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知雨关掉咨询姐姐哪里能激光祛疤的微信聊天框,她信号不太好,回的断断续续,还调侃说:你的疤是不是,
三分钟后:长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这么介意。
迟知雨:。
懒得理她。
他给舒栗发消息,问她在干嘛?
她发来两张截图,是在小红书和豆瓣小组发布的招人帖:我打算找个库管。
迟知雨愣了下:啊?
舒栗回:啊什么,我一个人搞不过来啦。
迟知雨抿一会儿唇:不是还有我吗?你怎么非法裁员,未经协商就擅自解除劳动合同。
舒栗说:哪有,这不是在跟你协商嘛。七月了,你下个月底就要回去了吧,要准备很多复课的手续和事情,怎么能成天到晚给我当小工。
迟知雨说:这个月我还能苟一下。
舒栗说:库管也不是马上能面到满意的,你看我们工作室看了多久。放心吧,我的首要要求是:女生!
迟知雨在心里哼声:这是你应该做的。
他不大愉快地问:那我还能干嘛?
舒栗说:当好你的男朋友,要不要提前预习什么课程?看点以前落下的lecture?
迟知雨笑了声:你还了解的挺多。
舒栗:当然了,我的小红书已经自动判定我为留子了,留学资讯比文创分享还多。
迟知雨将信将疑:真的,截图看看?
舒栗:……
舒栗:[图片]
迟知雨放大图片,勾了个笑,圈出当中一栏:这个【男友顶不住的十种撒娇方式】是什么?链接发我看看。
舒栗:今天格外喜欢你。
舒栗:哥哥怎么又好又帅呀。
舒栗:我怎么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舒栗:今天你都没有给我晚安吻,呜,我不开心。
迟知雨笑得停不下来,又跑到客厅狼人变异般嗥叫几声,把打盹的饽饽吓退八百里,冲他狂吠,他充耳不闻,坐回沙发回消息,假装冷静:没有语音版?
舒栗:梦里多得是。
迟知雨:……
又迂回问:打个视频?
舒栗:我要睡了。
迟知雨:切,有贼心没贼胆。
舒栗:开视频干嘛?
迟知雨学以致用:今天你都没有给我晚安吻,呜,我不开心。
舒栗被打败,甩出一个:/emoji嘴唇
迟知雨抿笑:刷过牙了吗?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迟知雨:别啊。
舒栗:让你嘴欠。
迟知雨:是欠得有点多,明天找你还上。
—
之后几天,舒栗都会抽出一小时面试应聘人员,上到四十多岁的阿姨,下到肄业在家刚满十八的小妹,络绎不绝,可惜都不太符合她心意,交流观察之后只能委婉劝退。
而重新当回富贵闲人的迟知雨,没有就此摆烂,每天九点准时过来报道,捎上各色新鲜果切,打下手到十一点,又不厌其烦地回云庭取便当盒,与舒栗一齐吃午餐。
今天一进门,他就丢下风凉话:“舒hr,今天招到人了吗?”
舒栗划掉笔记本里的新名字,叹息:“路漫漫啊……”
迟知雨拖了张塑料凳在她身边坐下:“与其说路漫漫,不如说参照物太完美,有得力干将在前,谁还看得上半吊子。”
舒栗斜他,呵呵干笑两声,帮忙卸下保温盒:“我承认你不错,既当得了前台排面,又当得了骨干后勤,”她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夹起一颗青脆的芦笋,用手护着,喂到迟知雨嘴边:“但公司最怕什么,最怕不稳定的员工。”
“我哪里不稳定了!”迟知雨炸声,瞬间被芦笋堵嘴,他嗦溜进去,含糊辩解:“只要你不希望,我可以不出国。”
“疯了吧你,”她用手肘警告:“别乱动这种心思。”
“我查过,本省不少大学有3+1,2+2的国际课程,我可以转申这个,这样也不用离开杭市,每天跟你黏一起。”
舒栗想用筷子给他脑袋扎一针通通水:“我要是还当老师,你是我蛮怕遇到的那类学生。”
迟知雨沉下脸:“为什么?”
舒栗说:“因为太聪明了。”
他身体微微僵住。
他以为她会说,因为他不学无术,因为他不好相处,因为他不驯不定不合作。
忆及往事,舒栗眼神淡远了一些:“如果你在我班里,我大概会无能为力地关注你和担心你,因为根本没办法,没时间,大家都在赶进度,都在一个棋盘上竞赛,白子吃掉黑子。幸好我弃局了,不当老师了。”
“这跟我聪不聪明有什么关系?”
