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婳一听耳尖就晕上了绯色,她抱起抱枕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磕磕绊绊地反驳,“谁,谁要哄你睡觉了?”
“喔…原来不是要哄我睡觉啊。”霍堪许平静地回复,语调听起来像是在客观陈述,可眼底逗弄而恣漫的星点笑意又让阚婳止不住的脸颊发烫。
阚婳拿拳头轻轻顶了一下他的肩胛处,有些不满,“你就说你听不听吧。”
霍堪许一手揉捏着刚刚被阚婳捶过的地方,笑起来,“好好好,我听。”
阚婳起先靠坐在沙发上,霍堪许背对着她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这让阚婳能够更加自在地说出她自己的故事。
后来夜色渐深,阚婳就干脆趴在沙发上,像是一只慵懒松弛的小天鹅,手指无意识绕着抱枕上的流苏,声音从枕头里头传出,又轻又细,毫不设防,“所以在爷爷带我出国前,是梁以洲给了当时幼失怙恃的我许多帮助。”
“他是我很敬重的哥哥。”
“至少在这件事之前。”
……
后来阚婳又说了很多她在国外经历的事,但大多印象不深,就好像精美瓷瓶上的涂抹雕画,他们的每一笔都构成阚婳,但没有一笔真正勾勒了阚婳。
对于阚婳来说,她的二十年并不是前十年与后十年,也不是横跨阿特拉斯海的两个国家,而是她从父母接连离世的那刻起,就没有了任性的权利。
阚家太早教会了她任性的代价,扎在苹果核里的针不会因为岁月就抹去它的痕迹,同样在威格兰长大的小孩也会永远记得在阚家的那些不眠夜。
阚婳越说越多,但她说得越多,在霍堪许听来她的话反而越来越少,直到全部的内容变成一句——
阚婳为什么会那么懂事。
当她再一次提及梁以洲时,阚婳抿了抿唇,又笑,“成长就是一场巨大的物是人非。”
原来当年那个会冒着被其他人挤兑的风险把她从阁楼里放出来的哥哥,原来当年那个会陪着她一起受罚的哥哥,原来当年那个顶天立地的哥哥。
早就在记忆中不声不息地消失了。
……
阚婳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的。
只是她醒过来时身上好端端地盖着毯子,昨晚被她捻开流苏的抱枕也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她身侧。
她揉了揉眼睛,从沙发旁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划开一看——12:12。
阚婳:“……”
寝室群里早已经99+,齐竹悦他们也回拨过她好几个电话。
阚婳分别给他们报了平安后,又习惯性地回到寝室群消息记录最开头的时候开始看。
今天上午他们班本来有一节早八,但因为教授的学术会议被冲掉了,胡乐然就干脆提议去附近的商圈逛逛。
胡乐然:[逆天,万雅里的一家竖琴行,说是月底试营业结果今天就摘招牌了。]
桑晓:[有什么讲究吗?]
胡乐然:[不知道啊,按理说这种琴行不是有钱人开着玩玩的吗,没钱开什么琴行(不是]
齐竹悦:[不一定是没开下去,我看里面施工还在继续,有可能是整个琴行连店带琴都卖出去了。]
桑晓:[……]
桑晓:[喷不了,这个是真有钱。]
胡乐然:[喷不了,这个是真有钱。]
不仅是寝室群里,阚婳刷新了一下朋友圈,还看到有人录了现场的视频。
下面有人解释,据说这家琴行是官方回收,直接连店带琴赔了琴行老板十倍,但琴行老板还是不肯,亲自出面要和背后的东家磋商,说是一定得开在这儿。
而这条视频的配文是,[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们这群有钱人闹来闹去是想怎样。]
阚婳也看不懂这是想怎么样。
她刚刚粗粗扫了一眼,里面橱柜中打眼就是几架七位数的竖琴,她既不理解背后的东家为什么宁愿出十倍的价格也要买下琴行和琴,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面对十倍的赔偿金而无动于衷。
蓦地,阚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摸到了沙发旁的托特包里仔细找了一圈。
里面却只有昨晚被她折成两半的房卡。
可是阚婳记得她昨天明明把折断的房卡和梁以洲给她的那张名片都囫囵放进了包里才对。
她又把包捞到怀里仔细找了一遍。
还是没有。
霍堪许回家的时候就发现阚婳在沙发上等他。
几乎是开门的那一瞬间,阚婳脱口而出,“你去哪儿了?”
