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眷猛然睁大眼睛,又惊又怯的眼睫不停轻眨,红唇微张,她忘记挣扎,反而在陆鹤南一错不错的注视下不安地翕张着。
是邀请,是久违。
“不玩了,不玩了。”红晕蔓延在脸上,梁眷闭上眼低声求他,不知道是欲拒还迎,还是口是心非。
陆鹤南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俯下身贴在梁眷耳畔,低笑反问了一句:“真的吗?”
梁眷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明明白白地睁眼看他——看他如何明明脸上仍是庄重禁欲的样子,动作却仍旧慢条斯理的。
不等梁眷回答,陆鹤南重新吻上她,浅尝辄止,比刚刚更轻柔。
——他说:“抱歉宝贝,这次由不得你。”
梁眷颤抖着,雨过天晴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深深凝望他一阵。
半晌,她忽然说:“陆鹤南,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只有过你。”
陆鹤南脊背僵硬了一瞬,居高临下的姿势。他顾不上自己的紧绷,生生顿住,将呼吸放柔放缓。
汗水隐落在发间,他说:“眷眷,不重要。”
而后又屈起手指,拨开梁眷额前同样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又珍重地吻了吻她的眉眼:“无论你有没有过别人,都不重要。”
“我爱你。”
话音落下,不等梁眷再说些什么,他再次落了下来,毫无顾忌。
意识在白光中抽离的那一秒,梁眷忍不住想:生病的人竟然也有力气做这种事吗?
夜色渐深,温润皎洁的月光顺着窗帘缝隙映进屋内,梁眷被陆鹤南圈在怀里,她似是累极了,双眼紧闭,满脸写着困倦。
陆鹤南或轻或重地揉捏着梁眷酸软的腰腹,用毫无秘密的那只右手。
良久,他停顿下来,在梁眷即将入睡前蓦然开口,声音温柔松弛,带着某种得偿所愿过后的餍足。
“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么多?”
陆鹤南不好奇,只是无端心疼梁眷,心疼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身外事,而将自己放到尘埃里。
就算是她真和谁有过什么,那也不必同他坦白。
因为那是她的隐私,是可以不必示人的自留地。
梁眷于半梦半睡间睁眼,眼睫轻颤,若无其事地把玩着陆鹤南的手指,不多解释,只轻描淡写道:“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告诉你。”
希望你不仅仅是完完整整地拥有我的肉.体,还希望你完完整整地了解我的灵魂。
了解我的全部,哪怕是缺口、哪怕是阴暗面。
梁眷眨眨眼,忽然想到什么,轻声问:“陆鹤南,如果你没有斗赢乔家,没有成功离婚,你接下来会干什么呢?”
陆鹤南想也没想,径直答:“婚是一定要离的,除非我死。”
“那如果——”
梁眷顿了顿,偏过头看他,笑得很温柔像是安抚:“我是说如果,你离了婚之后,发现我已经和别人结婚,或是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可以相知相许的人呢?”
陆鹤南敛住笑,任由心脏重重一沉。哪怕这只是一个不复存在的假设,于他心尖短暂掠过时,也无异于凌迟。
那双静如深潭的眼睛安静地望着枕边人,似是在用当下的这双历经风波的眼去看五年前天真烂漫的梁眷。
不过数秒,陆鹤南的心忽然定了。
离别那年,已经决意定居港洲的梁眷,在正式入学港大,攻读导演专业硕士学位之前,曾托林应森给他带过话。
她说要与他干干净净地划清界限,谁也不要轻易打扰对方,亦或是窥探对方的生活。彼此都不给对方留念想,也都不给自己留余地。
陆鹤南信守承诺,除却娱乐媒体主动报道的那些新闻外,他对梁眷的生活现状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离别后再重逢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孤枕难眠的这五年里,他曾想过无数遍,有些时候他自己也认为,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梁眷身披白纱,风风光光嫁与他人。
面对这个结局,他能做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思绪回笼,陆鹤南淡笑着轻轻开口。
“如果你嫁了一个好人,那我一定祝福你,从此以后销声匿迹,再也不打扰你的生活。”
“如果他对你不好……”
陆鹤南顿了一下,下颌线咬得很紧,他轻抚梁眷的长发,直至找到当下幸福的实感后,才找回声音继续说下去。
“我一定帮你离开他,再之后,如果你还愿意接受我,我就乞求你,乞求你再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
梁眷的眼眶渐渐湿润,她吸了吸鼻子,下巴微抬——幸福的时刻,不该有眼泪落下来。
“就爱人这一点来说,我不如你。”她目光躲闪着,眼睛仓惶如迷失在丛林中的鹿,不敢轻易和陆鹤南对视。
“我没有你那么坚定,给出去的爱也瞻前顾后,不像你那样毫无保留。”
说到最后梁眷破涕为笑,身子僵硬着,任由陆鹤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而她继续一字一顿,近乎残忍的用力批判自己那看上去不够深情、不够与陆鹤南匹配的灵魂。
“我只是跟你爱过一场后,眼光变得挑剔了,才没有再爱上谁而已。”
陆鹤南静默地将梁眷口中这些严苛、严重的字眼听到心里。
那又如何?她爱得比他少又如何?
