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手扣住纪瓷,将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加深。
暖黄的路灯氤氲着漫天飞雪,勾勒出无数道残影,就这样凌乱地划过一整片天空。
雪花落在他们相贴的肌肤,又被彼此的体温融化。
远处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钟声恰好敲响,惊起几只白鸽,扑棱着翅膀掠过落雪的树梢。
与此同时,教堂里传来婚礼进行曲的悠扬旋律,与钟声交织成冬日的交响诗。每一个音符在空中翩翩起舞,伴随着皑皑白雪降落在纪瓷的身边。
良久,靳舟望松开纪瓷。
纪瓷主动牵起靳舟望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的掌心温热,一点点把温度都渡给她。
“陪我去走走吧。”纪瓷提议。
“好。”靳舟望点头。
靳舟望回车上拿了一把黑色雨伞,撑开,微微倾向纪瓷那边。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这样一路走到白头。
一路上留下他们有深有浅的脚印,雪花仍在纷纷扬扬地落着,将脚印慢慢覆盖,只余下他们依偎着的背影在雪中渐行渐远。
纪瓷低头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前两天是圣诞节,街道两边的商店门口还保留着圣诞装饰品。
路过摄政街转角时,圣诞灯饰突然亮起,无数金色光点在他们头顶连成流动的银河。灯柱上还挂着槲寄生花环,红绿彩带缠绕。
纪瓷环视四周,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街角那家熟悉的婚纱店门口——FirstEncounter。
当年读大学的时候纪瓷和靳舟望到过这里,也在这里留下过一段美好的回忆。分手后,在伦敦生活的那几年,纪瓷也时常去店里看望店长老太太。
那个时候老太太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没能看见纪瓷和靳舟望走进婚姻的殿堂。没想到三年又三年,纪瓷和靳舟望手牵手又来到了这里。
店门上的铃铛叮咚作响。店长老太太推门走了出来,她的羊绒披肩还是记忆中的深棕色。她布满皱纹的手握住纪瓷,指尖微颤。
“我的东方娃娃终于回来了。”老太太的蓝眼睛里泛起水光,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还带着我的预言。”
纪瓷笑着和老太太打招呼:“好久不见。”
靳舟望朝老太太微颔首,笑道:“别来无恙。”
老太太的视线在纪瓷和靳舟望之间来回扫过,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嘴里不断重复着:“好,真是太好了。”
“进来坐坐吧,喝杯热可可暖和一下。”
纪瓷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男人,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走进婚纱店里。
七八年过去了,店里几乎没什么变化。暖黄的灯光从天花板的古老吊灯流泻而下,将满室婚纱映照得如同浸在蜂蜜里。
一旁的壁炉烧着炭,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寒意,火焰跳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角落里,老式留声机正播放着圣诞颂歌的唱片,显得格外温馨。
窗外,伦敦的雪依旧簌簌落下,星星点点地降落在橱窗玻璃上,再慢慢融化成雪水。
老太太倒了两杯热可可放在桌上,随后在他们身边落座。
“上帝保佑,我竟然还能看见你们重新在一起,实在是太好了。”老太太感慨地看着面前这对情侣,“感情真好。”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笑容慈祥:“这次你们准备结婚了吗?”
听到这两个字,纪瓷侧头看向靳舟望。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离“结婚”两个字特别遥远,尤其是在和靳舟望分手的那三年里,她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人结婚。
靳舟望也侧头对上纪瓷的视线,他主动握住她的手,而后转回头看向老太太,眼神坚定温柔:“是,我们准备结婚,共度余生。”
“哦!实在是太好了!我就说,早该有这一天的!当年见到你们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们一定会走到最后,我果然没看错。”老太太朝他们狡黠地眨了眨眼,“我看人可是一向很准的。”
“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够前往中国参加我们未来的婚礼。”靳舟望微笑道。
“哦!真的可以吗?我这辈子一直想去那个美丽的东方国度看看!我会去参加你们的婚礼的。”老太太顿了顿,“我的荣幸。”
“这是我的邮箱,到时候我会联系您的。”靳舟望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一张便签上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非常感谢。”老太太接过便签。
“对了,”老太太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停留在靳舟望的脸上,“这七年,每个月我的店里都会收到一笔来自中国的转账,署名是Jin。我早就想问了,这是你......?”
