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如果没有那番前情,她谢谢的话会更丰富一点。
谷翘不想再打扰人家谈话,转而对着骆太太说,“小姨,提前祝您过年好,我就不打扰您聊天,先走了。”
这会儿骆老四听见楼下说话声,已经从楼梯下来了:“表姐!”
骆太太对谷翘说:“你先去跟老四待会儿,中午留下吃饭,我有话跟你说。”
骆老四拉着谷翘的手:“表姐,你怎么才来呀?我都要一年没见你了。你不是说要常来看我吗?走,跟我去楼上看我新拼的乐高。”
乐高是骆培因买给他的,只有这个时候骆老四才会觉得有个二哥挺不错。
谷翘被骆老四拉着进了他的房间。
骆老四距离谷翘上次见他又蹿了个子。他前阵子偷着花钱在小书店买了两本武侠小说看,翻了几十页,心里骂这种垃圾怎么大家都说好,他自己写的恐怕都比这个金庸写得好。他把这个想法分享给了他的三姐,结果收到了无情嘲笑,你连书都买错了,你看的是全庸的书,跟金庸有什么关系。
这两年港台武侠小说非常流行,盗版商之间的竞争也非常激烈。为了在一众盗版中突出重围,有的盗版商干脆挪用化用畅销书作者的名字,出版了一本又一本新书。
骆老四深受其害。不过这么丢人的事他没有和谷翘分享。
骆老四跟谷翘分享了一些他在学校里的事,听到谷翘买了属于自己的车,他马上为其竖起大拇指:“表姐,你真棒!”
骆老四发自真心地认为自己的表姐了不起。他的大姐第一辆车是二哥妈妈送的;至于二哥,至今交通工具还和自己的一样,骑自行车。不说他们了,就说自己的爸爸吧,他虽然有车,但不是他买的。
而自己的表姐比他们年轻,却靠自己在二十岁的年纪拥有了一辆汽车。
“表姐,我可以去看看你的车吗?”
骆老四的眼睛里充满无限期待,连汽车乐高都不再对他具有吸引力。
“行!”
既然骆老四这么期待,谷翘当然不能拒绝。
“咱们现在就赶紧去看吧!”
在骆老四的催促下,谷翘和他一起出了房间门。
周家人在刚才的事之后也没有再多聊的意思,客套了些话,就起身告辞。
骆太太正准备送客,看见自己儿子拉着谷翘的手要下楼:“你们去干什么?”
骆老四马上说:“我要去看表姐新买的车!表姐才二十岁就买了自己的车,是不是特别了不起?”
骆太太听说谷翘买了车,心下也很惊讶。她对谷翘的印象仅停留在她挣了些钱,但那些钱恐怕也不够堵家里的账的。
门外有两辆车,一辆是丰田,一辆是面包车。
丰田是周瓒的。
骆老四问谷翘:“表姐,这两辆车哪辆是你的?”
谷翘指了指她的黄大发:“这个。”
骆老四也有点生活经验,他知道打车的时候黄大发最便宜,不过这并不影响骆老四称赞谷翘的车:“表姐,你这车真大,能装好多人吧。”
“能装十来个,不过我一般用来装货。”
在谷翘嘴里,这辆车不是马上要淘汰的旧货,而是具有深厚历史意义的古董。
骆太太送周瓒一家出门,正听见谷翘在给骆老四讲解这辆古董车的历史价值和现在所具有的优点。谷翘今天穿了一件黄色的薄羽绒服,她最近上的款,比她车的颜色要深一些。她讲得非常入戏,仿佛她的车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只此一辆,才值得她如此珍惜。
周瓒仿佛被谷翘的介绍感染了,他也站在一旁听着。
谷翘意识到周瓒在看自己,下意识地问:“需要我挪一下车吗?”
