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前的男、男朋友……他没结婚没人要,他缠着我,他恐吓我要勒索我、他……你信我我说的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勾引别人,我没有背叛你……是那个人……”
她还是害怕,不管一五一十添油加醋了许多。她很坏,可她有什么办法?
都是那个贱男人的错,都是他的错,他应该去死,去死,她真的好委屈。
她抖得如筛糠般,下瞬被男人拥着浸没在宽厚温暖的怀抱,脊背由一掌一掌自上而下地推着顺背。
“嗯,我知道,你慢慢说。”
耳畔传来他磁性低沉的抚慰,乔宝蓓的身子软塌得不像话,抽去筋骨似的彻底瘫软在怀里。
她言语匮乏,组织不出完整的话,只顾枕着他的肩哭。
傅砚清没接着问,她便一直不语,好一会儿,傅砚清说句“我抱你进屋”,她才有了回应,勾着他的脖颈,任他将自己打横抱起,辗转进玄关。
有佣人在,她即难堪得想脱离,又如同需要水源的鱼,离不开傅砚清这宽阔和熙的水缸。她索性埋头,不让人瞧见满面的泪,简直是掩耳盗铃。
直上二楼,三楼,傅砚清一声不吭地抱她到卧房,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半跪膝在旁侧,捉了她发红的腕骨,轻轻揉着,嗓音有明显的喑哑:
“你可以哭,但一会儿要跟我把情况据实说清楚。”
“我不介意听你那些刻意遮掩的过去,我也不是不能容忍你和三两个男人交往,我接受你的一切,但请你也一定要对我坦诚一些。”
第44章
乔宝蓓从来没有对丈夫坦白的概念。她始终觉得,在感情关系里掏心掏肺地剖白自我,无异于给对方一把利刃。
对他诉苦,与他推心置腹,从不堪的贫苦家庭说起,说我爸是人/贩/子,我妈是被拐过来的,我爸失手杀人坐牢,我是不应该存在的杂种,我姑看我可怜两三岁还没有名字把我带走抚养,或许一时会得到怜悯的目光,慈悲的宽慰,但谁又能保证未来的某一天不会以此作为把柄为人中伤?
如果不是乔威,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她或许到死都会捂着这块已经流干血液的窟窿,绝不让任何人知晓。
父母双亡姑侄相依为命是她对外一贯的人设,她好面子,她知耻,她半真半假地杂糅着博得他人同情,又怕过分同情的示好。
傅砚清是唯一知完整身世的男人,他们之间明明如隔天堑,有诸多不匹配的地方,譬如家世,身份,年龄,人身经历……她始终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还要锲而不舍地追求她。
除了这件迫不得已袒露的事,傅砚清鲜少过问她的过去,她也理所应当地闭口不谈,安心地做起豪门阔太。夫妻过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安稳过下去,在这方面,他还算没那么愚钝,又兴许是他不在意。
和李逢玉吃饭的那次争吵,让她惶恐不安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傅砚清竟在背地里时刻关注她的感情动向,宛如一个不被注意到,充满妒忌心的怨夫。
她惹不起这样的他,遑论坦白严博扬的痴缠。
他说他不介意,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说他不是不能容忍和三两个男人交往的过去,愿意接受一切,会不会是在诓她?
他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绝对,干脆,又露出隐忍的克制的模样?
他到底是真的不介意,还是佯装不介意?
在一起多年,乔宝蓓真的,真的看不透他。莫名其妙地出现,没由来地爱她,缠她,匍匐在身下,高高托举她,又死咬不放,宁可彼此受伤。表现得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却又鼠肚鸡肠斤斤计较。
人为什么要这么自我撕扯,作茧自缠?因为爱吗?丝毫没有魅力,丑陋又无用,像脚下一团烂泥,踩过也染一身腥。爱人的能力不会给任何人赋魅,做不到大度又强装镇定多可笑啊?
望他狭长低垂的眼,那里晦涩无光,饱含水色的红,如海域般倒映她的面容,她的心仿佛也在里面飘荡,逐渐趋于平静。
无言好半晌,乔宝蓓垂下粘连泪痕的眼睫,缓慢出声:“你真的不介意?”
