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榕城是省会,曾舒仪家又在市中心位置,她可以每天换地方卖货。
比起麦芽糖,其他的小杂货明显没那么好卖,一天下来,曾舒仪口干舌燥,也就再多卖了五毛钱。
回到家后,曾舒仪给了二姐两毛钱,一斤糖一毛钱工费,多的曾舒仪也给不起。
“舒仪,我不能要。”曾舒月道。
“为啥不能要?”曾舒仪道,“这是你理所应得的辛苦钱,你忙前忙后那么多天,我只给你两毛钱,我都不好意思了。给你的你就拿着,来,胜男、玉玲,我给你们泡糖水喝。”
装麦芽糖的盆,还残留一部分糖,曾舒仪倒热水进去搅拌。
两小孩听到有糖水喝,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盆。
曾玉玲急切地伸手想去沾,被曾舒仪提醒不能用手,“再等等,别着急。”
“可是三姑,我好想吃。”曾玉玲伸手去拉盆,眼看着盆里的糖水要洒出来,曾舒仪不高兴地放下脸来。
“我说了,待会都有,你再这样,不给你吃了。”曾舒仪觉得大嫂不会教孩子,她虽然不喜欢大哥大嫂,但还不至于和小侄女斤斤计较,蹲下道,“你刚刚也碰到盆了,那么烫,你不怕吗?”
看姑姑放下脸,曾玉玲有些怕了,愣愣地点点头。
“这就是了嘛,小孩子要听话,三姑说了会给你吃,就会给你吃,你和胜男一人都有一碗,三姑不会偏心。”曾舒仪摸摸两个孩子的头,等糖水变温,再给两个小姑娘分糖水。
她自己也喝一碗,糖水甘甜,一碗下去,嘴里都是甜滋滋的。
这时曾向平夫妇下班回来,听女儿说有糖水喝,王娟以为是婆婆买了白糖,说她也要喝。
林家珍尴尬地道,“小娟,是舒仪弄的糖,刚给两个孩子喝完了。”
王娟不高兴地看着小姑子,“舒仪,做人不要那么小气,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你还这样记仇,以后怎么过日子?”
她已经忍很久了,之前是袜子,现在又是糖水,他们又没分家,凭什么只让她看着。
“大嫂,我这人就是小心眼且记仇,我不仅现在记着,我还会记一辈子。”曾舒仪看大嫂生气,她就高兴,“而且我小气吗?我要真小气,我就自己藏起来偷偷吃,干嘛拿出来给大家吃?”
顿了顿,她又道,“再说了,你前几天买鸡蛋糕回娘家时,也不见得分给我们吃啊?”
她都看到了,她大嫂像做贼一样进了供销社,出来时提着一袋子鸡蛋糕,但家里没有,那就是送回娘家去。
王娟确实给娘家送鸡蛋糕,因为她堂哥的事,她在娘家处处被挤兑,前几天是弟弟快订婚了,这才特意买了鸡蛋糕回去。
但她肯定不会承认,“你别瞎说,我可没买过鸡蛋糕。”
“行,那是狗买了鸡蛋糕只给娘家吃,不给我们吃。”曾舒仪懒得和大嫂多争论,转身去了厨房,今天家里买了鱼丸,她已经饿了。
王娟说不过曾舒仪,又只能回房间和曾向平吐槽,“向平,舒仪这个样子,我们怎么过日子啊?”
曾向平最近虚得很,更不乐意说话了,“再忍一忍,等我大学毕业分配新工作,我们就搬出去自己住。这几年还是得靠家里,不然我去读大学,你和玉玲自己过多辛苦?”
一开始王娟也是这个想法,想着能占便宜,肯定赖在婆家。
但最近这段日子,让她过得不开心,每次看到曾舒仪都烦,重点是她还吵不过曾舒仪。这种感觉每天压抑着,让她动摇了想法。
不过爱人读书更重要,王娟打算再忍一忍,等爱人考上大学再说。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间1980年过去,到了1981年1月份,曾舒仪又卖了两个月的货,手里存下一百块钱。
她拿出当初办个体经济证的三十块,又买了一只烧鸡,高高兴兴地往家去。
第16章
“刘大爷, 天都冷了,你又在巷口玩啊!”曾舒仪从自行车上下来,方才一路骑回来, 她感觉耳朵都被冻僵了。
刘喜旺两只手揣棉衣里,“嗨,你刘叔他们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出来和大家伙聊会天。对了舒仪, 你家有好事呢, 快回家去吧。”
啥好事?
