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昀做事从来充满计划性，难得凑出时间见面，侵权事件的起诉又迫在眉睫，自然不可能回去。
然而片刻后，他看到应昀罕见的情绪波动，压低声音朝着电话那端允诺马上回来。
应昀仍旧态度礼貌而谦和，为自己的突发事件再三向吴律师道了歉，并主动提出按照吴律师的小时费率支付他往返所花费的时间，晚餐也记在应昀的账上，并表示将在晚些与他另行约定见面的时间。
很多人都以为富人家的孩子骄纵不谙世事，然而以吴律师的经验来说，其实多数家教良好的富人家孩子更懂礼节也更通人情世故，因为有见多识广的先天优势，应昀的处理可谓滴水不漏，吴律师欣然应允。
应昀也说到做到，在当晚确与吴律师约定了明天商谈侵权诽谤案事宜的时间，只是发来信息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吴律师手头一个尽职调查报告需要紧急修改，恰好还没睡，因此直接回复了应昀。
接着，应昀便直接打来了电话，语气抱歉，两人很快商定了明天上午的时间，但很难得的，明明平时做事从来利落到雷厉风行，这晚应昀却难得的有些欲言又止。
吴律师的儿子与应昀同年，因此对应昀也多少带了点长辈的关怀，耐心地等待应昀开口。
“吴律师，明天我会带个朋友一起来。”
吴律师松了口气：“这当然没问题。”
遇到这么多变动，还能有知心的好朋友，这是好事。
不过下一句，应昀的要求就变得奇怪起来——
“我会和我朋友说，您是义务免费帮我代理的。”
他咳了咳，声音变得不太自然，像是怕吵醒谁一样，音量压得很低：“出于一些原因，她觉得我现在比较困难。按照她的想法，我请得起您这样的律师比较不现实。”
这吴律师就有些不解了：“怎么会？需要我帮你解释吗？”
“不用。”应昀几乎立刻做了拒绝，第一次，吴律师听到他有点慌乱的声音，“没必要解释，这样就挺好的。”
他像是实在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请求：“明天就拜托您了。”
吴律师虽然不知道应昀出于什么原因需要这样，但考虑到应昀从来做事靠谱稳重，对于这第一次提出的请求，吴律师没有拒绝。
只是想起之前的事，吴律师实在还是不放心：“应昀，其实前几天我去医院看焦虑症，在精神科遇见你了。”
“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需要我陪你聊聊的话我们也可以约个时间，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电话那端的应昀果然愣了愣，随即，他的声音更温和了些，真诚地道了谢：“我确实去了精神科，但不是为我自己，是我的一位朋友，饱受失眠困扰，我想从专业的角度和相关科室的专家前辈探讨一下，但他太忙了，我不想私下占用他的时间，索性挂号见他，总之谢谢吴律师的关照，我没事。”
有他这番话，吴律师总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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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自有真情在。
令人欣喜的，吴律师反应及时，不仅真的同意免费代理，还和应昀约定第二天上午便进行见面对接。
杨雪意坐在约定见面的咖啡厅里，仍旧有些不真切感。
好在一旦做好决定，应昀的行动力总是很强，等吴律师到场，应昀已经条理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并给出了侵权人的侵权证据和线索。
吴律师也非常专业负责，在取证上提了几点意见，又告知了案件推进大致的流程和时间，应昀的态度也很冷静自然，反倒是杨雪意有些不好意思。
应昀这大少爷不知道这份真情的可贵，杨雪意便只能一个劲地替他还人情对吴律师道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杨雪意越是道谢，吴律师看着应昀的眼神就越是微妙，得知应昀如今和杨雪意合租在一起，他意外之余，看向应昀的表情更复杂了些。
