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还不到酷暑的时候,泠州的天气也远比黎城燥热。从户外回屋,乔宝蓓的后背沁了一身汗,急需冲澡降温。
她去二楼厕所开热水,解开身上的衣服挂门钩上,瞥见旁边的蹲坑,暗想自己好久没在这种地方洗澡了,有些怀念家里的浴缸。
洗澡时,乔宝蓓在自己的小臂、大腿、后喓分别都摸到了被蚊子咬的包,痒得很,但又不敢挠,怕留下不好看的印记。
冲掉身上的泡沫,乔宝蓓关了水门裹上浴巾,正要开吹风机吹头发,啪嗒一声,浴室的灯骤然灭了。
眼前一片昏暗,又是对着镜子,乔宝蓓心底的恐惧顿时升腾,下意识要喊“傅砚清”。
但她还没开口,就听见门外男人低沉的嗓音:“跳闸了,开下门。”
乔宝蓓想都没想,当即摸着黑去拧门把。
门一敞开,她便软趴趴地扑进男人怀里,惊魂未定:“吓死我了……”
她身上还有湿漉漉的水汽,单薄的浴巾包裹不住温软,一个劲往人身上蹭。
傅砚清垂首按肩,稍作安抚:“我带你去卧室,你在那儿等着。”
乔宝蓓耸动鼻头,很闷地应了一声。
卧室亮着一盏手电筒,还有手机作陪,乔宝蓓不算害怕。但过了几分钟,头顶的大灯仍没亮起,乔宝蓓不由觉得慌张,给傅砚清发消息,问他好了没。
她很怕黑,尤其是村镇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如果没有人陪她,她连厕所都不敢去。
傅砚清没发消息,不过下一秒,乔宝蓓就看见他推开卧室的门。
乔宝蓓心底的巨石落下了,但想着灯没亮,难免自责忧心:“电是被我搞坏了吗?”
“不是。”傅砚清将一旁的睡衣捎来,披到她肩上,语气轻缓,“这附近都断电了,大概还得过个十分钟才能好,你先穿上衣服,把头发包好,别感冒了。”
乔宝蓓哦了一声,把手机放下,低头看自己的浴巾,伸手要解,可又觉得当着傅砚清的面穿衣服很害臊。
他们是夫妻,当面脱衣服穿衣服也没什么,但乔宝蓓就是迈不过心里这道坎,毕竟她很少主动这么做。
傅砚清似是看出她的疑虑,起身道:“我先出去。”
乔宝蓓见他要走,当即拽住他的衣角,慌忙开口:“别!”
傅砚清停步,侧目睇她。
乔宝蓓软声嗫嚅,脸很烫:“你别走,我害怕……而且我身上有蚊子包,你能不能帮我涂下药?”
这要求不过分,他总会答应的。
傅砚清果真“嗯”了一声,去桌前翻找所需的药物。
他们带的行李不多,大包小包加起来拢共也就五箱,她四箱,他一箱。他轻装简行惯了,但那箱行李跟百宝袋似的,总能在关键时刻拿出很有用的东西。
不一会儿,傅砚清便攥着一只药膏向她走来,以掌轻拍她的肩,淡声说:“脱了,站好。”
粗粝的掌有股热力,揾得她肩头烫,乔宝蓓如梦初醒,讷讷点头,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涂药是得脱掉衣服,可他这话说得也太霸道了,为什么她还必须得站好啊?
乔宝蓓心里别扭,倒也没胆问,忸怩感全体现在脱浴巾的份上。
她缓慢地直起腿窝,站在他跟前,个子本身就矮,一低头还不到他胸口。松开前扣,浴巾半掩不掩地落到喓边,不敢再低,便用手拧着,而另一只手则以臂弯抱着胸。
她不是身材纤细的那一挂,只是穿衣显瘦。脱了衣服,手臂有很明显的拜拜肉,与浑。圆的胸.挤兑一起,会相应鼓出圆圆的弧度,而小腹自然也不是完全平坦的,穿了松紧带能看出被勒的痕迹。
乔宝蓓偶尔会对镜子欣赏自己的美,偶尔也会看超模暗暗发誓一定要减肥,可她这嘴就是嗜甜,管不住,也迈不开腿。
倒非她身材焦虑,毕竟没人置喙她,也总有一帮姐妹夸,大概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的体重自从发育以来就从未下过百,看那些纤细的女孩,她总想试试那种高级美。
老天就是待她太厚,让她生了一副心宽体胖的基因。
“蚊子包,在哪儿?”
