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还要忙拍摄……我现在开了拍视频的工作室。”
她装腔作势地找了个由头。并向他透露本就知情的近况。
傅砚清颔首,放低要求:“那我可以见你吗?”
她的心咚地跳了下,“你什么时候从那里回来?”
没有正面回答,但这话已经算是许可。
傅砚清了然,目光望向轿厢内壁:“快的话三天,慢的话一星期。”
“有些话我想当面和你聊。”他提出请求,牢牢地掌着手机,口吻陈恳至极,“三天后我们见一面,可以吗?”
乔宝蓓没回应,只觉得他变得好客气,好客气,客气到让人难以忍受。这是冷静后的结果?连说话的口吻都这般陌生。
她拧住熊玩偶的手:“现在不能聊吗?”
“我想见你。”
他又说得没那么客气。
听到这话,她的心再度一上一下,起伏不定。
是病入膏肓了。
是真的病得好严重。
陷入沉默,傅砚清的嗓音低沉了下来:“一个月的冷静期。”
“还不够我换一次见你的机会吗?”
“不是。”乔宝蓓轻轻出声,“我没说不可以。”
“嗯,所以你不必躲着我。”
……什么躲着?
乔宝蓓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这段时间我认真考虑过,也想通了。”
抵达套房所在楼层,傅砚清站在窗边,目光眺向外方。华灯初上,光点交织成线,勾绘这座刚入夜的城市。
他的呼吸短暂地停顿了几息,眸色深浅不明,洇着极浅的热意:“你说得对,之前是我不够冷静,不够信任你,是我做得太过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你,将你道德绑架,让你在谎言里浪费时间。如果我爱你,我应该尊重你,让你自由地选择任何职业,做你想做的事。”
“我向你承认,直到现在我也仍在意过去。在意住在安满巷时你对我的视而不见,在意你和那些认识在我之后的人交往。我看着你们成双入对,看着你们亲密无间,时常会不由去想,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不够
比他们好。我不怨恨你,我也不怨恨你选择他们,我只是心有不甘。”
垂在身边的手握了又松,在不经意地颤动。傅砚清垂眸,敛去眼底沉浮的水雾,轻微地哽咽了下,“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些。这也不是我想见你时要说的事。这该是过去了,翻篇的事,你大概很疑惑,也不愿听我讲这些酸掉牙的往事。请原谅我再次提及,你就当是一个妒忌心过强的陌生人,一个意识不清醒的醉汉,在和你发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牢骚。”
“你走了以后,起初我很不习惯,也总是茫然。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你和我说的话,想明白你为何离开我,且从来都不选择我。这很愚蠢,对吗?你大概也忍耐了我许久。我的思维,我的想法,与你不在一个高度。我迂腐,固执,总强人所难,桎梏你的自由身。我们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沟壑。”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已经逐渐习惯,也慢慢理解你,我会去纠正过往的错误,养成正确而健康的相处观念。不会再去控制你,管束你,阻碍你做任何事。”
他尽力掩盖心底塌陷的轰响声,声音却愈发低沉喑哑:“我知道你不爱我,我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上一回你将消息误发于我,我看见了,我知道你还未消气,不准许我联系你。这次我接到你的电话,回拨给你,你接听了,我又无可救药地心生幻想。我不知,当我向你请求,问你是否愿意回来,对你来说会不会是一种压力和冒犯?下一次,下一回,我给你打电话联系你,你是否就不再愿意接听?你不便回绝我,不愿回来也无可厚非。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次见面的机会。就让我看看你,见一见你。之后你再回到你的舒适圈,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吗?”
他的声音愈发低微,几近谦卑到尘埃里。
乔宝蓓眼眶湿润,久久不能回神。
她数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数次话落到嘴边,无力去吐纳一个音节。
傅砚清不是一个话少的人。相反,他是一个极度喜欢同她谈话分享的丈夫,只是她从未认真听过那些话,总认为他聒噪絮叨,认为他无聊无趣不值一提。
她辩驳扳正,否决推倒隐隐冒出的情意,不认,不从,又无力再去说服自己,欺骗自己不爱这个人。
可这是丢脸的事吗?是多令人耻辱的事?她想表达,该去表达,也必须告诉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有不想见你,我没有。”
她一字一顿,流多了眼泪,唇舌都格外干燥滞涩:“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我不讨厌你,我不反感你,否则我也不会接你的电话。”
“你想见我……我也,有话想当面和你说。”
说出口,心跳声仿佛回荡在耳畔。她清晰地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为这番话没由来地感到忐忑不安,情绪几乎快要决堤。
空气诡异地陷入寂静之中,乔宝蓓握着手机,和身边的玩偶熊相依相靠,忽然希望他就在身边。
她觉得这句话已经很能说明态度了。可是数秒后,她仍没听见他任何回应。
乔宝蓓有些茫然地拿开手机,只见屏幕一片漆黑,怎么触屏也点不开。
……没电了?