要是个第一次认识的陌生人，应昀或许也没什么，但这种见识过应昀身份前后落差的旧人面前，应昀大约还是有些自尊心作祟，虽然脸上装的云淡风轻，但吴律师几个不经意的目光，已经让应昀耳朵发红发烫，行为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脸皮这么薄可怎么混！
杨雪意内心忍不住腹诽，但想想应昀已经够倒霉了，因此没开口说什么，毕竟应昀之前都去看精神科了，情绪可能本已经十分低落和颓废，杨雪意生怕自己多说两句他就要想不开。
不过好消息是乔倩倩因为及时就医，上午已经出院，因为本次肠胃炎的启示，她暂停手上一些不急的工作，难得决定给自己批一些假，同时已经雷厉风行地招了个助理。
“我真是要强身健体了，年纪大了真是嘴硬不起来，以前连续熬夜作息紊乱吃外卖哪里会这样啊！”乔倩倩痛定思痛，“我得运动！休息期间也不能在家躺着！”
她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等下午时，又给杨雪意电话：“小雪！晚上出来打腰旗橄榄球吗？我约了场地！就在你家附近。”
乔倩倩在大学时就是学校腰旗橄榄球社团的成员，腰旗橄榄球一直是她毕业后也坚持的兴趣爱好，时不时定期就会找朋友出来打一场球赛。
半年前，因为想试试运动能不能促进睡眠，杨雪意曾经在乔倩倩的推荐下简单学习了腰旗橄榄球，也跟着乔倩倩和她的朋友们打过几场比赛。
与美式橄榄球的冲撞不同，腰旗橄榄球虽说也是橄榄球，但温和许多，不允许推抱，防守一方只需要扯掉持球的进攻方球员腰带上的一条腰旗，对方就不允许再进攻，因此即便对体格并不多强壮的女生也十分友好。
杨雪意挺久没有运动，刚想答应，又想起什么：“我能带人一起来吗？”
“带谁？”乔倩倩立刻来了精神，“你有情况？带男朋友？”
“带应昀。”
杨雪意简单讲述了下应昀近期的遭遇：“反正他状态不太好，情绪低落，我想着运动一下多分泌一些多巴胺，而且人多热闹以后也不容易想不开，不然成天在医院里看的都是患者，情绪更难好起来了吧。他高中时候打过腰旗橄榄球的，规则也知道。”
“当然可以！反正我们是自娱自乐的球赛，又不多正规。我还喊了我助理一起呢，招聘的时候聊天才知道她竟然也会打腰旗，我们腰旗橄榄球现在也是出息了，越来越普及了，我想着也算是我们另类团建就把邀请她一起了。”
“不过既然你喊应昀，为了平衡队伍人数，你再叫个人吧。”
杨雪意挂了电话，径自找到正在厨房里洗水果的应昀。
大概是自己这六万块救了应昀的大命，他明显对自己更好了些，承担的家务更多了，主动地洗着杨雪意喜欢的葡萄，见了她，便把果盘递给她。
“洗好了，你吃吧。”
“我没洗手呢。”
杨雪意刚想自然而然地开口邀请应昀去打腰旗橄榄球，一颗葡萄就被塞到了她的嘴里。
“我洗过手了，你可以吃。”
应昀的表情和声音都很镇定，然而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他站在厨房的玻璃移门边，背后大片的玻璃窗外是春色盎然的绿意，光线争先恐后地穿过那些抽条的绿芽和枝丫打到应昀身上，配上应昀比起春光也不逊色的脸，让他看来像是故事那种自带光环的主角。
而这位男主角此时此刻正朝杨雪意的嘴边举着一颗葡萄。
“杨雪意，张嘴。”
杨雪意几乎像是被蛊惑，下意识张开了嘴，下一秒，应昀把葡萄喂进了她嘴里。
应昀的动作有些生涩，杨雪意的反应也足够笨拙，她紧紧张张含住葡萄的同时，舌尖轻轻扫到了应昀来不及后撤的手指。
奇怪的战栗和羞赧攻占了杨雪意，她已经来不及体会在自己口腔里爆开的葡萄的清甜，只下意识偏过头，被自己近期如潮水般涨涨退退的情绪搞得有点难以言喻的心跳加速。
应昀是极其讲究的人，杨雪意觉得尴尬，只能咬着嘴唇道歉：“对不起，你洗洗手吧。”
“没关系，没必要洗。”应昀像是真的不太在意，径自也拿了颗葡萄放进他自己嘴里。
“可是沾到我口水了，你这样不就吃到我口水了……”
“有讲究的必要吗？”应昀面无表情地看了局促的杨雪意一眼，“又不是没吃过，吃的也不少了。”
“……”
啊啊啊啊啊！
杨雪意的脸涨得通红，内心简直想咆哮，应昀能不能不要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说这种话啊！
第42章
