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夹子,掐了掐眉心,手撑在桌子的边缘。他觉得自己是疯了,今天一没有酒精的作用,就开始不停地想起许听宁,不止如此,他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幻觉,一个陌生小孩画画的照片,他也觉得像她。
“霍涔哥,你怎么了?”
“头有点疼。”霍涔转过身,眉眼淡淡,“小米,我问你个问题。”
米雪儿噘嘴:“你其实可以叫我雪儿,算了,你问吧。”
“你刚说吃多了东西会胃凸,那会凸成这样吗?”霍涔手在腹部比画了一个弧度。
米雪儿扑哧笑出声:“哪有吃东西能吃成这样的!这恐怕是怀孕吧!”
霍涔抬了抬眉,一只手环在胸前,一只手浅浅撑着唇,食指横在唇间,思考着。
米雪儿脸红心跳,犹豫了几秒,把一张房卡递给他:“霍涔哥,你要不要跟我去休息会儿?”
也难怪米雪儿会错了意,他这样子是挺诱惑人的。
霍涔捏着那卡,垂眼看了看,指尖把玩几下,搁在了桌上。
“小米,咱俩没到这份上。”
他豁然大步朝魏肖走过去:“车钥匙给我。”
“怎么了?”魏肖扫见他后面的米雪儿。
“给我,我得去确认个事。”
米雪儿以为霍涔想通了,又回来找她,结果霍涔当着她的面把刚才的马卡龙打包了,指着魏肖说他付账,就走了,只留她在后面目光愤怒,眼珠子都快气出来。
霍涔越想越不对劲,一路从半山开回了市区,小女孩已经不见了,他找了物业调取了监控。
“这是含含呀,她经常在小区里画画。”保安一眼就认了出来。
霍涔没想到含含跟他就住一栋楼,他敲门,只有含含和保姆在家。
保姆听见含含喊“叔叔”,看了一眼,就进厨房了。
“含含。”霍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温和些,“今天在外面的时候,我看你正在画一幅画,叔叔觉得很好看,能不能让叔叔再看一下。”
含含眨巴眼,想了想,跑进去拿了ipad出来交给他。
“叔叔,你真觉得我画得好看?”小女孩使劲仰着头看他。
“嗯……”霍涔手是抖的,后齿槽被自己咬得生疼。
“叔叔,你骗人,你要是觉得好看,怎么当时不说?你其实是觉得我老师好看对不对?”
小孩子观察锐利,霍涔的目光一直紧紧落在屏幕左上角那张照片上。
“你老师当然好看了。”霍涔捏着平板电脑的指尖都发了白,“含含,告诉叔叔,你老师叫什么?”
“许老师,许听宁。”
“是言午许,口斤听,宝盖头一个丁的那个宁,对吗?”他仔细确认着,不想弄错任何信息。
“不是,是夜阑卧听风吹雨的听,宁知晓向云间没的宁,我老师是这么说的呢。”
那就是她了,不会错的。霍涔觉得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他低头,点着屏幕:“告诉叔叔,老师的肚子为什么这样?”
含含想起来许听宁跟自己说过,不能让人知道她的啤酒肚,抿紧了唇。
“那我换个方式问。”霍涔蹲下来,亲切地揉了揉含含的头,“你老师这个肚子,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含含觉得这个叔叔长得很好看,又想到老师只是不让跟别人说她肚子是喝啤酒喝大的,别的也没不让说,于是道:“那叔叔当我的模特,让我画,我就告诉叔叔。”
“好。”
“我想想啊……”含含咬着手指头,“就是拍这张照片那天,老师给我蒸鸡蛋羹时候发现的,之前老师每回都把自己裹很严,看不出来呢。”
可不是吗?霍涔简直被气笑了,许听宁可不是一直把自己裹很严吗?她还口口声声说是感冒怕冷。
“叔叔。”含含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这里青筋好明显哦,下次也这样,我要画出来。”
霍涔用手机快速对着那张照片拍了一下,还给含含:“让男性单独到家是会有危险的。”
“那我也可以拍你吗?”
