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舟腼腆笑笑:“好,谢谢。”
与之前不同的是,收款结账后,他把几片暖宝宝塞进姜柔掌心:“保暖用,这几天降温。”
作为感谢,也是示好。
姜柔两眼弯弯地道谢,笑着说了“再见”,李怀舟遥望她走远,影子孤零零钉在原地。
他始终在想,姜柔为什么要帮他?
独来独往惯了,当姜柔主动站出来的那刻,李怀舟第一反应是意外、警觉,和因局势超出掌控的错愕。
随即而来的,是一股陌生情绪,不浓烈也不鲜明,像被羽毛搔过,黏腻的痒意让他颈后寒毛根根竖起。
起初,李怀舟无法分辨它所代表的含义,这时一个人默默思考,他终于想通。
那种感觉是恶心。
姜柔在想什么?目睹他被混混闹事的全过程,她是不是同情他、看不起他、觉得他需要她的“拯救”?
她表面关怀体贴,心里一定认为,他是个不敢反抗的软骨头,对不对?
要不是因为会被警方盯上,他早就把刀捅进那帮混混的心脏里了。
李怀舟抿紧唇,右手探进外套口袋,触碰到冰凉的玉质珠串。
受害者们的遗物,被他像战利品一样随身携带。
指腹拂过一个个圆珠,李怀舟细致感受着,分辨出凝固在玉上的斑驳血痕。
他想起姜柔微笑时熠熠发亮的双眼,想起她低头时温静的侧脸,也想起她与混混对峙,为了不显得矮人一头,冷着脸把下颌抬高。
那么纯净,那么无畏,那么明亮。
——但凭什么?
凭什么痛苦不曾降临在她身上?凭什么她生活得富足无忧?凭什么,她可以居高临下地可怜他?
幸福活着的姜柔,把他衬托得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他就该剖开那具温热的皮囊,看看被刀尖抵上咽喉,她还能不能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
熟悉的兴奋感在体内叫嚣,是残虐和杀戮的欲望。
李怀舟轻舔干南麓剑憧只绽?
距离他上次犯案,已过去很多天。
经由这段日子的交谈,他知晓了姜柔的生活轨迹,每天江大、素描班和便利店三点一线,难以找到对她动手的时机。
唯一的方式,是先和姜柔拉近关系,再邀约她前往某个人迹罕至的地点。
这需要耗费点儿时间,好在对于全新的、趣味横生的杀人游戏,李怀舟有足够的耐心。
更何况,在逐渐接近她、一步步引她进入陷阱的日子里……
感应门忽然打开,三个年轻女孩叽叽喳喳走进店内,青春洋溢,笑声清脆,好似林间偶然飞落的鸟群。
李怀舟的目光悄无声息。
第一个,个子瘦弱,戴了圆框眼镜,声线小而细。
像只麻雀,翅膀短小,羽毛蓬松,好处是骨骼轻巧,处理起来干净利落。
第二个,身材高挑,长发及腰,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倨傲。
天鹅。
李怀舟在心里做出判断,姿态优雅,脖颈修长,最适合被拧断脆弱的颈骨。
第三个,卷发扎成丸子头,最活泼,笑声最大。
犹如聒噪的、色彩斑斓的虎皮鹦鹉,精力旺盛,喋喋不休,该怎样让她的嘴永远闭上?用胶带?用绳索?或者更直接一点,割破喉咙?
李怀舟收回视线,唇角翘起几不可见的弧。
等待姜柔上钩的间隙,去杀几个别的女人解解闷吧。
很快,就轮到他值白班,能在夜里寻找新的猎物了。
这一次,被他锁进地下室的,会是谁呢?
第5章 姜柔
姜柔觉得,李怀舟不太开心。
虽然他表现得并不明显,但在她用录下的视频赶走混混后,李怀舟表情有好几秒钟的沉郁。
为什么?因为她贸然插手吗?
可告别的时候,李怀舟还贴心送了暖宝宝,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气或动怒的样子。
姜柔百思不得其解,见到陈幼宜后,向后者简述了事情的经过。
这是她从小的习惯,遇上琢磨不透的难题,常来询问这位最靠谱的朋友有什么意见。
“你帮他,他反而沉了脸?”
