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咱们到了。”李丽萍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她不清楚陆鹤南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姓陆。
陆鹤南收回目光,再次点头:“多谢。”
礼堂的台阶不过十几层,陆鹤南习惯性地抬手抚了抚衣袖,抬腿迈上台阶最顶层时,礼堂复古式样的雕花木质大门适时被向外拉开。
被拉开的礼堂正门是唯一的缺口,霎时间,光线昏暗的礼堂内出现几束交织而来的光圈。被树影掠过的阳光并不刺眼,照在陆鹤南的身上,却足够成为全场毫无疑问的焦点。
礼堂内蓦地静了一瞬,然后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窃窃私语。枯燥憋闷的场馆内,迎来今天的第一场小高潮。
“我靠,这谁啊?这么大排场?”后排大嗓门的体院男生率先嚎了这么一嗓子,响彻整个观众席。
此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压低声音两两交谈的同学,也不由得放肆地扬起声音。
“我的天,这气质!娱乐圈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人物?”
“气场这么强,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哪里像是娱乐圈的人啊?”花痴归花痴,到底还是有人清醒地提出反对的声音。
有人擅长一碗水端平:“不是,你们发没发现,站在他旁边的那一男一女也好养眼啊!”
在一片喧嚣讨论声中,随着校领导起身迎接的刹那,梁眷也退出微信聊天框,收起手机,然后逆着光,下意识抬眸望向被簇拥环绕在人群中间的男人。
辨清面容的那刻,梁眷噌的一下站起身,全身紧张到僵硬,脊背几乎是下意识挺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她只能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目光紧紧锁住,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会暴露出异样的情愫。
他为什么风尘仆仆的?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疲惫?
两个月不见,他瘦了好多,下颌线也变得更加棱角分明。梁眷的眼眶莫名一酸,看来那些电话里,那些自称自己过得很好的话,都是骗人的。
骗子。
眼前是聒噪又谄媚的一张张笑脸,抬眼再望又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真正想听的声音听不到,朝思暮想的人见不到,在外一贯好脾气的陆鹤南,眉眼间不知何时夹杂着些许不耐。
褚恒站在陆鹤南身边将这一切瞧得真切,他不动声色地伸手隔开众人与陆鹤南之间的距离,三言两语间又将谈话的矛头指向自己,给了陆鹤南片刻的清净。
在场的几千人中,认识陆鹤南的人不算多,除却一同参加过些许饭局的校领导外,能将陆鹤南的脸和名字对上号的,也只剩在评委席上坐得安稳,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程晏清,以及与陆鹤南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忆兰因》剧组。
整整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剧组上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梁眷和陆鹤南的真实关系。
尽管陆鹤南的骤然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尽管有满腔的惊讶堵在喉头来不及感慨,但为了不给梁眷添不必要的麻烦,《忆兰因》剧组全体都强撑着面不改色。
就连平日里嘴巴最闲不住的胖哥和杨一景也下意识闭嘴噤声,拿出表演系学生的专业素养,伪装成全然不知情的懵懂样子。
“玲姐,这人你认不认识啊?”八卦之心愈演愈烈的后排女生,忍不住戳了戳祝玲玲僵硬的后背,打探起消息。
祝玲玲人脉广,消息多是出了名的,在这种时候问她这种问题也不算太奇怪。
“这有什么不认识的?”祝玲玲蹙起眉头,嫌恶地睨了一眼多事的女生,“那桌牌上不是写了吗?陆鹤南,怎么你眼镜度数不够了啊?”
问话的女生也是个没眼力见的,被祝玲玲冷言冷语的地怒怼了一通,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嬉皮笑脸地朝前凑。
“我这不是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来头吗?”
“知道这些干什么?”
胖哥到底还是没忍住搭腔,但问话时的眼角余光,还是有意识地瞟向梁眷的面庞。
女生暧昧地挑了挑眉梢,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当然是想办法拿下他啦!长得这么帅,谁不想跟他有一段露水情缘啊?”
