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恶作剧般的快乐,在苏致钦堪称虔诚的目光里,像汲上了水的枯井,有甘泉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乔雾垂着眼帘,为难地踟蹰了半分钟,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咬了咬下唇,试探地询问道:“无论是谁,先生都会替我做主吗?”
如果不是有爱莎这个前车之鉴,她都觉得自己会爱上苏致钦此刻的真诚。
苏致钦见她态度松动,弯了弯唇:“当然。”
乔雾狡黠的琉璃眼珠子转了一下:“先生,您要找的那个人,就在二楼的盥洗室里。”
-
苏致钦从保镖手里接过银质的绅士鹰头手杖。
他从二楼东边的玻璃花房不疾不徐地走向西侧的盥洗室,沿途遇见好几个试图跟他搭讪聊天的男宾,他微笑着婉拒他们喝一杯的邀请,在众人的不解中,步入正立着“维修中”木牌的盥洗室。
兴许是正在维修,盥洗室里似乎并没有人,地面和墙上的瓷砖都被擦拭得干净如新。
倘若他没记错,阿芙罗拉说过,因为这个盥洗室的设计令主人不喜欢,所以迄今也未投入过使用。
鹰头手杖轻击玻璃瓷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出声询问里面是否有人,他想等那个倒霉蛋自投罗网,却在不大的盥洗室里,听见了自己的回声。
他像一个老练的猎人,耐着性子,用鹰头手杖击开一扇一扇的木门,他打算亲自替乔雾小小惩戒一下艾伯特口中的某个园丁、某个酒保、某个厨师、某个宾客、某个侍应生。
直到——
他发现,整个盥洗室里空空如也。
除了镜子里那一张阴沉着的、满是不悦的、失魂落魄的脸——
盥洗室里只有苏致钦。
他看着镜中的苏致钦。
二楼的盥洗室。
镜子里的苏致钦。
这是乔雾给他的答案,而他也终于认出来,原来他就是那个毫无主见的没头苍蝇,没有脑子的愣头青。
他被贪玩的恶童轻而易举地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分明警惕地凝视着深渊,却仍旧不慎滑入深渊。
苏致钦在盥洗室的玫瑰香氛深吸了一口气,他单手拄着鹰头手杖,闭了闭眼,他抬手按住了被额角的青筋跳得发疼的太阳穴。
耳边有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哒”地跑过来,伴着少女气息不稳的喘气声。
乔雾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开的一个玩笑,他会这样当真,就连苏致钦的两个保镖,都已经在盥洗室门口给枪上了膛。
乔雾:?
俄罗斯虽然持枪合法,但你们这样……不至于不至于。
她虽然笃信盥洗室里不会有人,但万一真有人倒霉进去了怎么办?
所以当她提着裙子追上来的时候,看着无人的盥洗室,还是小小地松了口气,她扯了个笑,故作镇定地跟镜子里的苏致钦对上了视线。
“先生?”
她试探地叫了他一下,而镜子里的男人则对她温柔地扯了一个笑。
乔雾:“……”
幸好,他应该没有发现自己在捉弄他。
乔雾心里稍安,她大着胆子,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善解人意地提出建议:“我现在心情已经好了,先生,我们要下楼喝酒吗,或者再吃一块熔岩巧克力蛋糕也可以。”
“乔雾。”
苏致钦忽然垂下眼帘,盥洗室里琉璃顶灯折出碎光,他的眉骨高,眼廓又深,垂眸时,纤浓的眼睫在下眼睑落下一片疏影。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的声音温润如水,开口问她的语调里甚至有一种彬彬有礼的谦和。
温柔的绅士,像是真的诚心诚意地在提问,并希望从她的反馈中,获得真诚的建议。
乔雾在心里仔细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自觉危机解除,便得意地弯了弯唇,扬起笑脸,用一种非常真诚的语气恭维道:“先生,您是个好人。”
苏致钦的目光落在她从裙摆的开衩处。
他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公共的场合打量她。
白皙修长的腿,纤瘦光洁的肩。
细腻滑软的天鹅颈。
小巧的骨架,甚至可以被轻而易举地折进身体里。
视线不加掩饰,连情绪都无需在这里克制。
空旷而安静的盥洗室里,乔雾听到了他惯常的低低的轻笑声。
“所以,可以被你这样戏耍捉弄?”
