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像个嫩雏没长开似的梁眷,如何能和已经含苞待放,只待人采摘的女星相提并论。
“那我要是非要试一试呢?”
梁眷像是中了蛊,明知这种假设既不可能,也绝不会有,却还是执意以此来挑战陆鹤南的底线。
她想知道,在这段关系里,他究竟能退让到什么地步。现实的差距太大,她需要用这种试探,来确保主动权还握在自己的手里。
陆鹤南垂下漆黑的眼睫,靠在座椅上的身体也下意识绷紧,似乎是在思考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虽说是陆琛的弟弟,却也不知道当年事情的丁点真相,或是丝毫内幕。但这世间的大部分谣言都并非空穴来风,人的喜好也几乎并不能靠一朝一夕而轻易改变。
但那都不是绝对,没人能拿身家性命跟他承诺百分之百。
所以他还是不确定、拿不准,陆琛到底会不会为她而折腰。
毕竟她这么好,好到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站在原地勾勾手就能轻易将他俘获。那么别的男人,哪怕是他敬重的兄长……
原来,即使是时时刻刻将太阳抱在怀里,握在手里,也不能阻挡她用余晖去温暖别人。所以,他永远也做不到像她那般有恃无恐。
陆鹤南眯起眸子,几不可闻的笑了笑,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名为占有欲的弦,彻底断了。
他烦躁的顺势摸出外套兜里的烟盒,拨开一看,却是空的。
喧嚣的压抑得不到片刻的纾解,只能更甚。
陆鹤南颤着手,从车里的储物箱里拿出一包新的。
坦白来说,他的烟瘾不大。烟丝点燃的声响、尼古丁气味的四散于他而言,更多的是无聊时刻的消遣。
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如此热切的期待尼古丁用霸道凛冽来熄灭他的焦躁。
故而从拆开烟盒外包装,到敲出一支含进嘴里,陆鹤南熟练急切到一气呵成。
咬着烟的刹那,陆鹤南忍不住庆幸——情绪,还没能控制他的行为。
不然,他怎能面上平静的捱过梁眷此时的冷眼旁观。
太阳彻底隐匿在天际,车顶的照明灯也没有打开。
狭小的车厢内,一片昏暗,两个人只能凭借陆鹤南掌心笼住的那团火焰,来看清彼此的眉眼。
昏黄之下,暧昧缱绻的氛围,拉扯到极致。
陆鹤南偏过头,将火焰往烟尾凑。烟丝点燃的刹那,纷乱的思绪好像也被理清。他收起打火机,车厢内重回一片黑暗。
各类感官中,听觉重新占据主要地位。还没等梁眷适应这片黑暗,就听见身旁的陆鹤南蓦地开口。
——“梁眷,我不介意,为爱做三。”
他含着烟,声音既低又含糊不清,却平静又干脆,足够让梁眷清晰的捕捉到每一个字眼。
这个答案,足够让梁眷震撼许久。
这个永远光风霁月,哪怕人生当中有一时片刻的行差踏错,也能稳居高台,冷眼睥睨世人的男人。
这个即使是混在纸醉金迷的富人圈里,也能做到游刃有余,面对世间万物都稍显意兴阑珊的男人。
此刻在毫不掩饰的向她展示,他人性的卑劣。
他说,不介意为爱做三。
在这一刻,梁眷看透了陆鹤南,却忽然看不透未来。
第54章 雪落
为爱做三?梁眷笑了。
这段感情顺其自然的发展到最后, 为爱做三的那个人该是梁眷自己吧?
梁眷做人向来有自知之明,也从不做灰姑娘的美梦。
她不是灰姑娘,所以不需要靠一只水晶鞋的缘分, 来等待王子的拯救。
陆鹤南的圈子,她融不进去,也没想去融。谈这段看上去处处不合时宜的恋爱,也是只为当下真心。
哪怕真心瞬息万变, 她也想让当下的这一点点真,拥有一个短暂圆满的曾经。
那句歌词是怎么唱的来着——我不晓得, 我不舍得, 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
至于将来,她也许是因为不愿想,更多的应该是不必想。因为所谓的“难测”未来,其实早有它的既定结局。
先不论她和陆鹤南走到相看两相厌,然后一拍而散的概率有多大。就算是有幸将这场情深义重多维持上几年,也逃不脱彼此该有的平行宿命。
无论爱不爱, 有多爱, 他都会为了家族利益的长远和稳定, 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
假使那个未曾谋面的妻子将是陆家的摆设, 但妻就是妻, 有名正言顺同他生同衾, 死同穴的权利。
在世人的旁观注视下, 举案齐眉的过完此生还不够,还要再满怀期待的共许配合默契的来生。
到了那时, 交付身心乃至一切的梁眷又该何去何从?做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然后任由真心变成一场钱与欲的交易?
