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曾经有个妹妹,我妈本来怀孕了,但在来参加我学校家长会的路上遇到车祸,她人虽然没事,但是我妹妹没有了。就在你搬进来之前没多久。”
杨雪意完全不知道这些内情,惊讶又无措:“所以你那时候很难受?很自责?”
应昀轻轻点了点头:“我觉得是我的原因,如果我没让我妈来参加家长会,她就不会出事了,因为我的错导致他们没能生下自己亲生的孩子,我觉得很愧疚,内心深处觉得家里的财产应该留给他们的亲生孩子。”
应昀讲到这里,杨雪意突然有点晃过神来:“所以你当时拒绝了出国留学读商科,突然要在国内念大学?”
“嗯。当时他们还年轻,我总觉得他们未来会有自己的孩子,我很感激他们,也还是把他们当成父母,但没法理所当然地再接受一切,觉得自己不应该继承我爸的家业,而应该另起炉灶有一份技能,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等他们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家里企业应该由这个孩子继承。”
“十七八岁的时候,人的头脑可能没发育完全,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但当时确实一个人沉浸在某种情绪里,矫情地觉得这个家不是我的家,爸妈也不是我的爸妈,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零零感,为自己的身份羞愧又愤怒,迁怒给别人,甚至觉得是这个世界对不起我……”
应昀说到这里,杨雪意也终于明白他当年的别扭和脾气差是出于什么原因,十七八岁的男孩,发现自己并非亲生,大概无法对自己的身份进行认同,混乱又无措,不知道心里是不是还哀怨地想过自己为什么被亲生父母抛弃。
杨雪意没有亲身经历,很难真正共情,但多少有那么点理解。
她十五岁时也会把一丁点脆弱情绪放大,觉得全宇宙都苛待她,她是整个银河系里最委屈最可怜的小女孩。
只是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真正的事实比应昀想的还残酷,他是他妈亲生的,却不是他爸亲生的……
应昀不想提及太多家事,杨雪意也不追问。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没能处理好这种情绪,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很糟糕,Roy的死是意外,但我却把它不分青红皂白迁怒怪到你头上,把自己的情绪发泄给你。”
应昀看着杨雪意的眼睛:“杨雪意,那时候我真的很差劲,对你也不够好。”
“但以后不会了。”
杨雪意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十年里,几乎没停止过骂应昀,他对她确实算不上多好,但要说很坏,其实也没有,多数时候是冷淡和敬而远之,甚至在杨雪意困顿的青春时代,被排挤难以适应高中生活的时期,是应昀骂她叫她抗争,把她拉离了泥沼。
如今风水轮流转,杨雪意便生出了很强的任命感,现在得靠自己对应昀伸以援手救赎一下这个落难少爷了。
“Roy的死我也很抱歉,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我的原因,如果我不搬进你家,它确实可能还活着……”
杨雪意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应昀,你等一下。”
她冲进卧室,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一个盒子,然后递给了应昀。
“这是当时用Roy遗留在家里的狗毛做的狗毛毡,是按照你和它合照上的样子来做的,我第一次做狗毛毡,不是很熟练,做的有点粗糙,能力有限只能做成那样了……”
应昀的表情很意外,他接过了杨雪意的盒子,又道了一次歉,语气坚定:“杨雪意,你没必要自责,Roy的死和你一点关系没有。我很早就该和你说,但错过了机会。”
他接过杨雪意盒子的模样十分郑重,然而却根本没打开。
嘴上看起来很认真,但心里说不准很嫌弃吧,毕竟只是不起眼的狗毛毡而已。
杨雪意有点不高兴了:“你都不打开看看吗?就算我说自己做的粗糙,你也没必要看都不看吧,我做的时候好辛苦的,因为不懂,根本不知道要买指套,针扎了好多次手指,好痛的……”
“杨雪意,你狗毛过敏。”
应昀的声音低沉,然而叙述的事实却让杨雪意无法反驳:“你做这个狗毛毡的时候吃了多少抗过敏药?我不希望现在你还要吃。”
“我没有嫌弃你做的不好,不论做成怎样,我都很喜欢,谢谢你,我会好好保管,但不会当着你的面打开,因为我不希望你又过敏了。”
明明应昀只是客观陈述事实,然而杨雪意还是不自觉的心绪晃荡,像是被应昀无意间搅乱的湖面。
她的心奇异般变得滚烫,像是快化作天上炽热滚烫的太阳,心情变得明亮,仿佛黑夜和云层都无法遮盖住的明灭闪耀的星。
始作俑者却还嫌不够似的,杨雪意听到了应昀压低的声音。
“现在还痛吗?”