“放弃吧,你没戏了。”静静看了半天热闹的杨一景回过头,看向女生的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怜悯与同情。
杨一景觉得,他实在有必要为这个女生默哀一秒钟,毕竟玩梗玩到正主面前,这么小概率的事件也能让她碰上。
“为什么说我没戏了啊?”偏偏那个女生还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格,听到杨一景的盖棺定论般的结论,脸上隐隐有些不服气。
没戏就是没戏,有什么好解释的。杨一景懒得理她,倒是坐在隔壁区域的另一个女生轻笑了一声后主动接过话茬。
“看见他手上的腕表了吗?那是罗意仕的限量情侣款。”
这道熟悉的声线声音虽轻,但信息量却极大。周围屏息凝神的吃瓜众人不由得眯起眼睛,打量起陆鹤南手腕上的那只表。
奈何台上台下的距离实在太远,大家抻长了脖子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腕表的简单轮廓,而后将信将疑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
腕表所流露出的端倪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梁眷的手指不受控地颤了颤,裸.露在外的左手手腕也不由得缩回袖子里。
那块表实在太贵重,若非陆鹤南提及,梁眷主动带出门的次数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
可异地的这两个月里,或许是为了睹物思人,梁眷竟破天荒地日日带着那块表,几乎到了不离手的程度。
然而今日,这份“睹物思人”倒是差点让梁眷被抓了个“现行”。
梁眷竭力稳住心弦,状作不经意的偏头朝隔壁区域瞥了一眼,而后与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四目相对。
是韩玥如。
进场这么久,梁眷倒是没注意到韩玥如的座位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韩玥如眨了眨眼睛,勾起唇角,冲梁眷和善的笑了笑,而后目光自然下移,最后有意无意地停留在梁眷的左手腕间。
礼堂内的冷气开得很足,手腕即使是缩在衬衫袖子里,也还是能感受阵阵刺骨的凉意。
梁眷明白她的意有所指,可她平生最讨厌被威胁。在这种无声的威胁与警告之下,她忽然觉得周身轻松,甚至连掩盖腕表的欲望都没有了。
她和陆鹤南之间的恋爱光明正大,清清白白。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也没有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
不要让自己陷入自证的怪圈里,更何况真心相爱的人,何惧流言蜚语?
梁眷哼笑了一下,转过头,嘴角勾起的弧度是恰到好处的几分轻蔑。
微电影节闭幕式的开场时间,终究是比原计划迟了五分钟。
陆鹤南放慢脚步,步履从容优雅地走至自己的座位前,而后徐徐站定,伴着校长邀请就坐的手势,他佯装漫不经心地回头,朝人群中张望了最后一眼。
这一眼看得太懒散随意,就像是在朝全场师生颔首致意。
可当幕布升起,观众席灯光彻底沉下去的那一秒,隔着攒动无尽的汹涌人潮,有一场满含深深眷恋的灼热视线,暗自交融交织,无人察觉。
第103章 雪落
推迟将近五分钟的颁奖典礼, 终于在陆鹤南的款款落座后正式拉开帷幕。
大会典礼的第一项通常是校领导或赛事主办方的总结致辞,台下认真倾听的人寥寥无几,就连梁眷也在旁若无人的开小差。
“你不是说陆总最近在京州很忙吗?”祝玲玲不动声色地往梁眷身边凑近了几分, 自觉压低声音耳语,“他怎么会突然过来?”
