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李助边注意手机,边往窗外眺看,没看见人,思绪略略飘远,有些心不在焉。听见后座人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您不回酒店?”
傅砚清颔首阖眼:“时间还早,随他们吃顿饭。”
李助了然,连忙编辑消息给酒店里的那位说明。
消息发出去十几分钟,乔宝蓓才看见。
她这会儿刚睡醒。设定的六点闹钟,硬是睡到七点钟。
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乔宝蓓“嘶”地一声拍下额头,从床上起来刷牙洗漱,在备好的一排衣架前挑拣出门要穿的衣服。
他晚上有饭局,位置离酒店挺远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其实待在酒店哪儿也不去也没问题,他总会回来,没必要大费周章跟过去,但她想快些见到他,哪怕仅提前一秒钟。
大概是睡饱了,精气神不错了,乔宝蓓冷静下来,也没那么忸怩了。
打专车坐过去要半个钟头。快下车时,乔宝蓓拿口红简单地点了点唇和面颊增加气色。
轿车穿过街道,停泊在一座极具有当地特色的饭店门口,乔宝蓓下了车,深吸口气走进去。
一楼是散座,到了饭点,稠人广众,到处是推杯换盏的客人。穿着民族风服侍的侍应生挨肩穿行,还有艳丽的舞者在台上载歌载舞。
乔宝蓓找到前台,想让他把自己领到二楼包间,但对方很轴,偏要打电话给那间的客人确认信息。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前台便无法提供引导服务,更不允许她上到二楼。
无奈之下,乔宝蓓给李助发消息求助,问他能不能出面解围。
她边编辑着,边往中心有舞者的地方走去,没发觉二楼挑台投来的目光。
饭店整体装潢偏繁复,大片波斯纹理和攒动的人群很难让人在视觉上捕捉到单独的个体。
但傅砚清出来时,刚好瞥见那抹金发桃色衣裙的倩影。
目光短暂地滞留一秒,不带任何凝望的意味便偏移开。他心知肚明,如何形似也不会是她。
握着木制凭栏的手松开,转身要折返回包间,霎时,在嘈杂人声里,他听到有人在呼喊——
“傅砚清!”
是一道夹杂在弦歌之中很短促的女声,不仔细听,很难辨别到。
傅砚清却为之停步,偏过头去寻找声源。
被他捕捉过的熟悉身影,刚好伫立在视线里。不再低着头,而是仰头望向他,并扬起双臂挥舞着。
她的五官那么清晰,那么明丽,与朝思暮想的模样完全重叠吻合。就连不慎撞到侍应生时半鞠躬的姿态,也与印象里的她如出一辙。
胸腔下的巨石轰然沉底,傅砚清的呼吸微微停滞,穿过廊道,从旁侧最近的楼梯下来。
他的步伐急促且快,刚下阶梯到楼台平层,准备去找那抹身影,乔宝蓓就从扶手旁扑了过来。
来不及反应,她迅速得仿佛是蓄力撞向树桩的兔子,不顾一切,来势汹汹。
曲卷的金发蹭过来挨着胸膛,两截白皙的臂环住腰身,箍着他,拽着西服衣料,沉坠又伏贴。
若非抱在怀里,傅砚清根本不会相信在挑台看见的人是她。他情不自禁地颔首深嗅发间的香气,但又克制地不去吻她,唯恐越了界,被她厌弃。
以至于她环抱腰身后的数秒,傅砚清才试着,抬手抚上脊背。
乔宝蓓没有丝毫反感,仰起下巴看他,那双清涟的眼眺来,让他胸腔更深地下沉起伏。
“怎么来这里?”
大概是揾到他体温的缘故,她的面颊有些发烫,声腔也热得有颗粒感:“找你啊。”
空了几秒,她的目光忽闪着:“不然我来做什么?”
傅砚清双眼微阖,细细打量她,不放过每一处每一寸。难辨话里的虚假,心底的骇浪已覆没沉船。
他眼底洇出热意,手臂收拢得更紧:“找我?”
“怎么找到这里,什么时候?”
身边没有任何人,穿的也不是衣柜里熟悉的任何一套衣服。像没带行李,匆匆到当地酒店托人买的。
如果是刚到,也得是乘坐早晨的航班。
乔宝蓓没出声,视线微微偏向旁边。
傅砚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二楼将下不下的人,了然地问:“所以,你是问的他?”
乔宝蓓点头:“我不知道谁跟你出差,我问了五六个人。”
她收回视线,眼巴巴看向他,“昨天打完电话我就订机票来了……早上七点到的,太困了,所以在酒店睡了一觉。”
咽了咽口水,又补充一句:“你下榻的那家酒店。”
傅砚清眸色微深,“既然知道我住哪里,那你应该清楚我会回去。”
“我知道啊,我想早点见到你,本来我应该先去你开会的地方等你,我睡过头了而已。”
她说得煞有介事,还很坦荡。是来到这里被人拦着无法上楼,所以想见到他的念想愈发强烈,抛去了那点怯懦的忸怩。
路上堵车花了不少时间,但也才过去半个钟头。乔宝蓓抿了抿唇,不确定:“你应酬结束了吗?”