杨雪意根本不敢回想昨晚, 一旦开这种头，总觉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白日宣淫。
于是索性径自转移话题，邀请应昀参加腰旗橄榄球——
“都是熟悉的人啦，我之前有一阵子一直和他们一起打球的, 人多玩起来更热闹, 你晚上和我一起去吗？可以再喊个你的朋友。”
好在让杨雪意松口气的是应昀没拒绝。
杨雪意上午因为陪同应昀去见吴律师请了假, 中午在家里吃完饭, 下午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 补上上午的工作量。
晚上赶到约定的球场，杨雪意才发现应昀带来的是自己差点挂到号的于实医生。
他一见杨雪意，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她, 几乎立刻回头质问应昀：“不是说不是女朋友, 是认错人吗？怎么都约着一起打球了？”
应昀掀了掀眼皮, 没来得及回应, 杨雪意就听到了乔倩倩大大咧咧的声音——
“小雪！我来啦！”
这下可好, 于实像是受到新的冲击, 他既意外又震惊地盯着杨雪意重复了一遍：“小雪？你就是小雪？会法语的小雪？”
他看着杨雪意的脸沉吟片刻，又摇头自问自答般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应该不是, 你这样的犯不着, 肯定不是你, 小雪这名字还是比较常见。”
什么会法语的小雪？杨雪意只会英语和日语。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很快杨雪意就没心思追问，因为循着乔倩倩的声音, 她看清了乔倩倩身后跟着的人。
那赫然是正是那个球场外和应昀姿态亲昵熟稔的女生。
对方也看到了杨雪意，继而大约是看清杨雪意身后的应昀，很是愣了愣。
乔倩倩十分迟钝，不疑有他, 为几人简单做了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助理兼徒弟孟澄云。”
原来她叫孟澄云。
走近看，孟澄云更显耐看，皮肤很好，头发蓬松黑亮，显然家境优渥因此打理得很好，此刻穿着运动服，让她看起来更加阳光青葱。
一想到应昀和她曾经肢体动作亲密，杨雪意就心里就有种微妙的难受，她想起同样都是人，对方可以被应昀毫无芥蒂地引荐给朋友，自己却像是应昀生活里见不得人的片段一样，就觉得不爽。
只是这次出乎意料，应昀一改常态，竟然没大方地介绍孟澄云。
他甚至没有主动和孟澄云打招呼，反而是拿起手机，低头像是发什么消息，明显是不想和孟澄云在众人面前相认了。
这种明明很熟悉，人前却要装不熟的剧情，让杨雪意原本微妙的心情更微妙了点。
要真是关系亲厚的异性朋友，大大方方介绍就是了。
如此偷偷摸摸躲躲藏藏，才更觉得两人有鬼，暧昧丛生。
杨雪意偷偷观察，应昀虽然表情镇定，但脸色还是略有些尴尬。
因此杨雪意合理认为应昀发消息多半是假，用这个假动作掩饰内心动荡的情绪才是真。
但细枝末节骗不了人，应昀见了对面的孟澄云，脸上最开始一瞬间就闪过了惊讶，之后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大概没料到这种场合会遇到对方，没想好应对的情绪，应昀用板起的脸为自己筑起防护的堤坝，用面无表情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
杨雪意看他这个样子，内心响起警报——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有问题！！！
可惜神经大条的乔倩倩一点没感觉到气氛的微妙，还径自为几人做着介绍——
“这是应昀，骨科医生，目前是杨雪意的租客，也是她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心照不宣，孟澄云和应昀就这样默契地装作彼此不认识。
只是听到乔倩倩说应昀和杨雪意租住在一个屋子的时候，孟澄云还是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不可置信般，同样表情愕然的还有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