“不用,谢谢。”谷翘现在的停车技术好了许多,并不妨碍周瓒开车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
1.50章——55章有修改,一切感情进度以最新版为准,这是我认为最符合1992年年初的小谷和她的感情。第二卷 前文修改之后是:小谷对表哥非常热情,热情得过了度,但是看起来还是在“表妹”对“表哥”的热情范围内,但表哥已经不太想当表哥了。如果能默认这一点,前面的也不必重看。
2.段评完结后会开。因为我实在不相信我的意志力,我怕我忍不住好奇在完结前看评论。
第58章
◎你有钱了不起啊◎
骆老三听到楼下这么热闹,也下了楼。她和骆老四一同鉴赏了谷翘的车。
骆太太不放心谷翘的黄大发,拒绝了骆老四坐黄大发出门兜风的请求。
骆老四不情不愿地回到客厅,看到谷翘买的健力宝,马上要去拆。
骆太太叫住了他。
“我想看看有没有奖。”骆老四并不怎么喜欢这款饮料,但是他现在看见健力宝就想打开。广告上说,只要拉到有中奖图案的拉环,就可以拿到五万块奖金。
五万块!五万块能吃多少顿肯德基家乡鸡。他再也不用跟妈妈要零花钱,也不用羡慕二哥。
他将成为全校最有钱的小学生之一,买最新款的游戏机电子手表。
骆老四前阵子用零花钱买了许多罐健力宝,他买了也不喝,拆开一罐看看拉环,如果没有中奖,就递给同学,全班同学都收到了骆老四送的健力宝。有一个曾和骆老四闹过矛盾的男同学喝了骆老四强行递过来的健力宝之后,闹起了肚子,那同学家长怀疑是骆老四闹恶作剧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闹到老师那里,骆太太才知道儿子“大方请客”的事。后来证明那男同学是吃学校附近烤羊肉串闹的,同吃羊肉串的几个同学都闹了肚子,才还了骆老四清白。
骆老三跟谷翘提起自己的弟弟,仿佛在讲一个喜剧故事。
骆老四很不高兴,一问三姐:“三姐,你敢说你拉拉环的时候完全没期待过自己会中奖吗?”
二问表姐:“表姐,你难道不想中五万块吗?”
谷翘很诚实:“想。”当年她看见肖珈一下子中了五百块,没少买亚运奖券刮,可是最多也就中了一块钱。她在一次次失望中意识到自己无法靠运气发财,只能靠自己的双手。现在她不再妄图想要中奖,而是很羡慕由这中奖广告带来的销量。因为几个月前推出的拉环有奖广告,健力宝的销销量猛增。谷翘在想怎么让自己的生意更好。
骆老四最后问空气:“谁不想中五万块的大奖?”
谷翘不得不提醒自己想中奖想疯了的表弟:“你有没有想过你中奖的概率是多少?”
“中或者不中,只有两种可能。”
骆老三拍了一下自己的笨弟弟:“真是个笨蛋!”
如果是道数学题,骆老四绝不会回答是二分之一,但是落到自己身上,他抛却了客观。
骆太太把骆老三骆老四赶回了房间,要和谷翘单独谈一谈。当得知谷翘家刚刚把账还完,骆太太并没有和谷翘同样高兴。
她一直怕谷翘把她的帮助当作理所当然,但是谷翘一次都不上门找她帮忙,她却有点儿怅然。她心里也怨过,就你们有骨气,然而到底是自己的亲人,她想起自己的堂姐,无论怎么计算,到底是她欠堂姐多一些。她本来是想等谷翘过来好好谈一谈她家的债务问题,然而她的堂姐没有找她帮忙就还清了债务。
她以前怕堂姐的一家子成为她的拖累,但当现在她对堂姐的感情战胜了其他,决定出手帮忙时,这项危机解决了。
谷翘之前说过的话在骆太太耳边晃,那时她把谷翘说过的话当作赌气。现在她几乎怀疑谷翘来是故意炫耀,炫耀没有她的帮忙也把债务还清了。她现在也不用穿她的旧衣了,谷翘身上的颜色直往她眼睛里扑,与她当年给谷翘的那些衣服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在骆太太的眼里,连谷翘的衣服都成了对她的嘲讽。
然而骆太太并没有在谷翘眼里看见炫耀示威的痕迹,她是真心在分享一个好消息。
骆太太自然不缺乏一般的人情常识,她很明白于情于理,她这时候应该为堂姐感到高兴,为谷翘过得比以前好高兴,即使谷翘选择了一条与她规划的截然相反的路。
到底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在这个社会上挣钱终究不是容易的事。做个体户虽然能赚些钱,但要说有什么社会地位,那是没有的。谷翘家里的人也不懂为她规划,还是要靠她,骆太太对谷翘的关心暂时驱除了那些幽深的情绪。
骆太太听周瓒提起谷翘和肖珈一直来往,肖珈的父母对谷翘印象也很好。在周瓒嘴里,肖珈是个很好的青年。