傅砚清颔首,说得郑重其事:“你在这里,我有早退的权利。”
她能出现在这里,于他而言已是天幸。怕松开手,一转身,她会像泡沫消失在眼前。
周围还有人,乔宝蓓瞪眼,踮起脚尖捂他的唇:“什么啊……”
手指刚触及唇,柔软又冰冷。
傅砚清去握她的手,拢在掌间送去热意。又揽护她的肩不由分说地往外走,穿过人流,到饭店门口。
走出来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门口熙来攘往,张灯结彩,是和白天完全不同的景色。
对上男人侧目而来的视线,乔宝蓓感觉,只要自己稍微点一下头,他就会捧着她的脸吻住双唇。
但他只是握紧手,深深地看着她,一瞬不错,眼底的红热更深。
有那么一瞬间,乔宝蓓感觉他眼里的不是血丝,而是泪。她不是没见过他流泪的模样,但总会觉得荒谬。
“傅砚清……”
乔宝蓓试着出声。
思绪拨回,傅砚清低眉说:“我们先回去。”
乔宝蓓微顿,“哦”了声。
傅砚清牵着她走下台阶,将轿车的副驾驶门打开,“上车。”
乔宝蓓略有迟疑,但还是上了车。
傅砚清轻叩车窗示意司机下车,坐上主驾驶。
乔宝蓓边拉安全带边用余光看他,不解为什么要让司机下去。但她没问,沉默着将卡槽扣好。
轿车驶向大道,并没有来时那般畅通无阻。
乔宝蓓不知他开向何处,心底松一阵紧一阵,既安心又忐忑。在极静的环境下,还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你一个人来?”良久,傅砚清开口打破宁静。
乔宝蓓回过神,应了一声:“嗯。”
停在十字路的红灯下,傅砚清掌着方向盘,偏头望向她:“怎么不多带个人?”
乔宝蓓小声嘟囔:“大晚上的……谁愿意。”
她才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就麻烦身边人的人。
傅砚清握了握方向盘,稳定心绪:“你对这里人生地不熟,来之前应该先和我说。”
乔宝蓓轻
轻蹙眉:“你难道不想我早点来看你吗?”
他没否认,顿了片刻说:“前提是你百分百安全。”
她不解:“可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了吗?”
他固执:“凡事总会有万一。”
乔宝蓓有点来气,去拍他的肩:“你停车。”
“你停下!”
第二次警告,傅砚清才慢慢在路边停驶。
乔宝蓓解开安全带,拧动车门直接下来了。
高跟鞋噔噔地踩在石板路上,还没走几步路,就被人拉住胳膊。
一个踉跄,天旋地转间,她被傅砚清圈抱在怀里。宽厚的胸膛抵在身前,可攫取的氧气是他清冽的气息,傍着,呼吸着,她不自觉地软了骨头。说不清是恨自己依恋他,还是埋怨他无力固执的行径语气。
她双眼起雾,掌心猛拍打他:“我都来找你了,都找你了,你为什么要……”
傅砚清托着她的后脑,不躲不避地承下这几掌,俯首贴在她耳边:“是我扫你兴了。”
“道歉有什么用?”乔宝蓓眼底雾气更浓,“我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你这么无动于衷……连亲我一下都不肯。”
哪回见面不是拥吻?他呆愣得像个木头,还问东问西,斥责她不顾人身安全。
哪有这种人?
她的唇一张一合,离得近,不难听清楚。但傅砚清却认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还问!
乔宝蓓的脸高涨得发红:“你,你怎么好意思让我说第二遍?”
傅砚清喉核微动,字字认真:“我不想冒犯到你。”
她飞扑到怀里,仅代表不抵触拥抱,而非答应可以亲吻。
见她第一面,他身体本能想亲吻,但理智让他收紧缰绳。
“冒犯,冒犯……”咀嚼这个词,乔宝蓓燎起无名火,“冒犯你还抱我?松开我、松手!”
她勉力挣扎,箍身的臂弯却不见任何松懈。
男人深重的气息落了下来,若即若离,隔着几缕发丝吻到额顶。
他吻得轻柔,不是一触即离,还深深浅浅地摩挲着,像一片轻盈的羽毛落在死寂的湖面,微微荡漾着,漾开千层浪。
额顶的吻慢慢落到眼角,面颊,再是唇上。他掌着她的面颊,细细吮着唇。乔宝蓓体内的灵魂不可避免地颤抖,眼泪在这瞬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