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通奇若有所思多看了几眼。
李承望拉回话题,“罗老板以前吃过我们这边的早茶吗?跟你们云南的茶叶一样,也是本地特色。这家茶馆的招牌是红米肠,你一定得尝一尝。”
整个早茶期间,不知道因为大胆坚不在,还是多了泥猛这张生面孔,罗通奇和李承望只是纯粹吹水,没有聊生意上的事。
返程车上,李承望问:“泥猛,你知道这个罗老黑的背景么?”
方牧昭提取一早上接收的信息,“望叔,只听你们说他是云南人,在当地有自己的茶园,做茶叶销售的生意。”
李承望意味深长冷笑,“你倒是认真听进去了,这只是他最不挣钱的生意。”
瘦师爷看了李承望一眼,欲言又止,忍到回别墅书房,才一吐为快:“望叔,你是不是想让泥猛也接触生意?”
李承望:“你意见如何?”
瘦师爷:“恕我直言,这条泥猛升得太快了,我怕他底子不干净,还有其他人不服。”
李承望:“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提他提得那么快?”
瘦师爷:“望叔,大胆坚野心太大,归根究底只是你的侄儿,他的老子还在,就怕他有二心……”
李承望:“他已经有了。你只说了大胆坚,你再看那条泥猛。”
瘦师爷回想初见方牧昭的场景,“泥猛救了小义哥,明明可以用这件事来邀功,他偏偏一直沉默,直到医生点明……这个人不是淡泊名利,就是心有城府。第一种人我几乎没见过……”
李承望跟这个心腹心有灵犀,“有二心就是外人,不妨让两个外人互相牵制。”
瘦师爷还是有一点不放心,“现在大胆坚已经去喝茶了……”
李承望头疼道:“你去帮他擦屁股。”
大便常规是任月最讨厌做的检验项目之一,能同时摧毁她的嗅觉和食欲。
天气暑热,胃口缺缺,任月下了白班,换了一个新口罩,骑车离开医院。
金枫花园离翠田派出所比以前的城中村更近,任月骑到门口,停在芒果树下的停车区。
路旁违停一辆黑色的大众SUV,任月以前看方牧昭给他老板开过,不由多看几眼。
她勉强认识常见车牌,具体到型号,只能两眼一抹黑,不确定是不是方牧昭开过的那一款。
辅警从岗亭走出来,留意着往来车辆,绕到驾驶室旁,出声警告:“这里不能停车,知道吗?”
“等个人,马上走。”司机说,距离冲不淡熟悉感。
任月不由愣住,弯腰锁车,偷瞥一眼。
隔着窗玻璃和副驾座位,她看不清司机模样,只看见后排坐了人。
辅警强调:“马上开走,知道吗?”
熟悉感再度袭来,“马上走。”
大众纹丝不动。
司机正在上班,就算是方牧昭,任月也不会打招呼。
她锁好车起身。
辅警回到岗亭,刚好跟一个从里走出的身影擦肩而过。
锃亮大光头,肥厚香肠唇,绿色人字拖,记忆中的形象与眼前的重合,冲击着任月的视觉与脑袋。
“叼你老乸,无缘无故关老子两天。”大胆坚骂骂咧咧,趿拉着拖鞋走向大众。
大众司机开门下车,替他打开驾驶座的后座门。
任月心跳紊乱,后心冒虚汗,低头翻找身份证,顺便偷瞄一眼大众司机。
仓促一瞥,她仍能肯定就是方牧昭,从轮廓到逻辑,都完美匹配。
大胆坚受不住两天熬鹰,精神不振,没有留意任何一个路人,直接坐进大众里。
任月握紧身份证,匆匆闪到门岗登记入所。
大胆坚刚坐下就开骂,“怎么现在才来?”
“当差的不肯放人,有什么办法?”瘦师爷给方牧昭一记眼神,后者立刻开车。
大胆坚:“不放你们不会捞人吗,律师呢?怎么不请律师?”
瘦师爷明智地选择沉默,让喷火龙先喷够火。
大胆坚乱骂一通,发泄两天来遭受的摧残。
不经意望向窗外,道路越发陌生,大胆坚叫道:“喂,开去哪里?回家是这条路吗?会不会开?不会换人啊!”