“不介意。”傅砚清回以确凿的话,攥她腕骨的手却轻微地收了一丝力。
乔宝蓓脸臊得滚烫,为自己开口的推搡:“……我没有故意瞒你,是你一直没问过我。”
“我知道。”他不计较,始终注视她:“是我没有及时发现你情绪的反常,是我先前对你做得过分,让你感到不安,所以不愿开口也难以开口。”
“先不用和我说过去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告诉我,你口中要挟你恐吓你,对你进行勒索的前男友到底还做了什么。”
怎么对她的胡言乱语记得这么清楚?
乔宝蓓的脸更烫了,眼光忽闪:“也,也没有这么……过分。”
生怕他误会,她又连忙道:“我没有要维护他的意思!我早就和他断干净了,是他缠着我,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至于其他的,我脑子很乱,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讲清楚,反正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相信我,好不好。”
乔宝蓓去牵他的袖口,满眼写着委屈。
傅砚清松开腕骨,反握手背:“你愿意开口说,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
“选择用什么方式坦白是你的权利,如何解读是我自己的是。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阐述事情时难免会有主观倾向,包括我也一样,只想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话。”
“但这不代表我不信任你,明白吗?”
停顿几秒,乔宝蓓才讷讷地回应:“……明白。”
傅砚清清楚,他的妻子时常因为胆小怯懦而习惯性推卸责任夸大其词。她眨下眼,偏开视线一秒,小拇指蜷曲一下,都是撒谎的痕迹。
发现这些细微而不为人所知的
细节,他奉为独属于自己的,极为珍贵的秘密。
她撒谎可爱,她虚荣也可爱,她见识短浅贪图蝇头小利,比自诩豪杰的名流更生动。那是她赖以生存的伎俩,不害人,只为己,他何故去挑剔?她是极其厚重极其饱满的一本书,漂亮又皱巴。
他珍惜地掀开一页又一页,铭记于心,如饥似渴,同时也怕看到不该看的,对内折损自己。
不放过对任何男人的较量,又疑惧自己比较不过,焦心他人在两性关系里欺辱她,而自己却不曾拥有过她。
庆幸她的前任差劲,不值得回味;
揪心她被这种人蒙蔽双眼,浪费时间;
他的妻子,他的宝蓓,唯一的明珠,唯一的挚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坦然接受一切。为什么当初将她带走抚养的不是他?他会做她的养父,用心竭力地养育长大,免于让她被任何男人蒙骗欺负。
傅砚清微微压下气,“先告诉我他什么时候缠上你,比今天还要早,对么?”
自知隐瞒不过,乔宝蓓没否认,规规矩矩坦白:“前两天他给我打电话……往旧手机里打,那个号码我以为已经停用了,没想到能打通。我看过短信,他一直给我充话费,发短信骚扰我……不是我主动联系的,是他,真的。”
“我把电话卡拔了,也注销了。但是找不到在哪里了……”
打电话,旧手机,已经停用的注销的电话卡。
傅砚清缕析来龙去脉和时间线,心中了然,阖了阖眼,问:“旧手机在哪里?给我看看。”
乔宝蓓不太敢拿出来,强装镇定地扯谎,拉回重点:“我、我卖掉了,他死心不改,还发到我现在用的手机里,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包括他今天突然来理发店……”
“我很久之前就和他提分手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也就高三暑假和上大学之前的这段日子,还不到两一个月……”
乔宝蓓吞咽干涩的喉咙,隐去中间滚到床上的私密事,柔声说:“他爸妈安排他去燕北读书,他不肯,说不想和我异地,要留在黎城跟我在一起,我怕耽误他,也怕被他爸妈骂,就说了一些好话哄他去燕北读书。”
“他可能以为我没打算和他分手,可是他走了以后我就主动切断所有联系了……我没有很喜欢他,我就是,我就是喜欢谈恋爱带来的感觉……”
好苍白无力的借口,好草率的缘由。乔宝蓓不知傅砚清是否会相信,会在心里怎么想她。
可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看在他有钱,长得帅的份上才答应交往的吧?在丈夫面前夸前任,即使非本意,她也觉得好别扭,说不出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说清楚,断干净……很不好。”乔宝蓓低头认错,又嘟囔一句:“我和他说了,我已经结婚了。”
傅砚清抚她面颊的软肉,字字陈恳低沉:“别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知道你已婚的情况下还纠缠你,由此可见,他的道德感不高,并且情绪极度不稳定。”
对,就是这样。
乔宝蓓没出声,在心底点头,端着乖巧温顺可怜巴巴的姿态。
傅砚清接着问细节:“他见你,对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不敢说,不能说。乔宝蓓眨了眼,让眼角的泪珠落下,愁苦极了。
相顾无言数秒,傅砚清没接着问,轻叹一息:“一会儿再说,先吃晚饭吧,你饿不饿?”
