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宁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就这样敷衍自己的。
[我晚上十点的飞机回香港,之前见一面吧。]
许听宁对着屏幕呆了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之后。]
[我去哪找你?]
霍涔连发了两条过来。
许听宁知道他的行程向来严谨,说一个月,那就不会提前,遇上别的事,可能还会更久。
她本来是认为写离婚协议这么郑重的事,好歹也要等出院了,可是一个月太久了,那时候她肚子都要显怀了。她又不能骗他是吃多了,霍涔不好糊弄,到时候让他发现了,还要牵扯到孩子抚养的问题。
虽然她也没指望他抚养,可是一旦放在了明面上,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我去找你吧,你在哪候机?]
霍涔把位置发了过来,许听宁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举着吊瓶下了楼。
她在住院部旁边的打印店打印了离婚协议书,是网上通用的版本,一式三份,并不复杂。
“老板,你们这卖笔吗?”她连个笔都没,真是发愁。
“姑娘,你现在就要用啊?”
“是,挺急的。”
老板看看她举着的吊瓶,又看着她的保胎手环,表情复杂。
“我记账用的笔,送你吧。”
“谢谢您。”
话说人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她想离个婚,倒是一路遇绿灯。
不过那总计十八页的纸,可真难为她了。
许听宁的血管细,看着青青的很明显,但其实不好找,护士只能扎*在了她手背挨着手腕的那处,但就是不好固定,稍微移动,就会牵扯到里面细长的针。
许听宁拉上帘子,趴在小餐桌上,写两三个字,就要停下来歇一下。她手不敢用力,不用力又写不成,颤颤巍巍了半天,终于算是填完了。
她又检查了一遍,看着协议上“已无和好可能”几个字,鼻子又开始发酸。
外婆说他们那辈的人,都不兴离婚,平时吵归吵,吵完了还会和好。
她说外公的脾气也不好,一生气就不理人,家里跟霜打似的。可外公也有他的好,他不嫌弃外婆弟弟妹妹多,知道她备受重男轻女的委屈,把她从老家带出来,供她上学,跟她生儿育女。
许听宁也想要那样吵不散,分不开的爱情,可惜最后还是跟霍涔走到了无法和好的地步。
她赶紧去寻纸巾,轻轻擦拭协议上的水痕,擦完又去擦自己的眼。真是不能再哭了,否则协议还要重新打印。
—
“老板,该进去了?”
头等舱候机室门口,助理看了眼时间,又一次提醒霍涔。
霍涔眉眼不耐:“知道了。”
航站外的天幕黑得彻底,他刚给许听宁拨了好几次电话,她都让他再等一下。
霍涔想说不行就算了,她又没车,那车技开车他也不放心,八成是坐出租来的,这个点路上肯定堵,催她她就急,急了只会哭。
霍涔叹口气,正准备跟她说不用来了,他的手机响了。
“请问是霍先生吗?许小姐给您送来了一份同城快递。”
霍涔眉头直跳,同时看见一个穿着跑腿外送马甲的青年,正举着电话在他面前四处张望,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
霍涔是上了飞机才打开文件袋的,他知道许听宁不会一辈子这么跟着他,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了份离婚协议书给自己,不,还是三份。
她的字也没长进,跟中学时候一样,袋子上“霍涔亲启”四个字,写这么大,以为他瞎了吗?
第16章
许听宁在医院又住了两天,就出院了。如果不是霍涔给她回了句“回头说”的微信,她都以为霍涔没收到那个文件袋。
她本来也想当面给他的,护士盯着不让她走,她也怕在他面前哭,那么多人的航站,结婚的时候登报,离婚的时候就别被人围观了。
许听宁不知道他这个回头是多久,就发了信息,说她已经签过字了,他那边再签下就可以,实在不行也可以委托给魏肖。
霍涔回过来的时候,她正在爬楼梯,看着那个“好”字,差点没踩空。
“听宁?”祁毛单手抄着兜,下楼扔垃圾,见她愣了几秒,“回来看许老师吗?”
