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自己没主意。”霍涔拿起桌上的橘子,“捐了吧。”
“你这个混账!”老太太扶住额头,血压差点就飙了上去,“我是不是就养不熟你了?怎么什么都跟我对着干?好歹养你了六年,你顺我一次能怎么样……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本来也不待见你,东西我留给听宁吧。”
霍商东一愣,还没说什么,秦美霜先跳脚了。
“什么?我没听错吧,传家的东西您给听宁?!听宁可是外人啊,再说她已经跟霍涔……”
“闭嘴!”霍商东拉了她一把。
老太太笑了笑:“想说什么,是不是说听宁已经跟霍涔离婚了?”
一下子都安静了。
霍涔手横在唇边,琢磨几秒:“奶奶,听宁跟您说的?”
“不是她,她嘴巴严,你的事她都不说。从小不就这样吗?”老太太意为深长看了霍涔一眼,说,“我在老家的时候就知道了,你小姑说的,要不她怎么大过年躲出去了呢。”
霍英英大过年的跑到国外学术考察,考察是真,躲出去也是真的。她跟秦美霜赌气,打电话到老太太那里告状,一时嘴快说漏了,连怀孕带离婚,都吐了个干净。
知道是自己不对,可低头认错也不可能,跟霍涔这种明着阴着都敢玩的人杠上,她也落不了多大好处,风口浪尖上,她只好先避避风头。反正年也没什么好过的,见了亲戚不是催婚就是催生。
“也别怪你小姑,我是你奶奶,这么大的事,我不该知道吗?”
霍涔闻了闻手里的橘子:“那您不早说。”
老太太哼了口气,不怒自威:“说破了怕听宁就不愿意跟你回来了,我这不是想卖个老脸,看人家姑娘还愿不愿意跟你。”
霍涔手指顿了一下。
“妈,那您也不能把东西给听宁啊。”霍商东劝道,“这是咱们传家的东西,祖上的规矩,都是传自家人,我那时候你都没舍得给,现在有霍涔呢,您刚也说了愿意给他的。”
“他不是不要?”老太太反问。
“可是听宁已经跟他这样了,我看这几天都没来,感觉也不可能会跟霍涔和好了。”
霍涔狠狠捏了橘子一把,阴沉着脸。
霍商东看不惯他为个女人寻死溺活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继续说:“您要就为这个,霍涔不要,这不是还有……小渝。”
“对嘛,好歹都是孙子。”秦美霜附和。
老太太冷笑:“霍涔都躺在医院了,你俩到现在还偏心他呢?”
“这不是也没出多大事嘛,亲兄弟,打碎骨头连着筋,再者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霍商东这几天都快烦死了,霍涔被抬下救护车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看见了,还拍了照片。
霍涔往商界放,如今也是有头有脸,他怕万一有新闻放出来,引得风评不好,只能一边联系公关注意媒体动向,一边应付打来询问的亲戚朋友。要真是把霍涔进医院的原因挖出来,别的暂不说,那霍家可就真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老太太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吗?
“难道你想一辈子给小渝擦屁股?这都多少次了?还用我提以前高考那回吗?”
霍商东一僵,秦美霜也隐隐想起一桩事,没敢说话。
“霍涔高考的准考证,是不是小渝故意拿走的?”
老太太这次没惯着,到底说了出来。
霍涔刚捏爆了一颗橘子,现在换了一个,拿在手里玩,闻言也就愣了几秒,随即单手压在脑后,懒懒散散抛着橘子。
他当然记得那回的事,像准考证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不可能乱放。考试的前一天也就霍飞渝来了奶奶家,说要给他送水果,祝他高考顺利,然后在他屋里转了一圈,第二天原本放在他笔袋里的准考证就不翼而飞了,再后来照顾他的保姆也迅速离了职。
“你们要压下来,当时我也是理解的,毕竟最后准考证送到了,也没耽误霍涔考试,要霍涔知道了,肯定跟家里闹,兄弟俩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所以我听你们的,赶紧让保姆走了,还给了一大笔钱,交代保姆那天的事,对谁都别再提。”
老太太叹气:“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保姆没有遇到听宁,听宁没有找到霍涔的准考证,会造成多大的后果?那可是高考,这不是拿霍涔的前途开玩笑吗?”