“不用这么麻烦,等下次你许老师来给你上课的时候,叔叔再来给你画。”
霍涔直起身,看到保姆正端着饭菜出来,打了个响指,对保姆道:“下次有人敲门要过来确认,别让小孩子自己开门。”
他说完就走了,但他没回家,开着车,到了二中家属院楼下。
他看着楼上的窗户亮着灯,看了很久,也没上去。许听宁说过,如果他再那样,她就要退学离开。
霍涔仰躺在车椅上,视线茫然看着外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栋的声控灯亮了,里面走出个人。
许听宁还是穿得那么厚,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身子一斜。霍涔头皮都是麻的,手都放到了车门上,见她晃了晃,又站稳了。
他开的是魏肖的车,熄了火,不注意看不容易发现里面有人。许听宁慢悠悠从车旁边经过,手还拍了拍肚子,轻声问:“小滚滚,刚吓着你没有?”
第32章
许听宁其实不爱做饭,不过是小时候外婆在厨房忙碌,她搬凳子坐在旁边看书,耳濡目染会了一些。外婆那时还老轰她出去,说什么俗语都讲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她也应该跟妈妈一样是个文化人,别老喜欢围着锅台子转,还说要她回头找个男孩,让他给你做去。
她那时候小嘴甜,会脆生生说才不喜欢围锅台,是喜欢围着外婆,然后外婆就乐开了花。
外婆过世后,家里的厨房很少开火,许鹊清没精力做饭,而她对于白建成的记忆,也就是相认之后,偶尔带她去下几回馆子。许听宁不知道她老爸的家庭住址,也就更不会见到老爸下厨的样子。
越是没有的,就越想得到,现在想来,霍涔那么忙,她还想让他给自己做早餐,也属实是为难人。
许听宁晚上出来,就是给自己买吃的,这种老住宅区就这点好,外面卖小吃的特别多。
许听宁先买了一个肉盒和一袋冰糖山楂,又让老婆婆给她装草莓。装草莓的篮子是塑料网格小盆,表面一层装得很大,下面全是小的。
许听宁装没看见,笑眯眯付钱,说祝婆婆生意兴隆。老婆婆四川口音,听到又往她篮子里塞了两颗。她外婆要活着也该这个年纪了,如果知道她也有了孩子,该多高兴。
她最近总是频繁想起外婆,一想就眼眶酸,许听宁捂捂眼睛,又努力扬起笑,医生说保持心情愉悦有助于胎儿健康,她再也不敢忘了。
“老伯,帮我称两斤芋头吧。”她嘴巴馋,特别想吃甜的,蒸过的软糯芋头蘸着糖吃,想想就咽口水。
老伯在旁边摆着地摊,人坐在小马扎上,生意太好,忙不过来,抬了下头,扔给她个塑料袋,老烟嗓沙哑:“我这都自己挑,挑好了再给我称。”
“老伯,我蹲不下去。”别说蹲了,她现在自己剪个脚指甲都费劲。
人多,老伯听力也不好,没理许听宁,她站了一会儿,默默退出人群,往下一个摊子去。
霍涔跟了她很久,如果不是她帽子围巾裹太严,人不太灵活,应该早就发现了他。
他看着她一个摊子接一个地逛,盯着烤豆腐比看着他还舍不得,手里又是拎又是抱,过年似的买了一堆。她有时候也红了眼眶,装作天冷,给手掌哈气捂在眼上,街灯下晶莹脆弱的眼睛马上又弯起来。时不时过辆自行车,她还要马上又护住肚子,小声嘀咕。
他怀疑她又在对着肚子说话,说了什么,他猜不到,为什么怀孕了不愿意告诉他,他也猜不到。可许听宁不就是非要他猜吗,猜到了算他运气好,猜不到万劫不复。他也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不算已经万劫不复。
祁毛正在家追剧,来了不速之客。
“霍涔……你又大晚上来我家找饺子吃?”他说着悄悄摸出手机。
霍涔往里进,头都没回:“别给许听宁发微信,她家灯灭了,别把她吵醒。”
他刚才一直在楼下车里,开着车窗,看着夜色中的那面窗户,抽了不知道多少烟,他也知道不能再抽了,但是不抽他受不了。
也不是每分每秒都在难受,是只要一想起来,心脏就突然涌现出一股巨大的不舒服。不是疼,也不是抽搐,很难形容。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父母要把他送走的时候,理智上他也觉得自己走了好,留下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保不齐还要被送去电击,但是刚转学的一段日子里,他只要一想起来那些,心脏就难受。他后来就不想了,没必要自虐,但他现在没办法不去想许听宁。
他有很多念头,比如从祁毛下手,许听宁不念及夫妻情,总要顾及这个发小吧,管她情不情愿,让她离不开自己就行。可那样她会哭,会打自己,想到这,他就又没辙了。
祁毛收了手机,尴尬地挠头:“霍总你这是被害妄想症吧,我什么时候要给听宁发啦?”