“是的,感谢当年您送给我们那件婚纱,也感谢你对我们送上的诚挚祝福。”
老太太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当年送你们那件婚纱是因为我觉得你们特别合我的眼缘。”
那件珍藏多年的婚纱,她只会送给有缘人。
显然,纪瓷和靳舟望就是。
“我记得你们分手那三年,你们经常单独来我这家店里坐,叙叙旧。”老太太陷入了回忆,“有一次靳舟望前脚刚走,纪瓷就来了。”
老太太看着纪瓷:“本来我想告诉你这件事情,但我到最后还是没说。”她脸上多了几分歉意,“如果我当时说了,或许你们早就复合了,非常抱歉。”
闻言,纪瓷只是摇了摇自己的头:“你不用因此自责,即使当年你告诉我靳舟望来过这里,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依然不会有改变。”
因为当时他们之间的误会太深,因爱生恨。
纪瓷想到自己和靳舟望现在的关系,心里也十分触动。
没想到他们俩兜兜转转又在一起了。
只能说,这是缘分,也是命中注定。
“给你们看一样东西。”老太太起身到柜台取出一本泛黄的相册,她坐下后翻开其中一页,递到纪瓷和靳舟望面前。
上面是一张当年他们在这里的合影,在时光的流逝下,照片的边缘已经起了毛边,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
照片上,纪瓷身着那件老太太送的婚纱,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靳舟望的面前。而靳舟望则垂眸看着她,眼眶微红,眼底盛满温柔与期待。
那天也是雪天,那一年伦敦的初雪。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感慨:“这张照片我一直收在抽屉最深处,每次翻看都会想起那天……”
“你们想在这家店再拍一张合照吗?”老太太询问道,“我想,一定很有纪念意义。”
“那就麻烦您了。”纪瓷欣然同意。
“随我来吧,我再给你挑一件合适的婚纱。”老太太站起身。
纪瓷有些惊讶:“换婚纱?那太麻烦您了。我们直接站在这里,您帮我们拍一张就行。”
“那太没意思了,听我的,孩子。换上合适的婚纱,在店里再留下一张照片吧。”
纪瓷犹豫了几秒,最终败在了老太太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好吧,谢谢您。”
老太太在店里走了一圈,将手工制作的每一件婚纱都仔细打量过来,她忽然
停下脚步:“这件一定很适合你。”她取下婚纱。
这是一件改良款的鱼尾婚纱,上身以象牙白的古董蕾丝精心拼接而成,每一片花瓣状的镂空都缀着细小的珍珠。从腰间开始,柔软的缎面如流水般收拢,而后在膝处倏然绽放,鱼尾裙摆拖曳出细腻的褶皱。
婚纱的背部采用低V设计,以手工刺绣的藤蔓纹样缠绕至腰际,系带处垂落着两缕丝绒流苏。袖口是透明的薄纱喇叭袖,边缘缀着星点碎钻。
见到这件婚纱,纪瓷的眼睛亮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这件婚纱太漂亮了。
“这是1967年我祖母设计的款式,”老太太将纪瓷推进更衣室,“当年玛格丽特公主差点选中它。”她突然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成吗?因为这件婚纱——”
“只能为真爱绽放光芒。”
换完婚纱,更衣室的落地镜映出纪瓷此刻的模样。
镜中的自己与七年前重叠,容貌没有太大的区别,一定要说的话,便是她的眼神比当年多了几分坚韧。
纪瓷穿着婚纱缓缓从更衣室里走出来。
见到纪瓷的那一刹,老太太满意地鼓了鼓掌:“太完美了,它简直是为你量身打造的,比我当年送你的那一件更适合你。”
“还少了点东西。”老太太轻声呢喃,转身从古董木匣中取出一块透明精致的蕾丝头纱。
“更完美了。”老太太后退两步,双手交叠在胸前,蓝色的眼睛里泛起湿润的光泽,她骄傲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赞不绝口,“你穿起来实在是太漂亮了。”
“谢谢。”纪瓷唇角勾起,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转过身,裙摆上的钻石坠饰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靳舟望。”纪瓷轻唤他的名字,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一步步向他走去。婚纱拖尾扫过波斯地毯,在暖黄的光晕中泛起微光。
靳舟望站在原处没动,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纪瓷......”靳舟望轻声道,目光紧紧追随着纪瓷。
他看着她身着婚纱走向自己,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那个她同样穿着婚纱的夜晚。
七年前她青涩的面容渐渐与现在的重叠。
他的眼眶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变红。
壁炉的火光在瞳孔里跳动,映着他眼角不太明显的泪光。
幸好,她还在他的身边。
七年了,她依然是他心底最柔软的那道风景。
“很漂亮。”靳舟望声音微哑,他大步走上前,主动握住纪瓷的手。
两人的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老太太拿着一台老式相机退到店里的角落,动容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悄悄按下快门,将这一刻永远定格——相视而笑的恋人,婚纱上钻石闪烁的光芒,眼角幸福的泪水,和那些未曾说出口却早已刻进骨血的深情。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不知何时,店里的音乐被切换成了《AThousandYears》。店门口的铃铛在风中轻响,像是遥远时空中传来的祝福。
靳舟望小心翼翼地替纪瓷整理着头纱,低头看着她时,眼中是藏不住的温柔和爱意,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纪瓷,你知道吗?”
“七年前第一次在这家店里,我就在想,总有一天我要看到你穿着婚纱与我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
“江知语和祁序的婚礼前,你陪她去店里试婚纱,我看到了。当时我特别害怕,我怕有一天你会穿得这么漂亮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靳舟望的声音多了些哽咽。
纪瓷仰头望着靳舟望,发现了他眼角的泪光。
壁炉的火光在他侧脸投下阴影,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温柔。
她忍不住抬手,指尖抚上他泛红的眼尾,半开玩笑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