大胆坚早对李承望换掉司机有意见。
方牧昭戴着一副黑超,从后视镜扫了一眼,没有接茬。
瘦师爷默默从公文包掏出一个牛皮文件袋,递给大胆坚。
“做什么?”大胆坚接过打开袋口,往里瞧,跑路三件套:护照,少量外币,和银行-卡。
瘦师爷说:“今晚11点半的机票飞曼谷,望叔让你先出去避风头。”
大胆坚骂道:“叼,你们不会以为是老子做的吧?”
大胆坚有暴力犯罪前科,之前要不是拦得及时,他能把人搞死。
不怪警察会怀疑他,连自家亲人都怀疑。
瘦师爷:“最好不是,你刚出来不久又搞事,望叔很上火。”
大胆坚:“我还更上火。罗老黑已经来海城,怎么搞,放他鸽子吗?罗老黑做生意只认我。”
瘦师爷纠正:“罗老黑认望叔才会认你。”
大胆坚不以为然,“现在谁招待罗老黑?”
瘦师爷:“望叔让你先操心你自己,出了国门,凡事低调一点。那些损失就当交学费啊。”
大胆坚狠狠攥住牛皮纸袋袋口,沉思片刻,才开口:“呆多久?”
瘦师爷:“风头过了再说。”
途锐一路抵达机场,方牧昭守着车,瘦师爷送大胆坚过安检。
方牧昭下车走到一根柱子边,盯着过道对面的凸面镜。接送机人员多,不时有车流经过,车灯晃他一眼。
他留意着四周,打通叶鸿哲电话:“大胆坚今晚11点半飞机飞曼谷,你们就这样让他走了?”
叶鸿哲也全是无奈,“刑警那边找不到证据,留他两天已经是极限了。”
方牧昭骂了一句,直奔正题,汇报这两天新发现。
凸面镜边缘出现一抹熟悉的瘦削身影。
方牧昭一句“挂了”,立刻挂机删记录,兜起手机。
然后若无其事往回走。
“喂!”瘦师爷叫住他,黑色途锐离他们还差五六个车位。
方牧昭听见第二声才回头。
瘦师爷:“你怎么跑出来?”
方牧昭:“放水咯。”
瘦师爷疑惑:“我怎么一路没看到你?”
方牧昭:“停车场容易迷路。”
瘦师爷眉头紧拧,没再说什么,钻进他打开的车门。
任月在派出所一楼大厅等了一会,才见到负责任开济一案的警察。
对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步履匆匆,打算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任月开门见山,一股脑将被尾随和刚才门口偶遇都说了。
警察为难而无力,容易显得敷衍:“他对你没有其他违法行为,目前也没有证据证明凶手就是他,我们办不了他。你搬家是明智的,如果他出现其他过激行为,你马上报警。”
任月哑然一瞬,也许是危险已经远离,这一刻的安全感,没有泥猛陪她那一夜来得踏实。
警察和医生一样,案子和病情在当事人看来天塌了,其实只是他们工作的日常业务之一而已。
任月不死心,“没有其他办法吗?”
警察说:“犯罪只能预防,不能根绝,就像你们医生面对疾病一样。”
任月只好戴上口罩,降低被认出的风险。
从派出所的伸缩门打量刚才的停车位,黑色大众不在原位,也不在目力所及的停车位,任月才敢走出大院。
她爸爸生前是小偷,她现在也活得像过街老鼠。
夜班铃声响起。
任月面无表情接起电话,“你好,检验科。”
对面听出声音,“小月,是我,万修,你今天也夜班?”
任月:“嗯,什么事吗?”
万修:“今晚能不能帮做一个大便常规?”
任月:“今晚?”
万修:“对啊,病人好几天没解大便,今晚才留到……拜托了。”
一般情况下,住院部的大便常规都是白天做。
任月听着也一脸便秘的脸色,但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事,你叫送过来吧。”
万修:“谢谢了!一会我点宵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话题从排泄物一下跳跃到食物,任月胃口寥寥,“谢了,我晚上不吃东西。”
电话挂断不久,窗口铃声响起,标本大概送到了。
任月匆匆扫完手头二维码,走去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