她聚焦回他脸上:“聪明人做聪明事,不要犯傻啦,人生是有一百个一年,看起来是蛮多,但三年就只有三十多个。”
迟知雨反问:“你确定你的所作所为就完全不傻,是人生行为规范指南?”
舒栗陷入沉思,几秒后,她转过眼来:“可怕的不是不做,或者傻傻地去做未必正确的事,可怕的是摇摆。”
“你在摇摆吧。”
“想让我帮忙做决定,我才不做呢。”
她用筷子往碗底捣了捣。
“我只替自己做决定,我只看得清自己。”
“那你现在在看谁?”他忽而把脸凑近,一张俊朗的脸,在她瞳孔里遽然放大了。
舒栗没有躲闪,肯定地说:“还是我自己啊。你看你眼睛里面的那张脸,不就是我吗?”
“那我对你而言不也是吗?”
舒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小时候玩过商场那种哈哈镜吗?”
“好像玩过。”
舒栗回忆着:“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
,被自己吓一大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身体也一会儿长一会儿短的,差点哭了,然后我妈把我带到了二楼女装专柜的镜子前,安抚我说,这才是你,我才没有再难过。但是回来后,我又不确定地跑去爸妈房间,照了下他们的全身镜,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迟知雨被她勾起好奇:“什么?”
“我根本没有商场镜子里的自己好看!店里镜子光线好,照得我的纱裙都很好看,上面的水钻像鳞片一样亮晶晶的,我当时可臭美了,觉得自己是美人鱼,但在家里的镜子里,我灰不溜秋的,像条草鱼。”
迟知雨笑了:“有人这样形容自己吗?”
“你听我说完,”童年的趣事是能跨越时光的金粉色胶片,舒栗于此刻感同身受地笑起来:“晚上我控诉我妈,说她带我看了个假的自己,我妈很莫名其妙,让我说清楚,我就告诉她我去他们卧室照镜子的事,我根本没她说的那么好看。”
“我妈说,也没有哈哈镜里那么难看吧。”
“我还是很郁闷,反驳她,可是也没店里那么好看。”
“我妈就说,你看到什么,取决于你相信什么,如果你相信店里镜子里的那个你,就是真正的你,那你就真的永远都那么好看。”
迟知雨放下筷子,做了个两手插眼的姿势,又对准舒栗:“所以,你在看的这个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你?”
舒栗看过来:“还是店里镜子里的我啊。”
迟知雨“嘁”一声:“我还以为是更亮的你呢。”
舒栗又夹了个裹满卤汁的鸡翅丢他碗里,小得意:“才不是,你搞反因果关系了,明明是我够亮,才被你看见了。”
迟知雨追问:“那同理可证,我也是个够亮的人咯?”
舒栗点头:“对啊,大家会因为天热了,就否定一只暂时休息的浴霸吗?”
—
迟知雨在这儿待了一下午,坐在另一张空桌后发呆时,他盯了会自恋板栗的背影。
一个多小时了,女生仍保持着静坐的姿势,熟悉板绘的操作流程并尝试作画。
中间他凑上前去,用圆珠笔尾巴戳了戳她后背。
她才气吼吼地扭过头来,被他借机索吻一下。
他突然想到小学二年级,迟润青被安排到他前座,每当姐姐的背脊贴来他桌边,他就会假装动一动文具盒或桌脚,不允许她侵犯一公分属于自己的领域。
而女生也会知趣地缩回去,正襟危坐。
这就是他展开的,卑劣的报复,因为有她的凌驾和对比,他的无用与另类才会屡遭谴责。有时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他会觉得大家都是娃娃机里的玩偶,脸版越甜美才越有真正出走的机会,后来他在舒栗帆布包上看到了一只傻不愣登的哭脸挂饰,当场评价“好丑啊”,女生却不以为然,“没有啊,明明很萌好不好?”
他取出手机,翻出幼时与迟润青的合影。
那是他俩的十岁生日,大操大办,老爸还捐出百万慈善金帮扶乡村教育,建立希望小学,祈求儿女健康绥宁,龙凤呈祥。迟梧新本想为学校取名雨青,有雨来青发之意,但迟润青死活不依,最后愣是改为润知。迟知雨倒是无所谓,但他不喜欢生日,不喜欢每次都要被迟润青用奶油涂花,出尽洋相。连续五年这样后,当镜头对准烂漫的她,和狼狈的他,他终于忍不住了,在十岁的晚宴上痛哭流涕。
这一刻被大人们笑着记录。
却成为他珍藏的照片。
因为表露出了“讨厌”。
这个看起来讨人厌的他,博到了十分钟的勇气。
迟知雨退出相册,看了眼迟润青的朋友圈,甜美的娃娃又去了更多的地方。
那么爱哭的娃娃呢,还在等人投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