曾舒仪一下想不到,等她到家时,才知道是大嫂这两个多月的努力后怀孕了。
王娟得意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还平坦的小腹上, “哎呦,舒仪你买烧鸡回来了啊。你还不知道吧,我肚子里怀了你未来侄儿, 以后你出嫁后,就要靠侄儿帮你撑腰。来, 先拿个鸡腿给我吃。”
曾舒仪最见不得她大嫂猖狂的样,“没你的份。”
“行,那向平你去给我买一只, 咱儿子想吃了。”王娟也不生气,她现在是曾家的大宝贝,她才不稀罕曾舒仪给的一根鸡腿, 要就自己吃一只烧鸡。
媳妇有孕,曾向平心里高兴,骑着自行车就去买烧鸡。
曾舒仪把烧鸡拿出来分给家里人吃, 至于她大嫂,就让她先看着。
她又拿出三十块钱,“妈,这是我挣来的钱,我得还给你。我做不到昧良心,不然这钱只有我有,二姐和向民都没,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家珍看了眼钱,还没说什么时,曾庆良一把抢了过去,“给你就拿着,干嘛,你还不想要啊?”
“不是。”林家珍道,“舒仪,你拿那么多钱给我们,你自己还留得有钱吗?”
她怕女儿手里没钱,不够周转。
曾舒仪说有,“还有十块钱,够我做生意用。”她才不会说实话,财不露白,在她家里更不能说。
林家珍听完后把钱收下,王娟则是看了眼婆婆的口袋,吃过晚饭后,特意去了公婆房间一趟。
至于曾舒仪,并不知道大嫂和她爸妈借了钱,没过几天,她听大嫂回来炫耀,说她弟弟取了个多好多好的媳妇,以后也是双职工家庭。
“人要脸树要皮,人还是得自己有工作,不然得脸皮多厚,才能赖在别人家大半年。”王娟这话,故意说给曾舒月听。
从曾舒月回来后,一直没找到工作,虽然有帮曾舒仪熬糖,但一个月下来,并不够一个月五块的生活费。
曾舒月只能帮家里干家务,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她还是住得没底气,想着快点找个工作。
只是工作不好找,曾舒月都有些绝望了。
何胜男靠在妈妈边上,跟着回城后,她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胆小,看看大舅妈脸色,又看看妈妈的,怯怯地低下头。
这会曾舒仪不在家,不然曾舒仪高低要和王娟吵两句。
做晚饭时,林家珍和女儿叹气道,“别和你大嫂计较,她这人就这样,嘴巴坏了点,人还行。她现在怀着孕,不能生气。”
“我知道的妈。”曾舒月也没底气发火,这段日子她爸对大嫂有求必应,他们都认定大嫂会生个儿子了。
母女俩在厨房里忙活,饭快做好,曾舒仪才卖货回来。
曾舒仪的竹筐越来越重,招呼弟弟一起抬下来,“向民,你脸怎么了?”
“和我师兄打了一架,你不要和家里人说啊,我只和你说的。”曾向民压着嗓子道,“你放心,他比我惨多了,我只是磕破一点皮。”
“干嘛打架?”
“他总挑拨离间,而且明明是我们做的事,次次都要抢功劳,真的太讨厌了。今天没忍住拆穿他,它自己来找我麻烦,就打了起来。”曾向民还挺高兴的,“三姐,我忍他好久了,最后把拖把塞他嘴里时,那叫一个爽。”
曾舒仪听弟弟打赢了,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在厂里就这样,人际关系很重要,不过你一直都这样,随便你。”
“三姐,还是你最好,我可羡慕你了。我要是能和你一样做生意,我做梦都是甜的。”曾向民放下竹筐,“你这个竹筐是不是小了点,该换个大的了吧?”
“自行车带不了再大的,回头等我搞个三轮车再说。”曾舒仪现在充满干劲,每天都想如何多挣钱。
特别是手里拿到钱后,感觉对挣钱上瘾。
“三姐,说真的,你帮帮我呗。或者替我出个主意,我真不想在冯木匠那干了。每次听赵福他们说起来,我都很羡慕。”
提到几个朋友,曾向民突然想到什么,立马认真地道,“三姐,赵福他们几个,没对你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吧?”