梁眷挺直腰背端坐着,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宛如一只惊弓之鸟。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讷讷答, 视线却牢牢地锁在台前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上。
手机微信聊天框里的信息,还停留在梁眷问陆鹤南京州情形如何。绿色的聊天气泡占据满屏, 时隔上一条消息的发送已有半个小时, 可陆鹤南却一直没有回复过。
台上发言致辞的人已接连换了两个,梁眷垂着头,划开手机屏幕,思忖片刻后,还是重新编辑了两条消息点击发送。
【你怎么来北城了?】
【你一会要作为颁奖嘉宾上台颁奖吗?】
坐在陆鹤南左手边的校长肖继峰一颗心不上不下,本应正视前方,保持良好微笑的他, 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瞥向自己右侧的陆鹤南。
一路飞机奔波而来, 却西装革履处处平整, 不带一丝风尘仆仆的狼狈。双腿交叠而坐, 面容虽平淡却也称得上和煦, 台上发言的人讲到高.潮精彩处时, 也会跟随其余人一起, 微笑点头并鼓掌示意。
明明大佬就坐在自己的身边,一举一动, 一派从容优雅,处处给足华清脸面。肖继峰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以至于让他觉得,陆鹤南有些意兴阑珊。
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想通这点,肖继峰垂下眼眸,无意识地打量着手里那份赛事获奖名单,直至圆滑锐利的目光落在某个名字上,他才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放在身前桌子上的手机忽然接连振动了两声,专心听台上嘉宾发言陆鹤南轻蹙了下眉头,一脸不耐地倾身捞起。
直到看清手机页面顶端的那个名字,眉眼处的薄冰才有了渐渐融化的迹象。
陆鹤南勾着唇角,只静了一瞬,拇指就在屏幕上点击滑动,简短的回复了一句后,又将手机调成静音,重新倒扣在桌子上。
坐在后排的梁眷,借着地形带来的天然优势,将台下台前的事一览无遗。从陆鹤南身形微顿,拿起手机的那一秒开始,梁眷就将坐立不安的局促写在了脸上。
光洁的手机屏幕服帖的贴在掌间,短暂的震动声似乎能透过骨肉,穿过血脉,精准直击梁眷的内心最深处。
似是为了掩盖那股做贼心虚,梁眷刻意在震动声响起后,多停留了半分钟,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吐息、垂眸。
聊天框内,依旧是满屏属于梁眷的绿色聊天气泡,只在最低端多了一行突兀的白色。
面对梁眷的两个问题,陆鹤南避重就轻,只回答了第二个。
【我只给第一名颁奖。】
梁眷的心性谈不上淡泊无争,但也绝对与追名逐利无缘。可唯独在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些惋惜,甚至愤懑。
为什么自己不是第一名?以至于失去了人生中第一次在闪光灯下、在诸多镜头前、在万众瞩目里,光明正大与陆鹤南同台并肩而立,笑迎各方来宾的机会。
台上的致辞环节已经接近尾声,梁眷收起思绪,镜头扫过台下参赛者席位的那一刻,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扬起唇角,笑颜定格在礼堂两侧的分屏上。
华清的摄影摄像设备算不上专业。
尽管捕捉台下动态的镜头,在梁眷面前不断推进再推进,尽管身侧的人也一点一点沦为无足轻重的背景板,梁眷眼底的那抹压抑和怔忪却始终没有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颁奖的流程是琐碎又复杂的,梁眷在自己的座位上,还没来得及屏息凝神端坐太久,就被礼仪小姐引领着走向后台后场。
同一时间,同获一等奖的其他剧组导演都起身前往后台,梁眷揣着意难平的心事,脚步放得缓,渐渐落在人群之后。
通往后台的回廊笔直幽长,以至于本该隐匿在杂乱脚步声中的回音都被无限放大,让人不自觉地神情一凛。
“梁眷。”
这声清脆冷淡不含一丝感情的女声刚一响起,梁眷以及同行的许多人都应声回头。站在不被阳光照耀包裹的阴影角落里,对方面无表情的清秀面容隐隐让人打了个寒颤。
华清的安保工作一向做的到位,可尽管如此,身侧的其他几个女孩子还是不自觉地揽住梁眷的胳膊,一脸担忧。
“梁眷,你认识她吗?”
梁眷轻轻拍了拍她们的手背,温声安慰:“放心吧,她之前是我的……”
话说到这梁眷莫名顿了顿,她勾唇自嘲地笑了一下,到底还是用朋友二字来称呼她。
韩玥如。时至今日,就算不再同路,梁眷也还是不愿,也不忍与她泾渭分明。
幕布后的舞台前,传来主持人铿锵有力,情绪饱满的声音——颁奖仪式刚刚进行到为三等奖的获奖团队颁奖。
仔细算来,候场的时间应该还算宽裕,梁眷向礼仪小姐稍稍点头示意,然后抬腿朝韩玥如所站的方向走去。
在即将转身离开的那一秒,梁眷听见了两声窃窃私语。
“我认出来了!”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而后压低声音和旁边的人耳语,“那个是文学院的韩玥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