乔宝蓓觉得他没那么凶了,反倒像个善解人意的大家长,还是舍不得孩子挨饿的那种。
她没搭腔,其实是有些饿了,不好意思说而已。不过会儿,傅砚清让人把餐食送上楼了,她矜持一下下,在他走后,立即拿起刀叉。
傅砚清没吃饭,在窗台抽了一支又一支烟。他很少这么放纵自己,只是现在急需要尼古丁的麻痹感。
对她的这段恋情,他不是不知道,相反,听她复述,他的脑海里已经能找到过去窥探的博文、照片,并一一对应上。
心口有密密麻麻的痛感,涌上的一瞬,傅砚清指间的烟蒂有些拿不稳。他将其摁灭在烟灰缸里,闭眼缓了片刻,太阳穴的神经仍突突跳动。
乔宝蓓吃完饭后,他才回屋内,身上不沾染丝毫烟味,是被风吹散,也是喷了清新剂。
见到他,乔宝蓓手心冒汗,沁在纸团里,没舍得扔。
傅砚清看得出她在紧张,没近身,去了洗手间,反复揉搓指骨,掬起一捧水浸没面庞,猛然刮洗。须臾过后,他双手撑在盥洗台边沿,抬眸谛视镜子的自己。
抽取毛巾擦拭干净,他走出洗手间,深深看着在沙发上坐得稍显局促的女人,仿若无意般地问起:“你和他交往的时候做到哪了哪步。”
“牵手,拥抱,亲吻,还有么?”
他记得在微博里,他看过他们穿着T恤贴坐在床边的照片。
对这件事,他很难不去在意,很难不耿耿于怀。
第45章
话音落下的数秒里,气氛变得安静,凝重。乔宝蓓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种事,无措地攥紧纸团,“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傅砚清将餐车推向墙边,坐到斜对面更近的沙发,十指交扣着,“我想知道所有,包括你交往过的每一任。”
“我想,我应该有知情权。”
哪门子知情权,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乔宝蓓不能理解。刚刚说出那些话,已经耗尽她所有勇气了,还要哪样?即使是丽珍关心她恋爱的事,也不会问得这么露骨。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讲。”乔宝蓓垂着眼,把抵触写在脸上,闷声咕哝:“……我觉得说这些没有意义,何况都已经分手好久了。”
“我在意。”傅砚清沉声。
乔宝蓓抬眸看向他。
傅砚清解释:“我对你们之间的情况不了解,因为这份一无所知的空白,会设想很多。”
“我尝试过对你的感情经历不闻不问,我也不愿你提及他们中的任何人,在我们相处的时间里,我希望我们一直是很纯粹的只有彼此的关系。但即便你仁慈地未曾开口谈起,我总不由去猜,去想,去推测,去顾虑,我和你做的这些事,你和他们是否也做过,在你心里,会不会比较谁会做得更好。”
他扯动唇角,眼底没有丝毫笑意,嗓音又低哑了下来,“这种偶尔闪过的念想,时常会折磨我。”
“我的想象力似乎又很贫瘠,我想不出学生时代的爱情是如何发生,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一同上下课,牵手告白,然后顺其自然地在一起?我不能明白,大概是因为我没谈过这样青涩稚嫩的感情。”
他曾坦白过,在认识她以前,从未和任何女人交往过,要她放心。初夜时,也确实递了一份身体健康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