“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没有就好,你和他们做生意就行,千万别和他们去吃饭或者干嘛。”曾向民的兄弟只能是兄弟,绝对不能是他姐夫。
赵福私下里和他提了不下五次,让他把三姐约出来吃饭,就算是赵福请客,曾向民都不同意。
想泡他姐,门都没有!
曾舒仪和赵福相处时倒是没想太多,反而是现在觉得弟弟奇奇怪怪,“你这人也真是的,之前说他们是你多好多好朋友。现在吃个饭都不行,你别管我的事,我有我的分寸。”
“那不行,你得听我的!”曾向民要三姐和自己保证,“听到没有?”
“行行行,听你的。”曾舒仪敷衍地说了句。
姐弟俩出房间时,饭菜已经准备好,曾舒仪早就饿了,坐下便大口吃饭。
不过王娟却说没胃口,“妈,我不是说了想吃甜一点的,怎么又没放糖?”
林家珍说家里没糖了。
“怎么会没糖,家里天天熬糖,舒仪这点糖都不给你吗?”王娟拿着筷子,没什么意思地动了动,“不吃了,饿死我算了。”
看她回房间,林家珍赶忙去敲门,劝王娟出来再吃点。
曾庆良看向女儿,“舒仪,爸得说你几句。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干嘛分这分那,你大嫂现在怀孕了,你把糖给她吃一点怎么了?”
“爸,大嫂怀的是我的孩子吗?以后会给我养老送终吗?”曾舒仪吃饭的筷子没有停,见她爸说不出来,曾舒仪笑了,“你看,你也回答不上来了。你指望着儿子孙子给你光宗耀祖,所以你怎么偏心都无所谓,因为那是你的事。但你别来吵我,我每个月也有交生活费,并不是白吃白喝。”
她才不管大嫂的小脾气。
曾庆良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好好好,你有本事得很,我管不了你!”
“那就别管了,你最好祈祷下大嫂怀的是儿子,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曾舒仪吃饱了,说完赶紧跑,免得待会被骂。
“你个死丫头,你说什么呢?”曾庆良听不得这个话,计划生育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实,万一大儿媳怀的真是女儿,然后政策又来了,大儿子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曾舒仪跑到院子里,只当没听到她爸骂人的话,自行车骑久了要保养,她给自行车上了机油后,围墙上面突然有人喊她。
“舒仪,是我。”许招娣对曾舒仪招招手,示意曾舒仪走近一点,“舒仪,听说你最近生意做得很不错,真好。”
“一般般啦。”曾舒仪道。
“哎呀,你能一直干,肯定是不错的。婶子能不能麻烦你一点事?”许招娣踮着脚,脚跟都酸了。
曾舒仪刚走到门口,就被许招娣拉到院子里,像是怕被人看到一样。
“婶子,你有什么事说呗。”曾舒仪不懂了,在自己家里还和做贼一样,真要她去偷东西,她可不干。
“你小声点。”许招娣不想让别人知道,“是这样,我想买点奶粉给家里人补补,你能不能帮婶子弄到?”
她儿子结婚五六年,还一直没孩子,现在计划生育快来了,她都急死了。别人家赶着生二胎三胎,她家却连一胎都没有。
奶粉是精贵东西,还得要外汇卷,在百货大楼才有卖。曾舒仪没这个本事,“婶子,这个我真办不到。我不认识百货大楼的人。”
“怎么会呢,那你卖的那些东西,都从哪里来的?”许招娣不相信,觉得曾舒仪是在和她讨价还价,“你要是帮婶子办成了,婶子给你一块钱好处费,成吗?”
她有钱,就是没有外汇卷,不然自己就去买了。
曾舒仪心想许招娣真会盘算,买一张外汇卷不止一块钱,“婶子,我说了我真没这个本事。我要那么厉害,早就卖更贵的东西,何必等到现在?你看我,什么时候往家里带过那么好的东西?”
“那我哪里知道,我又不住你家里。”许招娣说加五毛钱,看曾舒仪还是摇头,心里不高兴了,“我说舒仪,婶子又不是让你去偷去抢,婶子给钱让你帮忙买而已,这有什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