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阚婳只说了一半。
今天董卓华难得空下来,找她过去商量了一下有关“思远道”分红的事,阚婳忙了一天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空下来想和巫冬宜出来搓顿夜宵,结果刚坐下,阚婳就刷出来了弟弟的朋友圈。
正好巫冬宜也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万骁越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
阚婳明显看出了巫冬宜的心不在焉,趁着菜还没上齐,阚婳做主退了剩下的菜品,简单打包了一下就往医院赶。
巫冬宜面上不说什么,但就连手机都差点忘在了日料店里,记忆中巫冬宜总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子,阚婳很少见到她六神无主的模样。
她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一个留学生姐姐同阚婳说过,一个男人想要勾引一个女人,第一步是要向她展示魅力,但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要把自己变成一只淋湿的小狗。
阚婳一直不太理解这句话,但今天在巫冬宜和万骁越的身上,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淋湿小狗”的含义。
原来喜欢就是会心疼的。
在确定了万骁越没什么大事后,阚婳起身和巫冬宜告别。
她到了酒吧门口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开了自动备份,那一点电量苟延残喘着终于是没捱过去,刚打开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门口的保安戴了墨镜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一把就将阚婳拦下,要她一定得给出证件证明自己是成年人。
阚婳没法子,只好找人借了充电宝干站在门口等手机开机。不过好在她的运气总是很好,当初手机摔坏了还能顺利接到弟弟,今天在酒吧门口也没待多久就等到了阚栩。
霍堪许眄过跟前动作微微瑟缩的少女,“很冷吗?”
她今天穿了一件无袖的方领连衣裙,缎料哑光隐约泛出珠粉一般的色泽,衬得人嫩生生的,清纯又干净,就像是初春芙蕖上那一簇将开未开的嫩芽,掐出一截蒲柳似的纤腰。
也难怪会被认为是未成年。
虽然还在八月,但夜雨过后,整个申城似乎都漫上了秋意的前奏。
阚婳点点头,“稍微有点。”
她搓搓手,刚想开口催促弟弟回家,下一秒她就被兜头套上了一件黑色卫衣。
乌木沉香的味道辛冽醒神,又带着香柠檬琥珀淡淡的绿叶柑橘调。
温暖的体温通过衣料传递到阚婳身上,她扒开衣领露出一双乌润弧圆的眼,心底却因为卫衣上的余温感到点点的别扭。
就好像周遭都被他环住了一样,弥漫着他的气息和温度,裹挟着某种难以言明的侵略性。
但她转念想到这是弟弟的衣服,小的时候小黑皮蛋和她抢衣服穿却总是被她打到趴下,输了就爱在地上撒泼打滚不起来,脸上眼泪鼻涕混作一道横流毫无形象……
嗯。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疙瘩又消散了。
霍堪许余光瞥见小天鹅一个人在卫衣里蛄蛹了许久也没探出手来,他不禁正眼望了过去。
猝然对上那双漆黑却写满野性回响的邃利眼瞳,阚婳心头一跳,掌心却微微潮湿了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原地。
霍堪许的卫衣里面只穿了一件无袖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清晰,赏心悦目,不是夸张的成块肌肉,却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青筋之下藏匿偾发的力量。
阚婳刚刚心底下压去的那点异样又蓦地升腾起来,像是一川蒲絮,毛毛躁躁地扫过她的心底的每一处。
今天的弟弟话好少…阚婳真是有些不太习惯。
见阚婳的眼神一直留驻在自己身上,霍堪许稍稍弯过头,似乎是在无声地询问她。
阚婳收回了目光,“我在想你会不会冷。”
“穿着吧。”
见阚婳站在原地迟迟不动,霍堪许走上前来,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拉进了卫衣,随后又揪着肩线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酒吧门口的灯光昏暗,阚婳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一如既往恣漫的语腔,“毕竟姐姐开的不是汽车,夜风很冷。”
什么意思?
阚婳心中警铃大作。
开始嫌弃她不能开大汽车来接他了?
阚婳:“我觉得……”
她的长篇大论还没来得及开头,霍堪许却忽然开口,截去了她的话头,“穿好了?”
“啊…嗯。”
阚婳话音还没落下,紧接着她就往前被人整个圈进了怀里。
霍堪许的骨架高大,阚婳在他面前小小的一只,被他抱进怀里时,从背后看几乎完全掩住了她的身形。
阚婳蓦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几乎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阚、阚栩……?”
霍堪许垂下头去,沉默地感受着怀里温软的身躯。
他清醇的嗓音带着倦意厮磨在阚婳颈侧,近乎贴着她的耳际呢喃,“好累啊姐姐,让我抱会儿吧。”
阚婳一愣,原本要推拒的手也停在原地。
弟弟这是在…示弱?