陆鹤南一直都能算明白这笔账,像梁眷这样好的姑娘,如果没有遇见他,也会遇到一个全身心爱护她、尊重她,能与她携手走到白头的男人。
但他不可以,利益盘根错节、几乎让人窒息的家庭;好似作茧自缚、与宣判死刑无异的先天性心脏病……
他曾经只有她,未来也只要她。
然而这样骄傲的姑娘,如今沦落到这样自怨自艾的境地,不过是因为二十岁那年遇到他,爱情这条本该浪漫顺遂的路,才会走得这么艰难。
是他耽误了梁眷。
所幸老天眷顾他,给了他机会去弥补。
“如果你非要这样说的话——”陆鹤南用力将躲在自己怀里的梁眷扶起,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执着又认真地望向她的眼底。
“那我要感谢五年前的我,感谢那时的我那么爱你,给了现在的我一个可以重头再来的机会。”
感谢一切还一如从前。
感谢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159章 雪落
第二天早上开工, 当消失一整晚的梁眷,带着全剧组朝思暮想的一对腕表,准时出现在拍摄现场的时候, 差点引咎辞职的道具组负责人捧着那对表,差点感动得老泪纵横。
摄指谭子烨趁其不注意,将表抢到自己手里,又甩开众人跑到院落外, 在太阳光下诚惶诚恐地摊开掌心,并排而放的两朵“雪花”在盛夏的阳光下散发出细碎的光。
——这是两朵永不融化的雪花。
“这对表可真精致啊, 款式放到现在也依旧新颖, ”谭子烨打量了半晌,光芒折射进他眼睛的刹那,他依稀记起些什么,不由得喃喃自语。
“诶不对啊……这怎么那么像八年前罗意仕的季节限定款?”
一路追到院外的美术指导庄晓谦抱着胳膊,闻言睨了谭子烨一眼,阴阳怪气道:“哟,真没想到你这个俗人, 还知道时尚圈的事呢?”
几个入行晚的小辈没听过这样隐秘的豪门秘辛, 眼下嗅到点八卦的苗头, 都不约而同地软下语调, 央求见多识广的庄晓谦讲讲过往的那段故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 庄晓谦老神在在地眯了眯眼。
无非就是一个听上去很俗套的、痴男怨女的故事——
一个人傻钱多的豪门公子哥, 在追爱路上为博美人一笑, 仅凭一己之力就将市值二十万的轻奢腕表,炒到六百万, 翻了整整三十倍。
震荡了整个奢侈品界不说,还颠覆了所有业内人对腕表价值的预判。
然而, 奢侈品品牌的保密工作做得一向到位,时至今日,他们这些八卦又无聊的看客,踮起脚尖、挤破脑袋也仍旧无从得知当年那块表是被谁给拍走,又送给了谁。
不过眼下,这个尘封八年的秘密,好像冷不丁有了正确答案。
“所以这块表,会不会就是……”反应永远慢半拍的谭子烨眼睛亮了一瞬,欲言又止。
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的庄晓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径直抬腿走人,懒得再理傻子。
合着他们的梁大导演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和陆先生勾搭在一起了?谭子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不不、措辞严谨点说,那不能叫做勾搭,应该叫做……浪漫又暧昧的开始。
与院外热热闹闹的八卦吵嚷不同,十几米之隔的院内此时正流露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徐德胜倚在墙边,嘴里叼着一根烟,却忘记点燃,狐疑地视线在相对而坐,中间却隔着十万八千里的陆鹤南和梁眷身上来回打量。
“有屁快放。”黎顺友第一个看不下去了,放下茶杯,抬腿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
徐德胜移开含在嘴里的烟,清了清嗓子,没头没尾地问:“怎么是梁导在喝药?感冒生病的不是陆先生吗?”
正小口抿着感冒冲剂的梁眷闻言不免心虚到嗓子发紧,温热的药汁滑进喉咙,她猝不及防地呛了一下,受惊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陆鹤南,半恳求半威胁地要他替她解围。
陆鹤南挑了挑眉,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扯了一张纸巾递到梁眷手心里,示意她擦擦唇角后,才落拓地坐回椅子上,顶着众人灼热的目光,施施然解释。
“梁导为了表示借表的诚意,不惜彻夜留在我家,身体力行地贴身照顾我,连被我传染了也浑不在意。”
梁眷垂着眼用力吞咽了两下,荒唐一夜的记忆被唤醒,她只觉得除了喉咙以外,还有潺潺不止、闭合不拢的肿胀某处也格外的痒。
好一个身体力行、贴身照顾!
好端端的、清清白白的八个字自他舌尖缠绕之后再吐出来,怎么就莫名变了一番滋味?
如若不是当事人,她真的要忍不住为他鼓掌了!
知晓内情的祝玲玲嘴角一抖,别过脸,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堪堪憋住笑,而后又装腔作势地拍了拍梁眷的肩膀,打趣道:“真是太不容易了,梁导这是为艺术献身了啊!”
围坐在一起的几个三线之外的小演员听得云里雾里的,却也不敢多说多问,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眼观鼻鼻观心好似鹌鹑。
见一番女主祝玲玲开口定调之后,他们才敢抬起埋进膝间的脑袋,跟着连连应和。
可怜梁眷绵软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就要带着浓重的鼻音,再硬着头皮,装作问心无愧地受下别人对她“为艺术献身”的称赞。
献身是献身了,这么说倒也没错,但却不是为了艺术。
“那你怎么好那么快?”徐德胜不是个好打发的,不过三言两语,就将问题的焦点重新带回到感冒本身上。
陆鹤南勾了下唇,拇指拨弄着打火机擦轮,垂着眼,静静地看着那簇在他虎口处徐徐燃烧的火苗:“可能是因为我病了之后还在锻炼身体,好得快。”
昨晚失而复得的东西有很多,除却抱了一夜的怀中温软,那枚有他亲手刻字的打火机也是其中之一。
黎顺友在徐德胜的启发下也渐渐上道,活络的脑子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静了一息后,开门见山地问:“那梁导呢?她怎么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