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梁眷这样说,侍应生蹙起眉,像是在真心实意为梁眷做考量。
“如果您是专程去看玫瑰的话,我劝您还是别去了,免得您跑空。”
“为什么?”梁眷握着门把手的手一僵,还没等听到一个确切答案,她的心就猛地下沉。
“陆先生在两个小时前,已经亲自去花房将那些玫瑰处理干净了。”
侍应生的语气依旧很淡,像是在平静的陈述某个事实,可一字一句,娓娓道来的嗓音,又仿佛带着深入人心的重点。
他是故意的。
梁眷彻底怔忪住,伪装极佳的干净双眸里透漏着不敢置信。
陆先生、亲自、处理干净。这几句话,这几个词,直击她内心深处那片柔软。
梁眷忽然想笑,笑陆鹤南对她的言听计从,笑陆鹤南听不出她的口是心非,也笑陆鹤南的狠心。
静默的酒店三十二层走廊里,感应灯忽明忽灭,侍应生的一声叹息在此时显得格外掷地有声。
“你叹什么气?”梁眷咬着颤抖的嘴唇,面无表情的抬眸问。
侍应生耸耸肩,语气无奈:“我只是为那些玫瑰感到可惜,那些花开的正是时候,个个娇艳欲滴的,就这样被扔掉,太残忍了。”
梁眷唇边勾起的笑意更甚,像是在认同侍应生的话。
是好可惜。
在这些玫瑰还属于她的时候,不曾去领略它们的芳华,是该叹一声可惜。
是好残忍。
在那些玫瑰开的正好的时候,不拖泥带水的处理干净,是该道一句残忍。
第64章 雪落
“多谢你告诉我这一切。”冷静过后, 梁眷再起勾起红唇,对着侍应生缓缓开口,“不然我还真的要白跑一趟了。”
白跑一趟其实也无妨。最怕的是满怀期待, 却希望落空,求而不得,才是痛上加痛。
“不客气。”侍应生拖长语调,眼里迸发出的光意味不明,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暗地里背刺老板的朋友,他竟然说是他应该做的?
对着侍应生异样的回答, 梁眷静默了片刻, 而后神色如常的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是有需要的话,直接打前台电话联系你似乎更方便。”
像是没料到会被提及名字,侍应生表情有些讶异。梁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整晚,刚刚这一瞬,大概是这个侍应生第一次表情露出些许破绽。
侍应生顿了顿,迟疑了刹那, 到底还是说了自己的名字:“白束川。”
梁眷余光冷眼瞧着, 觉得他倒不像是心怀鬼胎的心虚, 反倒像是, 难为情的羞涩拘谨?
这个想法把梁眷也吓了一跳, 她几不可闻的哼笑了一声, 点了下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就欲伸手关上房门。
“梁小姐。”临别前,白束川再次叫住梁眷。
梁眷关门的手再次顿住, 再好脾气的她,语气也暗含了些不耐:“还有别的事吗?”
白束川像是没感受到梁眷的不愉快, 他微微欠身,眉眼依旧和煦恭敬。
“梁小姐,您要是想看玫瑰花的话,可以去遥诗酒店的空中花园,今天那里在办party,气氛不错,是个夜生活的好去处。”
梁眷一挑眉,为白束川的多嘴感到奇怪,以至于脱口而出的话里带着微微的嘲讽。
“遥诗酒店的服务,还真是到位。”
讥讽的话刚落地,梁眷注意到映在白色墙壁上,属于白束川的影子晃动了一毫厘。
梁眷竭力稳定心神,握着门把手没动,透过狭小的门缝她看不清白束川的神态。不过左右还是那般假惺惺的,完美到像是带着个面具。
白束川重新站稳,口吻柔和的让人无可指摘:“梁小姐可能不知道,遥诗的服务宗旨是——尽力让客人尽兴而归。”
“是吗?”梁眷眯着眼睛点点头像是回味,再开口时语气复杂,“今晚这一遭,我算是彻底体会过了。”
“所以,梁小姐,您要去吗?”白束川抬起头,有些不礼貌的直视梁眷的眼睛,口吻熟稔自然,好似主人一般对她发出邀请。
梁眷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房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她在思考,也在审视白束川的动机。
他貌似很想让她去。
左右这漫漫长夜也无其他安排,左右遥诗酒店还算陆鹤南的地盘,最起码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梁眷懒得再和白束川周旋,她猛地将门推开,微微抬手,示意他带路。
临出门前,她的手里还拎着姚郁舒送给陆鹤南的那两支酒。
毕竟是个party,总归无酒不欢。
梁眷报复性的想,既然陆鹤南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无情丢掉她的玫瑰花,那么她喝掉他两瓶酒,想来也不算太过分。
顶多算是扯平了。
——
遥诗酒店的“空中花园”,美则美矣,但在梁眷看来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噱头。
花园倒是真的花园,各个品类的稀有花束簇拥堆砌在一处,种类之多堪比植物园,让人眼花缭乱。
而所谓的“空中”,也不过是将十八楼整体打通,东西南北四面,除却必要的承重墙,其余眼到之处都是宽大整洁的落地窗。
窗明几净,仿若透视,若不是脚下还实实在在的踩着地毯瓷砖,倒真让人有种置身于空中的飘荡无依感。
窗外华灯初上,屋内百花丛中,环境确实不错。但白束川口中的“party”,有些言过其实的成分在。