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抬眸看她,弯着眼帘,仍然在笑。
温和的微笑,是善意的、礼貌的,几乎挑不出一丝毛病。
乔雾有一瞬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摁住了喉颈,呼吸不能,直到胸口的闷痛令她回神。
脑中因短暂的缺氧所带来的巨大晕眩感,趋利避害的本能脱口而出。
“先生,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男人的下颌线绷紧,凸起的喉结滑了一下,他伸手扯松了领带口的同时,领口的衣扣也跟着被解开了两颗,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将扯开的领带随手丢在盥洗室的洗手台上,再抬眼时,碧绿色的瞳孔中,她熟悉的温和、从容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逼近失控边缘的危险和轻挑。
他微微抬着下巴,几乎是在用倨傲的态度打量着她,可出口的语调却依旧是养尊处优多年的不紧不慢:“我刚刚在反思,这段时间是否对你过于纵容。”
乔雾蓦地瞪大了眼睛,耳边“嗡”地一下,有什么东西炸了开,她张了张唇,光裸的后背忽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拿着我开玩笑。”
那你以前捉弄我算什么呢?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饶是乔雾心里警铃大作,但她心里该吐的槽一句也没停。
鹰头手杖被他懒散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在手里,他一步一步逼近,当着她的面,一层一层地脱下面具——温和的面具、从容的面具、疏离的面具、边界的面具、处惊不乱的面具、养尊处优的面具、事不关己作壁上观的面具、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的面具,然后他露出了最恶劣的一面。
锱铢必较的、记仇的、偏执的、疯狂的、野心勃勃的,这是他最本原的模样。
这是一个失控的、没有道德感的变态。
但是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就像是嵌在脸上的面具剥不下来,无论碧绿色的眼瞳里的暗色有多么深浓、狂热,但他一直在微笑,真诚温柔的微笑。
巨大的精分般的诡异几乎让乔雾毛骨悚然。
她反应回神,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转头就想跑,但去路却被蓦地横在眼前的鹰头手杖挡住。
乔雾:!
修长而温热的手指忽然从后插入她的发包当中,五指在她的乌发里虚虚地抓了几下,随着她被扯开的头发,被松动的钻石小皇冠从她的头顶掉落。
乔雾只觉得头皮被扯得有些疼,下一瞬,身体就被扯进了一个炙热的胸膛里。
锁在腰上的手她挣不开。
男人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略沉的嗓音暗哑,像有人抓了一把细沙,慢条斯理地在她耳膜上研磨:“乔雾,你要是真有本事……”
“……”
他闭上眼睛,缓慢而病态地闻了一下她头发里的橙子甜香。
“就自己来折磨我。”
-
珠宝背链被扯断,珍珠砸在白色的瓷砖上,噼里啪啦的一阵杂音,刚好盖住礼服拉链被扯破的声音。
宝蓝色的丝绒长裙像夜色里退开的潮汐,轰轰烈烈地缓缓迤逦于地。
乔雾被托上洗手台。
后背抵在冰冷的镜面上,她冷得本能地抱住身前的热源。
苏致钦重重地咬了一口送上来的温香,隔着镜子,眯着眼睛看着她微耸的肩胛骨,他忽然摁住她的肩强迫她对镜自照,右手强硬地托着她的下巴,防止她扭开脸。
她被折辱到了,用最后的理智用中文大骂他是变态、疯子、神经病。
虚掩的门扉外,还有聊天的宾客在外廊走动。
夸夸其谈、放声大笑。
门内,镜前。
衣冠楚楚、大汗淋漓。
乔雾克制地咬紧牙关,他径直将食指蛮狠地探进她的嘴里,压在她的舌上,冰凉的宝石饰面抵在她的牙关,撞得她齿根发酸。
先前压抑着、未宣之于口的声音都被楼下的大提琴声割得破碎凌乱。
盥洗室里琉璃灯的碎光白亮,对着镜子,两人都能清楚地将对方失控的模样一览无遗。
挣扎间,有人拨开了水龙头。
水声,泥泞。
黏腻,咸湿。
她唇齿间有血液的咸腥味,但始作俑者却恍若未觉。
乔雾干脆闭上眼睛,但她的后腰皮肤仍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腰上皮带扣的形状。
她记得手杖敲在屁股上的痛感,只等一切惩罚结束。
但男人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苏致钦用手指蘸取汁液,在镜上写字,但奈何字母太长,才起了开头便写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