“嗯。”许听宁提着电脑包,说,“学校实习,我分到二中当助教,这段时间在家住。”
她这次住院了好几天,导师觉得她是身体弱,各方面协调斡旋了好久,把她实习的地方改到了二中。今天早上还给她打电话,让她实习期间就住在家,好好养一养身体,论文发邮件就行。
“你和霍涔……”祁毛欲言又止。
“没事。”许听宁摆摆手,笑着说,“等我拿到了助教补助,请你吃饭。”
“好啊。”祁毛伸手拿她的行李,“来,我帮你拿吧,你这体能看着大不如从前啊。”
她也没再客气,说:“谢了。”
“你跟我见什么外……那天我也是没把你当外人,其实霍涔也不见得就真跟人怎么样了。”
许听宁低头看着台阶:“没事,都过去了。”
“是,我后来仔细看了,感觉长得也不像,要是心里实在别扭,做亲子鉴定……”
“祁毛。”
“嗯?”祁毛已经到了上一层,回头看见许听宁还在下面慢慢地走。
“咱们别提他了。”她说这话时,没有抬头,手扶着栏杆,好像上台阶很费力一样。
祁毛心里不舒服:“我只是……”
“我俩正在协议离婚,所以以后都别提他了。”许听宁仰起头,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笑得很难看,但总比哭强一点。
“哦。”祁毛应了一声,又上了两级台阶,才反应过来似的停下,瞪大眼睛问,“你……你这许老师知道吗?”
“还没说。”
“唉。”祁毛老气横秋叹口气。
东西提上去,许听宁就让祁毛走了,她得准备实习的教案,说是助教,也是要独立讲课的。
对于她搬回来,许鹊清挺高兴,正好这天不用她看晚自习,去食堂打了几个菜,早早就回来了。
许听宁又炒了两个菜,凑成一桌,还挺丰盛。
“以后还是我从食堂带饭吧,你别做了。”许鹊清还是嫌麻烦。
许听宁盛着粥,说:“妈,我怀孕了。”
许鹊清愣了愣,随即高兴地扬起唇:“好事啊!几个月了?霍涔知道吗?”
“三个多月了。”许听宁把粥放她面前,坐下来,又说,“我打算跟霍涔离婚。”
屋里一点声都没了。
许听宁不敢看许鹊清的表情,她低着头,用搪瓷勺搅着碗里的粥:“我不打算让霍涔知道孩子的存在。”
“他本来也不想要孩子,勉强让他做父亲,也未必是件好事。婚是我想离的,性格不合适,所以孩子也由我来负责。”
许听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已经做好了挨批的觉悟,谁知许鹊清板着脸半天,就说了一句“我早就说了你俩不合适。”
至于哪不合适,她没继续说下去。
老师面对学生,总有着客观角度的审视,霍涔成绩优异,又聪明,是任何老师见到都会两眼放光的苗子。只是苗子从不按别人的期望长,得意门生和乘龙快婿也是两码事。
许鹊清早就看出来霍涔绝不是做小伏低的性子,也会哄着人,但你想让他妥协,也很难。自己还会有看不惯自己的时候,两个人过日子,就是要不停地互相妥协。
许鹊清面上没太大反应,实际失眠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出了门,买了许听宁爱吃的豆腐肉沫包和鲜豆浆回来,又给她一张银行卡。
“妈,我有钱。”
之前虽然捉襟见肘,但有了霍涔的“家用”,她可以不用去想钱的事,专心学习就行了。如今清高不能当饭吃,她已经联系了之前的同学同事,有设计的私活她可以接,每月还上债务应该没问题。
“你先拿着吧,密码你生日。”但凡她翘翘尾巴,许鹊清就知道她在琢磨什么,“你别跑去乱兼职,给我好好毕业。”
许听宁怕再推脱,老妈就要恼了。
“谢谢妈,我上班了还您。”她拿着卡,想到了白沅,她的生日也是白沅的生日。
她犹豫着要不要跟老妈说白沅回国的事,可当年即使白建成带着白沅过来,她给外婆上香,和许听宁相认,但就是不肯认许鹊清。
白沅有怨气,这次回国也没联系过这边。
想着这些,许听宁到底最后也没说出口。
许听宁助教的年级是高一,一群毛头孩子,皮得不行,也阳光开朗。年级主任是她和霍涔曾经的物理老师,带着许听宁熟悉情况,聊起了霍涔。
“霍涔那时候成绩是真好啊,那种拔高的题,一个年级都没几个能听懂的,他却问我‘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几个老师还研究过,觉得他大学要是能去普林斯顿,发展肯定会很好。跟他说得好好的,谁知道最后他又变卦了。”物理老师说着,看到旁边沉默的许听宁,觉得自己说多了,笑了笑,“不过他现在发展也很好,人各有志,他现在公司都上市了吧?”
许听宁点点头。
“欸?怎么这回也没见他人来?”
“他去香港办事了。”
身在二中,很难绕开霍涔,曾经的老师提起他,都是又爱又恨。光爱还不一定能记这么多年,恨才让人历久弥新。
离上次联系,已经过半个月了,霍涔也没再理过她,枉费她扎着针,辛辛苦苦赶着去写离婚协议书。
许听宁坐在操场边,拿出手机给霍涔发微信。
[协议书你签好了吗?]
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回。
几分钟后,她忽然有一种担心,坐直又发了一条。
[你没出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