霍涔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全部回流,心脏猛地一缩,脑子剧烈嗡了一声,喉结重重滚动:“等等,谁帮我找到的准考证?”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被电出了后遗症,出现了幻觉,听什么都是许听宁。
“是听宁。”老太太又长叹一口老气,“你俩当时闹别扭,很久都不说话,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也想到她当时应该不会跟你说,但我没想到,她都跟你结了婚,也没提那件事。”
要不她怎么说关于霍涔的事,许听宁嘴巴都很严呢。
“说来真是要感谢她,可我又不能说什么,想着她可能也没当回事,或者是早忘了,那当然最好。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总觉得让她受了委屈似的。她成绩一直很好,怎么就那次之后复读了呢,还有她外婆是好人,跟我谈得来,给我做过那么多好吃的,给你也做过,后来过世……”老太太红了眼,没说下去。
霍涔失神看着一处,像没听见。
霍商东和秦美霜谁都没说话,事情最初是他俩商量的,就像这次一样,觉得没闹出大乱子,就给掩了过去,不然呢?霍涔那性子,告诉他,真怕他给霍飞渝打残废了。
“所以我的家底就给听宁了,我也不傻,给她就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孩子不还是流着霍涔的血。”老太太也没再管儿子儿媳,起身走到霍涔面前,一愣,“你老拿着那些烂橘子干什么?”
霍涔如梦中惊醒般抬起头:“我……这橘子是听宁的。”
这几天他没再提起过许听宁,但一直没舍得扔她留下的一兜橘子,明明上面的皮都开始皱了,他还爱不释手。
“你啊。”老太太不知道说他这孙子什么好,说他混吧,是真混,说他不喜欢许听宁吧,他又好像比谁都深情。
“奶奶。”霍涔低声喃喃,“她说不要我了。”
“哎,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喜欢她都胜过你,她那种好脾气,都能被你气走,你也真可以了。”
“那我该怎么办……?”
“不知道。”老太太回答完,第一次从孙子眼里看到了无助,默了默,又说,“但你要是不甘心,还想要她,不如先想想她想过什么日子,试试用心对她好。当然,霍涔,不是什么事情都跟你做生意开公司一样,感情往往是得不到回报的。你要投入,但不能奢求她也这样对你。明白吗?”
哪怕在那六年里,老太太也没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可这几天她回想起许听宁维护霍涔的样子,她看着那姑娘长大,能看不出她那天硬撑着为霍涔在撒谎吗?
她这两天也会梦见中学时倔强冷漠的霍涔,会想如果那时教教他,如果对他再耐心一点,他是不是就会懂得怎么对人好了。
老太太话音落下,静了几秒,霍涔拿起车钥匙就跑了出去。
第44章
结婚那两年除夕,霍涔都不在家,一次是飞机滞留在国外回不来,一次是要处理紧急事务,去了香港。
他似乎对过年也不感冒,顶多给许听宁打个电话,听她跟自己说除夕快乐,他语气随意地“嗯”一声,连回她句“快乐”都没有。
许听宁婚后除夕,都是回二中过的,当然她每次都会提前跟霍家说一声,但在这个事情上,她从来都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霍商东面上倒是不会说什么,秦美霜意见就很大,说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又不是初二,怎么老往娘家跑。
许听宁也没觉得年有什么好过的,但她不回去,许鹊清就得一个人。
她偶尔刷微博,这种婚后夫妻俩应该回哪家过年的话题,每隔一段时间就被抬上来吵一回。一直也不知道吵架的点在哪里,各回各家,各见各爸妈不就好了,身为父母最想见的不就是自己的孩子。
许听宁终于理解,为什么每年只有她自己回来,许鹊清从没什么异议。换作是她,过年最想看到的也就是肚子里的小滚滚,至于什么男朋友、女婿,来不来都无所谓。
这个除夕,还是她和许鹊清在一起。许听宁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霍家的纷争,不去想医院最后霍涔落泪的样子。她觉得应该是过去了,其实她也不知道,大概是这么多年自家粉饰太平的功力救了她,她现在面上像个没事人一样,坐着看春晚。
