉到了她手背上,孟清淮抱住了她,整个身体的重量朝苏韵倚,靠在苏韵的身上轻声喘息。
“你哭什么?”
孟清淮拉住了她的手,按到了自己的上腹,忍着猛烈的绞痛告诉苏韵:“我昨天……没有骗人,小韵,我这里,真的很疼。”
第15章 不要叫我滚…
苏韵送他去了医院。
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孟清淮因为难受已经半晕了过去,导致她一个人承受了好心医生的训诫。
“病历不是显示才出过血没多久吗?为什么喝酒?溃疡反复不是小事情,年轻人也不能这么没轻没重的不把身体当回事。”
苏韵老实挨骂,回到病房时,孟清淮正躺在枕头上,歪着脑袋在看吊瓶。
苏韵看见他伸出手,把吊瓶的速度调到了最快。
“孟清淮!”她嚎了一嗓子,病号立马乖巧,默默地缩回了手,苏韵拎起输液管把速度放慢:“你调那么快干什么?你急着去投胎啊。”
孟清淮默不作声挨骂,抿唇不说话。
苏韵提着凳子坐到他旁边,伸出手掐了一下他白惨惨的脸:“问你话呢。”
他的脸当真是瘦得夸张,下颌线清晰得和书里写的刀削没差,苏韵掐都掐不出二两肉。
“输完液……可以快一点回家。”
苏韵道:“回去那么快干什么?”
孟清淮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袖子:“一起回去。”
“……”
虽然他词不达意,但苏韵知道,重点是一起。
这个人,明明昨天才在自己这儿挨了骂,受了冷落,今天却好像全忘光了一样,又黏了上来。
苏韵心中的怒意几乎已经烟消云散了,她看向他手腕上有些洇血的绷带,不太敢再放任他一个人。
他这种笨的要死的人,真的会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她任由他勾着自己的衣袖,半是警告半是教训地用眼神凶他:“想要我和你回去,那你必须承诺,再也不骗我了。”
孟清淮郑重其事点头。
他瞳孔滑到一侧,看向床头柜上的手机,伸手去拿:“我现在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让他们和你道歉,我不该做这种事情,他们也不应该。”
苏韵一听,忙不迭拦住了他:“算了算了,我原谅你了,叔叔阿姨也原谅,你别去说了,我不想和他们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