乔宝蓓微怔,试着尝试开机——打不开,真的没电到自动关机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快要晕过去了。抓紧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找到平板、备用机,打算再给他打过去或者发个消息。
平板没有登上微信,备用机用于工作,没有存他的电话。她想给他打过去,但是……
她根本记不清他的电话号码。
凌晨一点,可以找谁?
乔宝蓓焦心的等待手机开机。她不清楚手机是什么时候没电,不清楚他有没有听见那句话,可现在她忽然好想见到他。
手机充到三格电量,乔宝蓓立即开机点开微信,给他发去消息。
万幸,他听见了——
【嗯,我知道了,早点休息。】
傅砚清回复得很快,几乎是在她发出去回的。
乔宝蓓捧着手机,手很冰凉。她坐在床边静了好一会儿,眼珠动了动,视线慢慢聚焦,当即翻找通讯录,给他的几个助理发去消息询问行程,并发去万块的红包以作为深夜打扰的补偿。
有人很快回复她,给了准确的行程安排表,但没收红包。乔宝蓓催收了下,并即刻订下一张最近的机票。
她没整理行李,并且只在睡裙外面套一件保暖外衣,拿上钥匙和证件便下楼到车库驱车。
引擎轰响一声,乔宝蓓转动方向盘,在寂静无人的大道上飞驰。
路灯流光不断在她脸上掠过,照映得泪痕时亮时暗。
乔宝蓓从未如此坚定过一件事。
她想去见他,想要见他,就在现在。
第81章
乔宝蓓离开后的每个日夜,他像是一盏高速旋转的陀螺,总不停歇于工作和应酬中。
偶尔,他会过问保姆近况,偶尔,会做些甜点暗中送去。他们没有离婚,他们还是夫妻,身为丈夫,他关心她,送些餐食,应该也在合规合理的范围内。可他却时常有种做错事的不安感。
他离不开乔宝蓓。将她彻底从生活里剥离开,无异于对他行以凌迟。三十天的断联,会令他形如游魂。
为她烘焙甜食,制作饮品,为她提供饱腹感,知悉那些亲手碰过的食材被她品尝过,咀嚼过,吞吃下咽,进入胃里,贯穿她的身体……哪怕见不到她,想到这些,也足以聊以慰藉。
她吃下一口,又一口,如同为他引渡新鲜血液,以供心脏正常跳动。
他有多久没与她有交流?三十多天,上千小时,听见她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他体温渐热,慢慢才有了实感。
表达欲无法扼于咽喉,他急于表态,急于寻求认可,把底牌倾箱倒箧地悉数抛出,惶恐,不安,无措,不确定她是否愿意见一面。
他想见她,实在想。当她松口答应,他体内的血液仿佛一呼万应地热融化解。
一身轻了。
傅砚清坐在沙发上,以双掌撑抚面庞,感受眼底的湿热,唇角难以抑制的颤。
这一夜他难以入眠,在壁钟摆动的声音里捱到天明。
-
一架飞机划过天际,于八点三十九分落地。
乔宝蓓忍着胃里翻涌的灼烧感,跌跌撞撞的找到厕所隔间,俯身半跪地倾吐。
赶路对她而言简直是折磨,哪怕是由人精心安排行程,伺候着搭乘公务机、头等舱,再在中途转机,她也经常需要提前吃晕车药,并稳稳当当地睡饱一觉。
开了四十分钟的车,飞机延误等了一个多小时,再飞五个多钟头,她无法不吐到痉挛,眼冒星光。
乔宝蓓就近打专车,开一线窗,含着一口薄荷糖忍耐这种眩晕感。
西域辽阔,但宁城机场距离市区仅有七八公里,坐了二十来分钟,就到傅砚清下榻的酒店了。
乔宝蓓从车上下来,腿都是软的。
去前台登记,有管家领着上楼。乔宝蓓亦步亦趋,想给傅砚清打电话确认位置,又想……突然出现给他一个惊喜。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尤其现在的她看起来糟糕透了。
望电梯间的反光镜,乔宝蓓感觉自己像一个无处遁形的女鬼
。头发乱乱的,脸色苍白无色,衣领半立不立……她怎么可能用这种形象去见他?
开门进套房,乔宝蓓脱掉外套,让人准备几套衣裙,然后直奔洗浴间。
沐浴过后,困乏感顿时涌上额顶。她扑到床上,四肢无力到仿佛陷入沼泽,稍微动弹一下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傅砚清此次出差随行的助理发来消息了。
乔宝蓓捞起手机翻身平躺,想了想,回复:【很远吗?我不能去吗?】
他要视察,接见合作方,主持开会,那种场所她的确不能随意出入。但只是在场外等他……应该没关系。
助理给了她一个地址,又告知她结束时间。
乔宝蓓设好闹钟,倒头就睡。
-
宁城十月气温适宜,天空晴朗高远,呈蔚蓝色。
散会后,傅砚清与身边人攀谈着从厅堂里出来,走下台阶,各自搭乘门口停泊的专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