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就走。”
池牧白三两下把红薯剥好,自己没吃,给刘翠珍递了过去,“您先吃。”
刘翠珍笑,“回来就好好休息,别理你外公,一天天鬼迷日眼的。”
池牧白轻轻扯了扯唇角,问起喻楠的事,“外婆,喻家奶奶什么时候去世了?”
虽是一个村的,但他们和杨翠林关系不算太近,刘翠珍想了好一会池牧白说的是谁,然后才开口:“是有这么回事吧,好像是三年前去世的。”
她反应过来,“她家孙女是你大学同学是吧。”
池牧白没回答这问题,眼里情绪莫名有些淡,等了会儿才轻轻笑了声,“那您也没说告诉我一声。”
林峰抢过话头,“那时候你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家里骂你还来不及,还有空管别人家的事?怎么,别人家有点什么事你就要知道,那么多结婚的你怎么没说学着点儿?”
“……”
中气十足的声音吵的池牧白有些烦,他顺手将外套拿了起来,朝楼上抬抬下巴,“先回房休息了。”
身后传来老两口的埋怨声——
“你这人真是,天天念叨着想见,好不容易见到了嘴里又没一句好话。”
“谁想见他了?”
“行行行,是院子里的狗想见!”
初冬的沅水村多雨,池牧白冲完澡出来发现靠窗的书桌上已经沁了层雨水。
他随手擦了擦桌上的雨水,把窗户打开的幅度拉小了些,没关,然后又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
重新回到书桌前,池牧白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眼神虚焦地望着电脑,单手用劲打开了啤酒,冰霜融化,连指尖也沾染了水珠,一如这个夜晚,湿漉漉的。
电脑屏幕冷白的光打在池牧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屏幕上是一封邮件。
很巧,发送时间是在三年前的今天。
邮件的标题非常醒目——
“关于池牧白同志自荐去往边境缉毒大队…”
思绪放空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池牧白瞥了眼来电人,顺手接了起来,“醒了?”
尾音空空的,带了点惯常的懒散。
杨林有些虚弱但异常愤怒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池牧白你是不是有病,你自己爆炸受了这么多皮外伤,不看医生还非吵着要回去。”
“这就算了,妈的,你还故意在衣服上蹭了那么多我的血。”
“老子当时都要休克了,还使劲蹭我的血,赶回去挤一挤方便献血吗!!”
“……”
池牧白把手机拿远了点,听他说了五分钟,直到那边嗓子开始哑了,他才悠悠开了口:“说完了?”
杨林今天才好了点,现在说了那么多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那天回去那么急到底干嘛去?”
望着窗边无尽的夜色,池牧白淡淡扯了扯唇角,“肯定有事才回啊。”
???
杨林无语了,“不是,有他妈什么事比我的命重要?”
池牧白这才拖腔带调地笑了声,“你猜猜呢?”
“……”
第59章
小院外一声短促的猫叫声让喻楠回过神来, 她终于抬起头,深深叹了口气后,她从院子里早已生锈的水龙头里打了盆水, 用刚刚从白事店里买来的抹布,开始对着家里的老物件一样样的擦拭。
把一楼打扫完之后,喻楠慢慢从痛苦的记忆里缓过神来。
肚子不知道叫了多少声,喻楠拿起钥匙, 往村东口的一家面馆走去。
运气不错,喻楠过去的时候林婶正在收拾东西, 她眼里浮现一层很淡的笑意,“林婶。”
几年时间过去,自离婚后,林婶的精神面貌好了不少,她抬眸看着不远处站在路灯下窈窕单薄的身影,愣了两秒才迟疑开口, “简简?”
喻楠嗯了声,“好久不见了婶。”
为了方便收拾家里, 喻楠卸了妆, 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柔顺的头发乖软随意地搭在肩上,随意舒服的穿着。
只不过那张脸确实让人难以忽视, 唇色不点而红。
这一刻,她不再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只是一个最平凡的小镇女孩儿。
杨翠林去世后, 她再也没见过喻楠了, 现在社会进步太快了,连之前市里都没怎么去过的林婶, 现在也通过一些短视频软件时常看到喻楠的身影。
她还经常指着手机上的人和村里人说:“这就是原来经常来我家吃面的简简。”
有的人不知道简简是谁,这时候她又会腼腆又自豪地再次开口,“喻楠,大明星喻楠。”
“简简瘦了。”
林婶眼眶有些红,她连忙招呼喻楠过来坐,“好多年不见了,简简吃什么,婶儿请客。”
林婶的小面馆开了十多年,从原来的小推车到现在干净整洁的小店面,这个打着[林婶面店]的招牌,几乎贯穿了喻楠在沅水村生活的全部时间。
喻楠淡淡弯起唇角,“我来,真不用您请。”
林婶只是笑,“还是和原来一样?二两清汤面再加个荷包蛋?”