杨雪意刚想开口说早不痛了,然而应昀却先一步执起杨雪意的手,把她的指尖贴近嘴唇,轻轻啄吻了一下。
他的声音一本正经,非常有信服力:“以后不会痛了。”
杨雪意的脸开始发烫,心惊肉跳地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生怕被应昀看出端倪,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骂应昀了。
她抽回手指,移开视线,已经顾不上生硬,只想转移话题——
“既然你这么诚恳地道歉,我决定大发慈悲地原谅你。”
“反正那时候我也没少背地里骂你,不是还给你写了几大本《应昀罪行书》吗?但你那时候人是不行,嘴巴挺坏的,说起话来简直有毒,感觉你抿一抿嘴唇都能被自己毒死的程度……”
说起过去,杨雪意有一堆可以吐槽应昀,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应昀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猝不及防的,他低头,直抵杨雪意的鼻尖,杨雪意感受到应昀有点紊乱的呼吸,然后他亲了杨雪意。
这是个蜻蜓点水转瞬即逝的吻,像蝴蝶翅膀般轻轻扇动微风般拂过杨雪意的唇瓣,让杨雪意有些僵硬地愣在原地。
应昀并不比杨雪意好到哪里,也没有了往日做什么都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感觉,显得有些不自然。
但杨雪意的目光瞟过去,他仍旧理直气壮的模样。
“破除谣言。”
应昀面无表情道:“你看,你也没被毒死。”
杨雪意:“……”
“总之。”应昀抬起手,轻轻碰了下杨雪意的脸,“杨雪意,谢谢你包容当年这么差劲的我。这些年辛苦你了。”
杨雪意难以免俗,在应昀轻声的感谢里头重脚轻,被应昀手指触碰到的脸颊有一股微弱的电流酥麻麻地在四肢百骸里奔窜。
应昀的手顺着脸颊一路下滑,触碰到了杨雪意的嘴唇。
有意无意的,应昀揉着杨雪意的嘴唇。
“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以后别找别人了,找我就可以。”
“任何时候,都可以。”
应昀说完,捧起杨雪意的脸,俯身再次亲住了她的嘴唇。
第41章
应昀这个亲吻一开始很单纯, 但渐渐的,味道就有些变了。
……
杨雪意大惊失色,在应昀的啄吻里很难恢复冷静理智,刚才劝解沟通的正经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似乎从正剧电影一下子切换到了另一种不太正经的爱情电影……
“应昀!”
她接吻间隙努力喘息着喊应昀的名字, 很想和应昀说, 今晚不用。
然而应昀大约是收到能解燃眉之急的六万实在太过感激, 恨不得立刻在失眠治疗这件事上对杨雪意投桃报李, 杨雪意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的胸前已经感到微微的凉意。
这还是在客厅!!!
应昀倒是一脸自然坦荡:“不是说今晚还失眠吗?”
他看着杨雪意:“我特意赶回来的,现在回都回来了。”
“你今晚不需要我吗?是怕我因为红包的事影响发挥吗?”
应昀的解释很认真也很直白, 她拉着杨雪意的手, 径自按到了他自己身上, 身体力行证明了他并未受到影响, 声音低沉喑哑:“不会影响的。”
……
杨雪意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喊停, 但理智实在残存不了太多。
她说服自己, 家庭变故下,应昀他爸不要他了, 他妈也不要他了, 如果自己现在也拒绝应昀, 他是不是又要觉得自己根本不被人需要?