傅砚清低沉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拉回她的思绪。
乔宝蓓抬眼,对上他漆黑的双眸,呼吸滞空一瞬:“就、腿还有手……到处都是。”
“嗯,看见一个了。”傅砚清垂眼,在指腹抹了一些药膏,往她抱胸的小臂上涂。
他的力道不重,但乔宝蓓半悬的手臂不稳,总被迫往里挤兑。低头看,还能看见被挤的波纹。
乔宝蓓的脸顿时红了。
傅砚清仿若无所觉察,接连又在她手臂上涂了俩,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如严谨的量尺,每一处都不放过。
“转身。”傅砚清说。
乔宝蓓半点不拖泥带水地转过去,如擂鼓般的心跳稍微松懈了些,但随他冰凉的手指触及喓窝,她没忍住,“啊”地一声跪到床上。
浴巾被膝盖蹭着曳床,乔宝蓓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芘股嗖凉。
想到自己在背对谁,她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对不起,我……”
乔宝蓓下意识道歉,可她还没说完,却听见身后人说:“没事,不用动。”
下瞬,一掌热意覆上,一抹冰凉打转,“刚好,你这里还有。”
乔宝蓓双眼瞳孔顿时睁大,从未预料他会这么做,最要命的是,眼前一亮,电突然通了,而傅砚清还在给她抹药。
本来她这样跪着就倍感羞耻,灯亮了,还要不要她好过了?
乔宝蓓心里有个小人在捶胸顿足,可她不好表现出来,不然显得她跟什么似的。
傅砚清给她抹药的这几分钟时间,每一帧每一秒都好似被无限拉长,难熬得她度秒如年,心力交瘁。
随着一声“好了”,本以为结束了,熟料傅砚清等她回身,往胸前一扫,又言:“松手。”
“这里我自己可以……”
傅砚清笑了下,伸出那只手,眼底蕴着不明的情绪:“我手上刚涂好。”
乔宝蓓能看见他指腹那莹白的药膏,心中天人交战没一秒,豁出去了,将手臂松开。
落针可闻的空气里,她好似听见一声微不可查的叹声。以为是傅砚清,但望向眼前的男人,他疏朗冷峻的面庞仍不作任何表情,垂眉仔细地替她擦药,活脱像个青灯古佛。
他涂的位置正好是她发黑的小圆疤,乔宝蓓想说这里没被蚊子叮,但见他认真,又上手涂了,便没出声,乖乖低头认怂。
不知怎的,她总感觉今天的傅砚清怪怪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强势。
涂了这点还不算完,傅砚清让她转身,又详细地检查一遍,临了,还用毛巾擦拭她腿心,替她把衣服纽扣系上,拿吹风机吹干头发。
他做这种事太细致了,细致到远比
做那事还让她脸红。
乔宝蓓心有余悸,脸烫烫的,热得要命,躺在由傅砚清撑好的蚊帐包里,还在回味刚才的事。
她本来不想起身的,但由于太热了,没忍住去够床头柜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降低,然后又顺理成章捧起手机玩。
待在这种富有年代感的小屋子,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小时候和乔丽珍生活的日子,其实那时不算苦,记事起,乔丽珍就很有赚钱能力,每次带她搬家,都是往越来越繁华、越来越漂亮的房子住。
她是个漂亮女人,身边不乏有追求者,感情也是一段接一段,有阵长时间的空档期,听说是遇到家暴男了。
“那个贱男,还拿烟头烫你!”乔丽珍恶狠狠的话还在耳畔回荡。
据说那是她三四岁的事了,难怪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乔丽珍说她这人傻,被烫了胸口眼泪都不掉一下,还流着口水说想吃棒棒糖。
大人的话都不能全信,尤其是丽珍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她才没那么好被忽悠,真信她说的那么傻。今天傅砚清给她抹药时,明明不痒,她都觉得难受。
乔宝蓓刷着朋友圈,看见乔朵刚发的瓷碗展示视频,不由关心:【朵姐,刚刚村里断电,你们那里怎么样了?】
乔朵明显也在玩朋友圈,回的很快:【没断啊,你那里断电了?】
乔宝蓓微怔,不容她细琢磨,耳边便传来门锁翻动的声音。
她下意识把手机关放到枕下,如同高中住宿生,平躺下来枕着手臂假寐。
傅砚清从门外进来,目光似乎在她身上遥瞻过,让她暴露空气里的肌肤热了一度。
他默不作声地关了大灯,乔宝蓓条件反射般,垂死病中惊坐起:“你留一盏……”
没说完,傅砚清便已经亮了一盏圆滚滚的小夜灯,是从家里带来的。
他侧目看向她,一手掀起蚊帐,一手解开浴袍带,目光沉沉,“还没睡?”