霍堪许闻言面不改色,转过身将自己的外套勾在了衣架上,“出去买菜,怎么了?”
阚婳看着他,没说话。
霍堪许把手上的菜放到了岛台上,“饿了吗,要不要吃炸酱面?”
“……”阚婳撇过头,“你真的只是去买菜了吗?”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
阚婳纳闷地回过头去,只见霍堪许勾起唇瓣,朝她笑得有些逗弄, “那你觉得我去干嘛了?”
第59章 第59朵花 “不许叫我姐姐。”……
这。
阚婳被问住了。
她没想到霍堪许会这么直白地问出口, 阚婳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希望听到我说什么?”
霍堪许说着,长眉漫不经意地一挑, “姐姐?”
或许有过“巴甫洛夫的狗”效应或者是什么的, 总之阚婳现在一听到霍堪许叫“姐姐”, 她就莫名其妙羞耻起来,像是从头顶到尾巴尖都被人挠了个遍。
阚婳慌慌张张地错开了目光, 急忙窝回沙发,“不许叫我姐姐。”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窝囊仗。
阚婳想, 要是什么时候她能和霍堪许一样毫无负担地说出这些话就好了……也不至于次次都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是什么东西?”未几, 阚婳的目光就被茶几一旁的牛皮纸盒吸引了过去。
她蜷腿坐到地上, 伸手打开了纸盒的盖子。
霍堪许闻言, 视线跟着阚婳的动作落到了地上。
那个牛皮纸盒他之前没见过, 是以他的目光也不由得停顿了几秒。
打开盒子后, 里面大多数都是被码得整整齐齐的碟片,阚婳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几张。
“……”
毫不设防的阚婳原地顿滞两秒,接着就像被什么烫到似的跳了起来,连带着盒子里的碟片都散落一地。
“怎么了?”霍堪许将炸酱面放在茶几上,俯身就着阚婳的手看了下去。
下一秒封面上极具刺激性的标语连同白花花的□□就这样大喇喇地映入了霍堪许的眼中。
——都是些赤裸裸三级片。
阚婳愣愣地抬头, “这些你都看过吗?”
霍堪许:“……”
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上次宁宇涛以为他和小天鹅这是同居了之后,就给他带了不少限制级的东西,还扬言要带着他“学习观摩”,现在他们还没学习上, 反倒先让小天鹅观摩了一圈。
难得见他这么吃瘪的样子,阚婳倒是镇定了下来。
想到刚刚在霍堪许面前丢掉的面子和里子,阚婳决定掰回一城, 故作镇定道:“哎呀没事的,chill一点,不就是看…看些片子嘛,很正常的,你不用……”
霍堪许忽然斜过一眼,截下了阚婳的话,“听口气,你似乎看的不少?”
望着霍堪许漆黑微寒的眼瞳,阚婳莫名有些心虚。
“就……”小天鹅抻了抻脖子,竭力做出一副阅尽千帆的从容模样,“咳,看这个…很正常啊。”
霍堪许不说话了。
阚婳将霍堪许这忽如其来的沉默视为阶段性胜利,于是小天鹅决定乘胜追击,变得更坏。
她拍了拍霍堪许的肩,老神在在道:“没事的…人都有正常生理需求的…这不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
“阚婳。”
第二次了。
他又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阚婳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霍堪许抽掉了手里的碟片。
霍堪许的膝盖抵在阚婳的手边,接着整个人欺身而上几乎将阚婳逼到沙发角,“需要我来让你感受一下——”
“什么是真正的生理需求吗?”
阚婳尽力往后躲避,然而沙发就这么点地方,她这么一动,两人之间陷落的空间愈加逼仄了。
霍堪许的鼻尖甚至剐蹭过了阚婳的眼皮,阚婳努力地把身子缩成小小一团,熟门熟路地示弱,“虽、虽然都是误会一场,但你也别耍、耍流氓……”
“我不是耍流氓,是诚心邀请——”
说着,霍堪许又将碟片递到了阚婳的手边,贴耳继续道:“小阚老师和我一起体验这些姿势。”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阚婳指尖的落点就在封面上主角欲进未进的手掌上。
刚刚看清封面的阚婳:“@#$^&%!!”
她下意识就想抽离手心,然而霍堪许似乎早就预料到了阚婳的反应,丢下碟片反手握住了阚婳的手腕压到了她身后。
慌乱中阚婳无措的视线正正对上霍堪许的。
那双睨下的漆黑眼瞳当中盛着阚婳,像是溺进一汪停栖着蝴蝶的静谧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