一对年轻男女关系不错,骆太太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恋爱婚姻上面。她根据周瓒对肖珈的描述,也认为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家里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你也应该考虑考虑你自己的事了。你的生意我看不算长久之计,读个电大,拿个文凭。至于学校你不用操心,这个我来解决。”就算不提工作,一个基本的文凭对于婚恋也是必要的。对方父母再开明,高中毕业多少也有点拿不出手。
骆太太对个体户的看法和社会上的一般看法没什么不同,谷翘只觉得堂姨是囿于自身见识,不了解未来的形势,并不认为是对自己的贬低。
谷翘并不这样认为:“小姨,我现在天天看报纸,我感觉马上就会有变化了。以后像我这样的私营个体会有很大发展。”前两年关于私营经济的态度又出现了反复,这态度一直不明朗,娄德裕在老家弄小作坊雇人,姥姥还叫他小心一点,让他不要太猖狂,当心被打成资本家。娄德裕说姥姥想多了。但是这两年对于私营经济的态度总体并不算乐观。但是谷翘这几天嗅到了新变化,1992年元旦以来报纸对经济的关心胜过了其他。
谷翘最近订了三份报纸,每天都要仔细研读。谷翘跟堂姨分析着报上反应出的新形势,她越说越激动,她感觉更大的机会就要来了。她这几天在思考服装到底是不是她最大的机会。昨天她抽空去看了现在的汉显传呼机,她隐约感觉这个利润要比皮夹克要大。她现在手上没有什么资金,要搞传呼机还是得先做几笔大的生意。她等着有更好的政策,好拉肖珈入伙。现在形势还不明朗,让肖珈放着大好前途跟自己干个体看在别人眼里无异于拉人下水。
骆太太意外谷翘忙着赚钱竟然有每天坚持看报的习惯,谷翘说的,骆伯桉前些天也在饭桌上提过类似的几句,不过很快就揭过去了。骆伯桉在家的话量很少,大抵已经在外面说过了。他们交流的都是些家事,不过骆伯桉也不怎么关心家事,所以一直没说几句话。
谷翘意识到骆太太对此缺乏兴趣,说了几句就点到为止。
骆太太马上转换了话题:“你和肖珈关系不错?”
谷翘不知道堂姨为什么问这个:“您找肖珈有什么事吗?”
骆太太知道谷翘误会了,她正要解释,谷翘的呼机响了。
谷翘看下号码,并不熟悉,不过她做生意总是会有陌生电话打进来的。
“小姨,我能用下家里电话吗?”
谷翘回电过去,“你好……”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她在哪儿。
骆培因在公共电话亭等谷翘的电话,这次他很快就等到了。
上一次他等她的电话还是1990年。他并没有在陈家看到她,陈家人说她搬走了,他去她的新住址依然没看到她。他在离她家最近的电话亭前排队等着打电话,排在他前面的男的对着电话筒放松了许多肉麻话,什么“我想你了,你是不是想我?有多想我?”说完又干笑,“那么你吃饭时你有没有想我,我吃苹果时想起了你”……说完又掏出小本子为话筒那边的女士朗诵他刚写的情诗,句句都是感叹号。
骆培因连续听了十多分钟这种毫无意义的想来想去的话,终于无法忍受,连一般的教养都丧失了,他焦躁地对前面的男人说:“你到底有完没完?”
男人回过头瞪了骆培因一眼:“等不了去别的地方打!”
说着又对电话筒里继续朗诵他的情诗,骆培因拿手使劲敲了敲玻璃,男的气得回头看他,正要发作,骆培因塞给他十块钱:“你去别的地方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声音越来越小,男的慑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和对方的面部表情,拿着十块钱和自己写诗的小本子走了。
骆培因站在电话亭里等电话,等到十分钟没有回复,十五分钟依然没有回复。
那是1990年的春尾巴,春风并不寒冷,吹在他身上,吹起了几分急躁。
等在他后面的人急得跺脚,也说出了他之前说过的话:“你到底有完没完?”
骆培因又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让后面的人去别的地方打。
“有钱了不起啊?”
骆培因等到第二十八分钟的时候,重新拨了号码,是肖珈家的电话。
肖珈告诉骆培因,谷翘应该在二连浩特回程的火车上,明天估计就回来了,他会去火车站接谷翘,让骆培因不要担心。
骆培因挂了电话,那天的月亮很圆,但他并没有心情看。
这次电话亭外面比上次冷,不过骆培因并不觉得。他下了飞机就直奔谷翘的摊位,但她并不在。
谷翘每一个字都很清楚:“我在你家。”
她又忍不住问:“你还在上海吗?”
得知骆培因已经从上海回来了,谷翘的心里冒了几个泡儿,那她可以和他多见几面。她的声音很平静,对面的人应该察觉不出她在笑。
挂掉电话,谷翘发现堂姨就站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