所以自己这时候不能拒绝他,还是得需要他,给他一点自信。
昏黄的光线里, 杨雪意看着应昀灼热像是带了期盼的眼神,更加坚信,虽然此刻应昀抿唇不语,但正带着巨大的渴望等着自己需要他。
食色性也, 杨雪意也难以免俗,看着眼前免费送上门的应昀,脑内理智的弦已经在崩断的边缘摇摇欲坠……
天人交战下,杨雪意最终决定诚实一点,她咬了咬牙:“需要!”
她需要还不行吗!
……
很快,杨雪意被应昀亲到根本找不着北,一度觉得应昀就是这六万不还了,光是提供这种服务,也是值得的,甚至还应该额外再奖励他一些小费。
虽说是有借有还,但杨雪意总觉得,是自己趁人之危,趁着应昀穷困并陷入困境,利用应昀的感恩之心,打上治疗失眠的外包装,在他心灵最脆弱的时刻趁虚而入,用六万块钱让应昀感恩戴德自此主动以身相许随叫随到。
就是杨雪意没想到应昀会这么感激,以至于整晚回报的都十分卖力,卖力的让杨雪意觉得,这六万“fuck you money”,真正的用途倒也真的是完美契合字面意思……
应昀也确实没受影响,发挥稳定,还略有提高,较此前三次都更为主动,力气也更大了些……
杨雪意忍不住捂住脸,看来有钱真的能让人变坏,自己也不过是有了六万存款,就开始学坏沉迷男色了!
她禁不住想,以后要是攒到六十万,那她得有多幸福。
**
吴律师作为应太太的律师顾问已有二十余年,应昀几乎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应家出此前的变故,但应太太婚后一直有自己独立的投资和产业,即便与应先生离婚,对她和应昀的生活水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应昀也没有特别奢侈的爱好。
应太太远赴海外散心前也早对独子安排妥当,计划将一些资产交由应昀打理,由吴律师准备资产转移的法律手续。
为此,吴律师第一时间联系了应昀。
逢此巨变,应昀称得上处变不惊,表情一贯很淡然,对资产转让并不热衷,多次推脱工作繁忙,一拖再拖,至今流程手续都没办完。
不过吴律师也很忙,自今年来,他的事业上升了一个台阶,但随之而来的是接踵而至的压力,人也变得焦虑,最终在妻子的建议来前往附一院精神科就诊。
他是在这里碰见许久不见的应昀的。
只是不是作为医生,是同样作为患者,在吴律师就诊完没多久后,电子屏叫了应昀的名字,等候区的椅子上随即有人站了起来,是吴律师熟悉的英俊的脸,但表情凝重,大概为了掩人耳目,应昀戴了口罩。
家里发生这种事,心理动荡下烦闷甚至抑郁都有可能。
吴律师有些担心应昀,但没有伸手干涉他的生活。
毕竟应昀真的需要帮助的时候,是一定会找自己的。
而没多久后,应昀确实联系了吴律师,不过不是为了对接资产转让,也不是为了倾诉自己的负面情绪,而单纯是因为名誉侵权——作为医生,应昀遇到了难缠又歪曲黑白的患者,在网上对他诸多构陷。
应昀的态度很强硬,绝不妥协,要一告到底。
因为彼此工作都很忙碌,吴律师好不容易和应昀约好了昨天晚上见面沟通起诉事宜,应昀到得很准时。
他穿着驼色的风衣,身高腿长,脸上比前几年见更有了种成熟稳重的气质,仍旧英俊,但英俊得更锋利了,表情有点冷。
即便网上骂的难听,他也有股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游离感,似乎世上万物对他而言都予取予求,因此永远游刃有余波澜不惊,完全看不出一丁点脆弱的余地。
只是就在刚坐到自己对面后,应昀接了个电话,对面像是有什么急事,强调让应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