到了那时, 究竟谁是破坏他人感情的第三者,谁又能说得清。
梁眷有她的骄傲,绝不会放任自己走到那一天。
所以尽管她现在爱的深切,也只敢表现三分,然后再用怀疑的目光,审视陆鹤南给予的十分爱意。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唯有陆鹤南的偏执,是她的始料未及。
梁眷曾经或许只是不想放弃当前这一刻,但眼下,陆鹤南的这份偏执,让她有了一点点胆敢期许未来的疯狂。
她不敢赌,却又偏偏想赌。
万一呢,万一侥幸挣脱掉老天赋予的束缚,顺风顺水的并肩走到最后了呢?万一没能获得幸福的原因,是因为她在爱的时候不够尽力呢?
清醒久了的人,忽然也想体会一下做疯子的滋味。
长长的一支烟含在陆鹤南的嘴里,良久的静默之后只余下短短的一截。
梁眷盯着烟尾的那点橘黄色的忽明忽灭,突然也很想尝试一下尼古丁充斥口腔的快感。
短时间的放空与麻痹,会让她获得意想不到的勇气吗?
梁眷几乎没有进行任何思考,径直抬手,不顾陆鹤南的茫然无措,干净利落的从他嘴中取走那只剩短短一截的香烟。
而后手法生涩,却不带丝毫犹疑地将烟嘴放在自己的唇畔。
然而还没等她进行下一步动作,就听见陆鹤南轻笑着开口,带着微微的嘲弄。
“别逞强。”
梁眷停顿了下,然后顶着陆鹤南讶异的目光,将他含过的烟嘴咬在自己的唇齿间。最后目光平平的回望过去,语气带着点居高临下的颐指气使。
“教我。”
陆鹤南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不过刹那就恢复如常。
他思想虽然谈不上开明,甚至还有微微的大男子主义,但对女人吸烟没有什么偏见。抽烟这种合情合法的癖好,人人自由且平等。
他只是觉得梁眷年纪尚小,作为年长者,他有义务对这种恶习进行劝阻或告知。
但也仅止于此。
毕竟梁眷想要尝试的这种小小放纵,还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保她不会误入歧途。
既然他有这种能力,那为什么不纵容她去做?
“用力吸一小口,含住。”
陆鹤南靠在座椅上,散漫的语调也让梁眷这个初学者放松下来,静下心仔细侧耳倾听他的下一句。
“鼻子轻呼一口气。”
梁眷认真的样子实在太乖,陆鹤南忍下心底的那股酥麻,竭力凝神注意梁眷的状态。明明吸烟的人是梁眷,可他的嗓音却一步喑哑了起来。
“舌尖顶住上颚,再用嘴吸气。”
梁眷依次照做,好学生善于学习的良好品质,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甚至不用陆鹤南多指导,她就已经掌握了基本技巧。
起初那股呛人的烟草味只是淡淡的,而后铺天盖地的辛辣感占据了她的全部感知,不适感硬生生忍下去的瞬间,无牵无挂的放空感也终于达到了顶峰。
有了第一口,梁眷接下来的吞云吐雾就显得行云流水了很多。香烟在她指尖彻底燃尽的时候,竟隐隐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
“要不要再来一支?”陆鹤南嘴角噙着笑,作势就要去摸烟盒。
梁眷垂下眼睫,摇了摇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陆鹤南的提议。
某些事,有过经验和体会就好,不必养成习惯,刻入肺腑。多可怕,即使是在放纵,她也能做到自持。
她清了清嗓子,再次抬眸时眼里含着笑,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声音平静的仿佛在与陆鹤南说什么无关紧要的玩笑话。
可前半句刚一吐露,就让此刻的氛围破碎感十足。
“陆鹤南,若有一天我们无缘走到最后……”
梁眷顿了顿,用力用左手掐紧自己的右手手心,才堪堪没让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倾泻。
她长提一口气,继续带着一脸明媚微笑,故作轻松道:“我要走的时候,你别拦我。”
相爱时尽情尽兴,分手时冷心冷情,这是梁眷对这段情的全部期许。
每一句话,连同组成每句话的每一个字,落在这寂静的车厢里,都显得格外掷地有声。
梁眷表达的清晰明了,陆鹤南明白她的意思。
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就强撑着自己维持该有的从容。
“梁眷,你放心。”
他下颌线咬得很紧,呼吸也沉重了许多。但回复的却很冷静,冷静到近乎残忍。
“对于爱,我尽力挽回,但绝不强留。”
两个清醒骄傲到不分伯仲的有情人,在大年初一,阖家团圆这天,心照不宣的达成了一个没说破的约定。
一个关乎于离别的约定。
——
梁眷不知道和陆鹤南在车里静默着坐了多久,久到人行道上的行人都变得稀疏,道路两侧的路灯在夜幕下显得刺眼,她才回过神来。
刚刚的话题太沉重,以至于此刻的氛围还沉浸在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