“你没少发。”霍涔把两袋子东西放在桌上,“给你的。”
祁毛扒了扒袋子:“马卡龙?芋头?霍涔,你该不是要毒死我吧?”
霍涔有时候都懒得理他,感觉他智商还没许听宁高。——那女人当然比他强了,玩蔫坏最拿手。
“不是来毒你的。”
“那是……?”
“美食城那家火锅店是你的吧?”霍涔语气平淡。
“是啊,我刚开的。”祁毛愣了愣,“你该不会想入股吧?”
霍涔用一种“我像是有病吗”的眼神,看了他几秒,吁口气:“马上撤资抽身,你那个合伙人有问题。”
“有啥问题?合伙人可是我小学同学,听宁也认识的,比跟你认识时间都长。”
祁毛毕业后就业一直高不成低不就,他想自己当老板,先跟人开了家大型室内儿童游乐园,配套亲子主题餐厅,后来又接连搞了美甲、瑜伽馆,全都赔了。
每次都是别人拉着他合伙干的,这次也一样,同学说以前那些不是你擅长的领域,这次是吃,你最拿手,入股绝对不亏。
这还不足以让祁毛动心,主要是朋友最后跟他说他们另一个同学就开了这样一家店,一个月赚了一百多万。祁毛去看过那家店,确实生意兴隆,排队都排到了店外面。
霍涔本来想要跟他深入讲的,听完觉得没必要了。
“你这样……你要不会,我教你个最简单的方法,你就每天坐在那家店外,数客流量,然后用客流量乘以平均用餐价格,就会知道到底能不能赚一百多万。”
“祁毛,为了父母的钱,数数和乘法总会吧。”
“等等,霍涔,你查我!”祁毛惊呆了。
“用查吗?企业信息在网上是公开的,我注册了什么公司,公司法人、合伙人、高管,你想查现在也能查到,你也可以查查你的合伙人都经营过什么,有没有问题,参保人数这些你总懂吧?”
霍涔大半夜手把手教这些幼儿园级别的商业知识,掐了掐眉心。
祁毛也不算太笨,听不出门道,也能听出霍涔是为他好。
“霍涔,你这么帮我,该不会是为了接近听宁吧?”祁毛抖抖腿,“你俩的事我也知道点,我可不会把她卖了。”
霍涔不动声色:“你知道什么?”
祁毛笑笑,他是爱打小报告,但仅限于打霍涔的小报告,要提到许听宁,他嘴巴严得很。
“我不接近她,我就来你这坐坐,你不跟她说,总可以吧?”霍涔道,“生意上有不会的还可以问我。”
“行吧。”祁毛摸着下巴,“霍涔,咱俩也算青梅竹马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听宁。”
“你说不喜欢吧,你离婚后光来我家这都第二回了,咱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你之前可都没来过一回。但要说你喜欢吧,你跑到香港两年,也没回来过几次。”
霍涔本来想纠正他青梅竹马这词这辈子都用不到他俩身上的,但他懒得说废话。
“我不工作怎么赚钱,娶老婆我不得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