陈幼宜帮她分析:“是不是出于自尊心?你目睹他被混混刁难,李怀舟也许感到羞耻,用疏远你的方式来避免尴尬。”
姜柔不解:“会这样吗?”
“他是男人嘛。”
陈幼宜道:“大众对男人的期待,往往要更强大更可靠不是吗?他们在意‘面子’和‘男性气概’,在这方面,有很强的自尊——你想想我们看过的电影电视剧,全是男主拯救女主、保护女主的情节,很少有反过来的。”
这是让李怀舟别扭的原因吗?
姜柔猜不透。
这团突如其来的疑云,比试卷最后的压轴题更难解。她和陈幼宜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更倒霉的是,一天后,姜柔感冒了。
不幸中的万幸,这场病不严重,没到发烧住院的地步,仅仅是让她浑身上下绵软无力,咳嗽得像破风箱。
出现在便利店时,姜柔全副武装戴上帽子和口罩,里里外外堆了三层毛衣,活像一团圆滚滚的雪球。
这副模样太可怜,连李怀舟见到她,一向波澜不起的脸上都显出惊讶:“你怎么了?”
“有点咳。”
姜柔瓮声瓮气:“不用担心。”
室内温度太高,她被烘得耳尖发烫,胡乱扯开围巾和口罩。
“看过医生吗?”
“小感冒,没必要去医院——咳咳!”
姜柔摆摆手:“吃几天止咳糖浆就好了。”
听语气,像对自己的病情毫不在意。
收银台上,一个纸杯被推上前来,杯口热气氤氲,装的是热水。
李怀舟低声:“喝点水吧。”
姜柔拿起杯子尝了口,水温不冷不烫,是被调配后的热度,熨帖漫过喉管。
她扬起真心实意的笑:“谢谢。”
“不用。”
“外面太冷了,今天我也在这多待一会儿,可以吗?”
较之以往,姜柔的声音虚弱不少,话一说完,就恹恹坐上角落的椅子,把双肩包放在身侧。
她平时总有用不完的朝气,此刻病怏怏缩进阴影里,连发丝都蔫蔫耷拉在衣领边缘,整个人苍白又羸弱。
李怀舟投来探询的一眼:“你不吃东西?”
“没力气。”
姜柔嗓子发哑:“等会儿再看吧,我上课太累了。”
因为感冒症状比较轻,她最初没当回事,上完一节素描课才后知后觉,骨头里的力气快被抽干。
室外风雪肆虐,姜柔累得半死,没精力辗转去坐地铁,干脆来便利店缓一缓。
暖气柔柔裹住精疲力竭的身体,姜柔昏昏欲睡,余光捕捉到一抹渐近的影子。
纸杯里的水早被她一饮而尽,李怀舟重新添满,放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饿不饿?”
他说:“如果想吃东西,我帮你去加热。”
姜柔费力仰起脑袋。
她对李怀舟的大部分印象,是立于收银台后的高瘦身影,从第一次见面到今天,没和他距离这么近。
此时,隔着短短半米,他正站在姜柔跟前。
瘦长的影子将她笼罩,李怀舟平缓的低语近在咫尺:“要吗?”
姜柔本来想说不要。
但肚子里空空荡荡的饥饿感涌上来,话还没到喉咙,她便改了口:“一个饭团就好。”
李怀舟很快拿着饭团回来。
大多数人说话比做事好听,嘴上侃得天花乱坠,实际干不成一件小事,李怀舟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他不爱交流,表面冷冷淡淡,对任何事物都不上心,但在言语之外,会用行动照顾人。
姜柔哑声道谢,捧起热乎乎的饭团。
李怀舟问:“你病成这样,只喝止咳糖浆?”
“先喝两天试试。不行的话,再去买别的药。”
对方不语,视线停留在她泛青的眼睑。
“真的没事。”
姜柔咽下米粒,喉间刺痛如含刀片,她试图挺直脊背证明什么,结果又咳嗽起来:“咳咳……每次生病,我熬几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