许听宁很喜欢看春晚,虽然很多人觉得越看越没意思,但它热闹啊,满屏的红色和歌舞欢笑声,可以填补家里的安静空虚。
从她有记忆起,这是许鹊清难得准许她看一整晚电视的时候,她会自己搬小马扎,还会摆上瓜子,先嗑一把给许鹊清,再自己慢慢吃。
许鹊清不嗑瓜子,也不看春晚,觉得浪费时间。不管电视机声音有多大,外面的鞭炮有多吵,她都能在那里看书或者写教案。
后来外婆来了,许听宁的瓜子旁边还会摆上各种干果,和炸好的排骨、麻叶。外婆还会把许鹊清的教案拿走,喊她过来一起看电视。
许鹊清只好过来,但她不看,就坐在那里回复学生们的祝福短信。
这也算是一起守岁了,每每这个时候许听宁都会抱着外婆的脖子,说外婆真厉害。
后来外婆不在了,许鹊清又可以去做自己的事,许听宁一个人嗑瓜子,她先嗑一把给老妈送去,再嗑一把放在旁边,好像外婆还陪着自己,然后自己才吃。
今年她刚磕完第一把,许鹊清就出来了,说也来看会儿春晚。
正演着小品,许鹊清一张扑克脸,比监考还严肃。
“妈,给您瓜子。”许听宁知道她不想看,就是为了陪自己。
许鹊清接过去,又继续看电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起老家亲戚,许鹊清顿时一脸厌恶,说连个问候的电话都不想打过去。
外婆下面还有七个弟弟妹妹,作为大姐,帮衬着家里干活,带大所有弟妹,可后来外婆过世,就来了两个妹妹和一个晚辈。
再后来许听宁结婚,许鹊清想着以前老家的人但凡谁结个婚,都会通知她们,外婆每次也都回去,还都给包了大红包。出于礼数,许鹊清加进了老家的群,也通知了他们。
其实本没想那么多,就是想让老人家心心念念的家人们知道,她的外孙女长大了,也要结婚了。
哪想群里一片寂静,过了半小时,估计是商量好了,许听宁的一个舅爷在群里说,让许鹊清把银行卡号发到群里,他们给打点份子钱,年龄大,就不来参加婚礼了。
份子钱是该收回来的,许鹊清嫌恶心,直接退群不要了。打那之后,老家人的电话她也不好好接。
许听宁一看不对劲,赶紧转移话题,聊起二中。
许鹊清心情明显好了,说这届孩子成绩普遍都不错,有几个全国竞赛拿了好名次,预定保送了。
“这届是我从高一带上来的,有一个男孩特别聪明,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是名列前茅,已经申请到国外的学校,没什么意外毕业就走了,不过学校还是没当初霍涔的好。”
毕竟是得意门生,稍不留意就又提到了。
许听宁装作没听见,用隆起的肚子当桌子,捏了把葡萄干,纸巾垫着放上面,一粒粒数着吃起来。
电视里一片笑声,她吃到最后一粒,听见许鹊清说:“你看,人是不是真开心,一眼就能看出来,就刚红衣服那男的,一看就不想笑,硬笑的。”
许听宁本来咧着的嘴,又扁了下来,因为知道她老妈又要说教了。
“听宁,你和霍涔真打算这样吗?”
“嗯,就这样吧。”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难道重新过回以前的生活,她也不是不能忍耐,她初中四百米能跑年级第一,高中三千米能跑年级女子组第三,说明她是一个很有忍耐力很持久的人。她可以继续忍着那样的婚姻生活,但然后呢?他又不爱她。
离婚后许听宁一直在想霍涔爱不爱自己的问题,因为她以为霍涔获得了自由,白沅也回来了,他就会去找她。但好像并没有。
他倒是一次次来找许听宁,还故意把自己弄进了医院。这能代表爱吗?她也不知道,有时候会觉得霍涔更多像是在较劲。
许听宁现在的感情,很像她以前养过的一种藤蔓绿植,她一直努力向霍涔的方向攀爬,很努力,够了很久终于够到。但在这个过程中,藤蔓打了很多结,她的感情也一样,打了很多结,她捋不顺。
自己把自己纠结死了,也无法再爬向他了。
“听宁,你知道感情最怕什么吗?怕犹豫,怕在原地来来回回兜圈。你要么向前,要么回头。”
“知道了。”
许听宁猜老妈已经知道她回过霍家的事。
意外的是,许鹊清没再说教,又过了一会儿,问她过年有没有跟白建成联系。
“爸爸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一起吃年夜饭,我说要在二中跟您守岁,他就没再说了。”
许听宁觉得白建成也就那么问问,没真让她去,就是邀请一下,尽尽父亲的口头义务,所以她一度想答应下来,撑住他,看他什么反应。
许鹊清能问一句前夫,实属不易,再多说一句,都挤不出来了。许听宁其实还想提一下白沅,毕竟对于老妈,白沅是和白建成不同的。但是许鹊清又说到了别处,她也就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