林婶熟悉的声音抚平了喻楠心里那几分凸起的褶皱,她点点头,“嗯。”
面条很快煮好,端过来面时,林婶顺势在喻楠对面坐在,“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翠绿的葱花和白菜,根根分明的手擀面,金灿灿的半溏心煎蛋,醇厚的猪油香。
喻楠拿起筷子浅浅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瞬间打开她的味蕾,她笑,“好吃,和原来一样。”
林婶也笑,“听说老刘家的小孙孙也回来了,你们都好多年没回咯。”
像多年前一样,她们相对而坐,闲扯家常。
这话说的是池牧白。
喻楠有些意外,“他也很多年不回来吗?”
分开的五年,喻楠没有刻意打听过他的动态,只是想当然的以为,他也许一直在宜城。
林婶诶了声,“是啊,听说他前几年去了别的…”
还没等林婶把话说完,喻楠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喻楠歉意地朝林婶笑了笑,林婶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给她腾出空间打电话。
喻楠接起电话,凌一声音带了点酒意,“到了?”
喻楠咬了口溏心鸡蛋,囫囵地嗯了声。
凌一听到了她吃面条的声音,笑了,“减肥啊减肥!”
喻楠故意把嗦面声放大,“你是扒皮?我一周没好好吃了。”
凌一跟她开玩笑的,“家里都收拾好了?”
本来打算陪她一起回的,结果这人倔的要命,说什么都不肯。
“差不多了,能凑合睡。”
喻楠听她声音估摸着还在酒局上,“少喝点儿。”
这局吃的差不多了,凌一也准备离开,两人聊了点工作,在电话挂断之前,凌一开了口,“林毅,还是没有消息。”
喻楠吃面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意料之中的答案,“知道了。”
几年来,她们一直在寻找林毅的下落,但自从三年前新年前后,林毅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连带着苗听亦也没了消息。
这也成为了喻楠心里悬而未决的一根尖刺,她现在有了足够的能力能将他绳之以法,可是这个人就这么活生生消失了。
一碗面见底,喻楠也将情绪收拾的差不多,她起身时才发现林婶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喻楠将面钱压在碗底后才叫醒她,“林婶我先走了,钱在碗底下,您也早点休息。”
林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喻楠走到老槐树下面,才听到她无奈的声音——
“这孩子真是…”
走之前提前把电热毯打开了,等喻楠洗完澡回到床上时,被套早已哄得干干的。
躺倒柔软的棉花被上被温暖包裹的那一刻,喻楠才感觉紧绷的心落到了实处。
喻楠难得睡了个好觉,等她洗漱完时,池牧白已经到门口了。
男人穿了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往那儿一站都显得身高腿长,池牧白脸色不太好,嘴角有些淤青。
喻楠本想装作没看到,可是那伤过于明显,她沉默两秒,指了指他的嘴角,“你这…”
池牧白扯了扯唇角,语气不咸不淡的,“老爷子打的。”
“……”
想到昨天林婶说他也许多年不曾回来,喻楠了然,看来他和家里关系确实很一般。
她看到他提着收拾好的行李,估计他是因为受不了老爷子的唠叨准备离开。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落在田地打了霜的白菜上,亮晶晶的,很好看。
三年前杨翠林去世后,喻楠回国了一趟。
落叶归根,最终她用当时治疗还剩下的最后一笔钱,在村子的南边买了块墓地。
一年时间没回,墓碑上又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喻楠拿出湿巾,小心翼翼的擦拭。
墓碑上的照片和遗照选的一样,柔和的阳光下,奶奶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笑得十分温暖。
随着灰尘的擦拭,池牧白看清了墓碑上显示的时间,是四年前的今天。
也就是喻楠刚到新加坡不到一年,杨翠林就去世了。
他低垂着眸子,望着喻楠沉默的背影,眸中情绪晦涩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