蓦地一踏进十八楼,梁眷还以为是白束川领错了路。这里没有寻常party的喧嚣嘈杂,有的只是古典音乐下,暗流涌动的推杯交盏。
与其说这是夜场聚会,不如说是上流社会的信息交换地。
梁眷自认为自己不属于这个圈子,既带不来什么有价值的商业政坛信息,也没什么想打听的隐秘传闻,所以她甩开白束川后,兀自寻了个靠窗边的角落坐下。
刚一落座,极富眼力见的酒会侍应生,就带着开瓶器和醒酒器,动作麻利地替梁眷开酒醒酒。待妥善做好这一切,又静悄悄地隐匿在人群中。
红酒不易醉人,后劲却极大。这点梁眷很清楚,但她今夜是刻意买醉,所以她的比较急。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一瓶红酒已经被她自己喝下去一半。
肚子涨得厉害,醉意却没有如愿袭来,梁眷稍稍有些失望。
她蜷缩着身子,身体大半都窝在沙发椅中,纤细的手指用力捏着手机,时不时低头拨动几下,又再次息屏,任由屏幕归于黑暗。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梁眷的微信界面来来回回点开、再退出也有近百次,可被置顶聊天的那个人宛如退网失踪。
陆鹤南今晚没有联系过她,一次也没有。
“你倒是真能沉住气。”梁眷蹙着眉头,语气恨恨地小声呢喃。
相比之下,倒显得她格外沉不住气了。
梁眷左手托着手机,趁着手机自动息屏前,右手食指重重地戳了两下陆鹤南的微信头像。
这个带着极大个人情绪的举动,落在外人眼中莫名娇憨可爱,惹得坐在梁眷对面的男人嗤笑一声。
梁眷猛地抬头,才发现对面的空座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看穿着打扮也算考究,想来也是遥诗酒店的贵客。
“抱歉,没经您的允许,占了您的位置。”男人微微颔首,为自己的唐突向梁眷道歉。注视梁眷的视线,也把握在一个得体的范围之内。
这是公众场合,不是私人所有,何来侵占一说?
梁眷坐直身子,眉眼温和道:“这是公共场合,您请自便。”
短暂的交流过后,梁眷垂下眼睫,再次按亮手机屏幕,点开陆鹤南的聊天框,可情绪还没等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就又被对面的男人朗声打断。
他的言辞和神情都太过礼貌,让梁眷不好意思分心去答他的话,
男人挑起眉头,对着梁眷面前的两个红酒杯,轻声发问:“您是在等人吗?”
“没有,就我自己。”梁眷摇摇头,边说着,边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来应对男人的搭讪。
圆桌上之所以摆了两个酒杯,大概是酒店的侍应生随手搁置的,以防客人不时之需。
“那真巧,我今晚也是一个人。”男人长腿交叠,语气散漫的像是同老友闲聊。
梁眷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觉得男人搭讪的话题实在太过老套。今夜十八楼落单的人有很多,他所说的巧合算不上独一无二。
在经典电影情节里,一个落俗的开场,就隐隐注定他在这场情感“决斗”中落了下风。
平心而论,这个男人的气质长相,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顶顶好的上乘。但在梁眷心里,他也实难和陆鹤南相提并论。
梁眷垂下漆黑的眼睫,忍不住在这一刻开启小差。诗中所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原来描述的是这种意境。
“先生,您需要些酒水吗?”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侍应生,手举托盘,挪步到男人面前。
男人顿了片刻,而后抬手指了指梁眷杯中的酒。
“我要一款一样的就好。”
侍应生和煦的微笑有刹那的破碎,他默了一瞬,而后试图为男人讲明:“非常抱歉先生,这位小姐的酒是她自带的。”
言下之意,你别无可选,只能选择我手中托盘的这几杯。
可男人像是没听懂侍应生的潜台词,他直接抬眸问起梁眷:“可以跟你讨一杯酒吗?”
一杯酒而已,梁眷没吝啬到不能分享。
在她无声点头的应允之下,侍应生拿起桌上剩余的半瓶酒,为男人倒上一杯后,又眼观鼻鼻观心的退回一旁。
梁眷从没有和陌生人闲聊的打算,尤其又是面对一个莫名搭讪的可疑男人。故而这场对话,以男人问询为主,梁眷只挑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随意答上两句。
酒过三杯又三杯,梁眷意兴阑珊到有些昏昏欲睡。
冗长无聊的话题停顿刹那,在这片寂静过后,重新响起的是男人稍显玩味的提醒。
“你要等的人,好像来了。”
梁眷的困意因为男人的这句话而消散了少许,她觉得这个男人属实奇怪。对话开始之初,她明明已经说过自己没有在等人,眼下又何来等人之说?
不过男人直视远方的目光实在太笃定,以至于勾起了梁眷的兴趣,她下意识回头顺着男人的视线去望。
作为背景音的古典乐在此刻正演奏到这一小节的高潮,隔着人头攒动的人流,像是有股魔力般,梁眷径直和陆鹤南不紧不迫的眼睛对视上。
梁眷的心脏登时漏跳了一拍。
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又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