乔宝蓓后知后觉,语气飘忽:“……刚要睡着。”
傅砚清上床,她自觉向里挪窝,结果一不小心碰到枕头下的手机,让屏幕光亮起。
光源自下向上打亮男人的面庞,令本就冷峻的五官显得更阴晦,乔宝蓓瞧着他黑漆漆的双眼,胆儿都快吓破了,一个字接一个字从喉咙里蹦出,磕磕绊绊不成连句:“我、我就是刚刚看眼时间,等你,就……”
傅砚清拾起手机,熄屏放到一边,面容平静,没什么情绪波澜:“嗯,现在睡。”
仿佛被发号施令般,乔宝蓓当即躺得很板正,眼睛也闭上了。
床上只有一张被子,傅砚清理所应当与她盖的是同一张。想到这点,乔宝蓓玩心不死,假意翻身换睡姿,实则虚眯起眼看他躺HelloKitty被子的模样。
但光线太暗,她只能瞥清男人疏朗的轮廓剪影。
初来乍到的第一晚,乔宝蓓认床也亢奋,想和平日一样早睡是不太可能的。她想念家里的高支棉床单,想念一只蚊虫也飞不进来的卧房,想念自由随性的独居生活。
这里的床稍微翻下.身,动动腿,就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响;这里的冷气开到十六度也不够冰,还有一股难闻的、闷闷的味道;最重要的是,这张床太小了,傅砚清那么大一个人躺在她身边,存在感太强了。
乔宝蓓甚至连叹息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如果躺在她身边的是丽珍或者其他朋友,她还能自由自在地玩着手机聊闲天,期待并构想明天的行程。
躺了不知多久,乔宝蓓意识仍清醒。其实睡不着事小,想上厕所才是最不妙的大事,她刚好睡前喝了不少橙汁……这会儿已经开始憋不住了。
乔宝蓓心里鼓两下气,慢慢从被褥里起身,打算轻手轻脚绕过傅砚清,毕竟蚊帐包只有一个出口。
跪膝到他脚边,乔宝蓓看准了,本以为能顺利跨过,谁料她蹲姿一个不稳,膝盖直直撞上一个鼓包。
她来不及吃痛,啪嗒一声,眼前视野骤亮,床头传来傅砚清低沉的声音:“干什么去?”
乔宝蓓定在原地,头都不太敢抬,声如蚊讷:“我想上厕所……”
她不确定被吵醒的这位,是否会有好脾气。要知道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地起夜过,与他同床共枕的每一夜,几乎都能一觉睡到天亮。
傅砚清看她如鹌鹑般跪坐在角落,叹一息,放缓语气:“现在去。”
乔宝蓓像个乖宝宝一样,麻溜地下床穿鞋去开门。
门一拉,她看到漆黑一片的厅堂,头回觉得厕所是那么遥远。
她是真的怕黑,以前都不敢一个人住老楼房,每次早早放学都是去发廊写作业等丽珍下班。
可她现在是成年人了,她怎么好意思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