她偏过头去,只能看到阚栩眉目落拓挺俊的侧颜。
蝶翼般浓黑垂长的睫毛流溢点点光珠,向来恣意昂扬的眼尾此刻敛过那些锋利冷锐的光,只剩下一个少年人偶尔疏倦的时刻。
阚婳察觉到今天阚栩的情绪好像不同以往,整个人似乎都包裹着一股子自厌且疏冷的气息,她想起刚才她在酒吧门口看见弟弟刚从酒吧里出来的那副样子,好凶,阚婳都差点不敢认他。
她不知道弟弟遭遇了什么,却也明白绝不能强求别人揭开自己的伤口,或许这时候弟弟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全身心接纳他的怀抱吧。
想到这里,阚婳艰难地扬起头来,小巧的下巴勉强搁在他的肩头,试着伸出一只手来,拍拍他的背,表示某种安抚抑或是安慰的意味。
——不要难过啦。
感受到少女的回应,霍堪许低头埋向她的脖颈,双手又不动声色地抱紧了些。
她没有排斥他,反而拥住了他。
这让霍堪许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落点,熨帖而舒适,从此遍野并非全是荒棘。
挥拳向周然的那一瞬间,霍堪许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没有后悔。
他不是一个喜欢复盘否定自己的人,可是在看见阚婳的那一刻,霍堪许只是想,如果他没有打那一架,如果他没有耽误那点时间,如果他早出来一点,是不是她也就不会冻得这么厉害。
力道越收越紧,阚婳只得被迫踮起脚来贴向霍堪许,甚至觉得这有些严丝合缝。
然而想到弟弟一定是在里面受委屈了,阚婳也没有强行挣脱的想法,只是伸手抚平过弟弟脸上的创可贴的翘边,随后视线同弟弟漆黑的眼瞳相接,不带任何谴责地、笑吟吟开口:“走吧,我带你回家。”
她的眼瞳清澄明粹,此刻里面只能映出霍堪许那双郁挺斐然的眼。
另一边,酒吧的大厅里,廖常景正连拽带哄地把宁宇涛推出来,“小许总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兄弟里只有你能劝住他,快让他消消气吧。”
廖常景可不想自己的产业没死于对家商战,先因为小许总撤资而毁于一旦了。
宁宇涛自己个儿也害怕,刚刚小许总揍人的时候他可是全程目击者,“我劝个锤子,我过去给他当沙包泄气吗?”
廖常景想了一下,“也行。”
只要不拿他的黄金城开刀就行。
宁宇涛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廖常景我杀了你……”
两个人你推我搡到一半,到了门口却发现刚刚还满身煞气的小许总现在正平静地站在原地。
他俩一对视,“许董来了?”
“…他来了小许总能更暴躁你信不信?”
两人研究了一会儿,才发现霍堪许跟前还站着个白裙子的小姑娘。
“嫂子?”
“嫂子多难听。”宁宇涛手指摇了摇,高情商发言:“要叫姐姐,懂吗?”
廖常景脑补了一下打招呼的场景,“可是那丫头看起来比我小了至少十岁。”
“叫阚小姐吧。”宁宇涛讲究了一把,“显得咱们尊重。”
“什么意思,两人还没在一起……”廖常景观察了一下两人之间的氛围,得出结论:“小许总还在追她?”
“嘶……”宁宇涛摸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是在追人,可小许总和她明明都同居了;可要是说在一起了,小许总也没正儿八经地官宣过。
上一个信口胡诌传谣的人已经被小许总一拳嵌上墙了,宁宇涛汲取前者的经验,决定在这件事上持保留态度。
然而宁宇涛的沉默落在廖常景眼里成了默认,他大惊失色,“啊,难道…小许总是暗恋??!!”
第22章 第22朵花 “喜欢看女孩子哭,变态……
回到家后阚婳趿着拖鞋一路快步跑向沙发, 接着像是没骨头似的趴了下去。
“好累。”她随手抽了个抱枕垫在身下,摁着脖子扭了扭。
霍堪许注意到玄关处的鞋子整齐了些,“今天家政来过了?”
“嗯?”阚婳窝在沙发上舒服得不想动弹, “什么家政?”
霍堪许收声, 原本疏懒的姿态变得沉默。
如果不是家政, 那就只有那个人的秘书了。
霍堪许进了门之后直奔书房。
果不其然,书桌上面躺着一封信。
烫金的纯黑信封表面没有任何字, 信封里面装着一张阪阳私立优秀毕业生代表的回校邀请函。
再往下,霍堪许指尖一滞。
他缓缓从邀请函的下面捻出了一张照片。
是今晚在Orville门口偷拍的照片, 视线昏晦, 在他怀里的阚婳只露了半张脸, 但有心之人不难找出她的身份。
这是许斯迎的警告。
高位的野心家道德譬如流浪猫, 霍堪许从很早之前就明白, 在他这位热衷权势的父亲身上毫无人情味可言。
他在黑暗当中沉默伫立片刻, 转身将信封捏折扔进了垃圾桶。
阚婳刚打开手机就刷到有人吐槽附近的商超里面很多农副产品都被下架了。
她点进去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被下架的农副产品货源都大多来自一家叫做“周记”的公司,周记做农副产品起家,这几年也算大大小小搭上了不少政策的东风,但最成功的一步无疑入驻万雅商厦。
但这次申城乃至全国最大的连锁商厦连夜下架了周记的产品…不由得让人怀疑它是不是将要爆雷, 阚婳已经能够想象到明天开盘后股市大跳水的盛况了。
巫冬宜也关注到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