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猫当晚,我顺利约到李怀舟,用手机发去定位,告诉混混交易开始。
冤家路窄狭道相逢,巷子里很快乱作一团,情急之下,李怀舟挡在我的身前。
在心理学上,这叫“吊桥效应”。
人走过吊桥,会不由自主心跳加速,类似心动的错觉。
高强度刺激下,人们很容易把恐惧和紧张误以为是身边某人的吸引力,对其产生情愫。
成果显而易见,李怀舟被围殴得脚步不稳,我提出送他回家。
在路上,我装作义愤填膺地谈及报警,李怀舟拒绝了这个建议。
什么样的人,会如此抗拒见到警察?
无论再怎么掩饰、再怎么警惕,这种下意识的微小破绽都没法隐藏,我对他的怀疑再涨几分。
总之,这就是我当晚的全部计划:
雇佣混混大打出手,送受伤的李怀舟回家,借机观察他的住所。
在李怀舟家里,我希望找到更多线索和失踪的徐静茹。
他居然提前睡着了。
我用手机软件检测过,房子里没有监控摄像头,本想四处搜一搜,突然意识到,我在日复一日试探李怀舟,他会不会,也想试探我?
李怀舟睡得太快太突然了。
真有意思。
我决定先当一段时间的“善良朋友”。
没想到,在“体贴”帮李怀舟盖被子、整理外套时,白猫挂坠落了下来。
一场乌龙。
我紧张得要命,嘴里还要茫然又做作地说一声“咦”。
其实这个决定性线索出现之前,我有时会自我怀疑。
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真的能为陈幼宜复仇吗?李怀舟究竟是不是凶手?
他藏得太好,看上去太平凡了。
可我没别的办法,继续调查他,是唯一能走的路。
多幸运。
我赌赢了,李怀舟的确是杀害陈幼宜的真凶。
连环杀手收藏受害者的遗物,在犯罪心理学上并不罕见,但像他这样大胆,居然把它大摇大摆随身携带的,屈指可数。
想想也是,这款挂坠随处可见,远远不够成为定罪的证据。
那一夜,我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看了李怀舟很久。
为什么选中了陈幼宜?为什么要杀害那三个女人?囚禁她们的地下室,究竟在哪里?
我发了疯般想要知道真相,然而每一个问题,都没法说出口。
注视着李怀舟,我忽然意识到——
他与陈幼宜的姨父,很相似不是吗?
一个是让她生不如死的恶棍。
一个是彻底夺走她性命的人渣。
我想起陈幼宜哭着对我说过的话:
“有时候,我真恨不得他早些死了。”
……
你憎恨他们,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对不对?
陈幼宜去世后,宋成浩嫌晦气,待在赌馆不回家,拒绝所有的采访。
李怀舟不可能认出,他是其中一名受害者的家属。
我有了别的想法。
李怀舟这个反社会连环杀手,会是一把很好操纵的刀。
我尝试着,把刀锋对准宋成浩。
要终结暴力,最好的方式,是终结带来暴力的人。
吊桥效应十分奏效,经过那一夜,我与李怀舟的关系进了一步。
他更信任我,准确来说,是更倾向于保护我。
这种“保护”不像大鸟将雏鸟纳入羽翼之下的无私,更趋近于自我满足的占有,如果要做类比,就是把一只孱弱的小鸟关进笼子里,不令它逃脱。
为尽地主之谊,李怀舟带我去他家附近的早餐店吃东西。
在路上,我的计划差一点就泡汤。
原定吃早餐的地方,是一家羊肉馆。我走到门口才发现,李怀舟的邻居竟然也在里面——
那个以为我来租房子、告诉我李怀舟家是凶宅的邻居。
和邻居说话时,我戴了口罩、黑框眼镜和棕色波浪假发,他认出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假意皱眉,声称闻不了太浓的膻味,让李怀舟换了别家。
在他看来,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去往面店后,李怀舟对我说起他父母的案子。
作为交换,我也向他介绍了我的高中生活,和我的姨父——
没错,是“我的姨父”。
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饱经虐待、不敢反抗的受害者,让李怀舟一点点相信,再一步步诱导他步入陷阱。
为了更逼真,比起直白向他倾诉,适当的欲盖弥彰能增加可信度。
在烤红薯摊前,被陌生男人靠近,我惊恐发抖,朝李怀舟的身旁靠拢。
这个看似无意识的动作,将加深他对我的掌控感。
最后一步,是掀开袖子,露出疤痕。
我当然没有疤,那道痕迹是经过不知多少次练习,画出的仿真伤口。
用肤蜡塑造皮带抽打的条状隆起,颜料模拟陈旧伤口的色泽分层,以假乱真,非专业人士看不出来。
给他看一眼就足够,我假装难堪收回手,避免被李怀舟发现不对劲。
至此,我有了把“真实经历”和盘托出的前提条件。
因车祸去世的父母,瘸腿的姨妈,家暴的姨父,多年来不间断的折磨……
我对人际交往一窍不通,干脆把心理学当作套用的公式,用起来得心应手。
类似吸引原则。
面对与自己相似的人,更容易产生好感——
“你懂我,对不对?”
“我们是相似的人,你一定可以共情我的感受。你不觉得,我姨父和你爸爸很像吗?”
富兰克林效应。
人会对自己帮助过的对象产生好感。
向他示弱,向他主动开口请求帮助,是让双方更加密切的有效手段——
“你愿意听我倾诉,真是太好了。”
“你会保护我,对不对?”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除了你,我不知道能去找谁。”
自我暴露效应。
在交往中,分享个人秘密或脆弱经历,能快速建立信任,催化亲密关系——
我把被欺凌被家暴的往事原原本本袒露在他眼前,说到最后,再红着眼睛补上一句:
“尽管问吧,没关系,是你的话……我没什么好瞒的。”
对了。
还要趁咖啡馆灯光昏暗,掀起袖子露出伤疤,故作羞怯对李怀舟说:“只给你看。”
出于对凶手的厌恶,前期与李怀舟来往,我避开了全部的肢体接触,刚好可以解释为,我对男性怀有惧意。
阴差阳错,又恰到好处,命运使然地,我补全了谎言中最重要的拼图。
就这样,李怀舟完善了对我的人格定位。
天真单纯、故作坚强但内心软弱的孤女,多符合他对“女人”的固有印象。
李怀舟没理由不上钩。
自然界中,有种鸟叫绿鹭。
这是一类很有耐心的鸟,外号“渔翁”,它懂得用小虫、浆果、面包屑作为诱饵,在河边安静等待。
一旦有鱼上钩,绿鹭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入河面,快狠准地擒获猎物。
一种凶猛的、强悍的禽类。
但大多数时候,它安静而无害,游鱼看见的,只有被它抛进水中的香甜诱饵。
我想要捕获的那条鱼,已渐渐朝着诱饵靠近。
紧接着,是关键的一步。
设计一出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