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温成原低了低头,回头走了。
他迈步很大, 走路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一些。
费鲁乔松开手。
“这就是你需要的很满的拥抱吗?”舒识微问。
他垂下眼看着她:“是又怎么样?”
他看起来有点生气,语句停顿的时候,喉结还在上下滚动,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舒识微沉默了一下, 开始思考他的语句和语句之间的联系。
“好吧,我们得解释清楚一些事情, 看来在这里是无法好好谈话了。”她说。
舒识微在前面走, 费鲁乔跟在她身后, 背影有些气呼呼的。
她选了一条人比较少的路,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她说:“你应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扯了扯嘴唇:“我不会再上当受骗了。”
鉴定完毕, 确实他是在因为上次她那个半途而废的套话生气。
“我可能对你做了一点让你生气的事, 对此我感到抱歉。”
费鲁乔停下脚步。
他盯着她:“如果你是因为我之前的行为在惩罚我,我接受, 但为什么要惩罚我那么久?”
她?惩罚?
舒识微差点以为自己到了另外一个平行世界。
她极度疑惑的时候是无语,于是她继续听了下去, 就看看从他这张平时巧舌如簧甜如抹蜜的嘴里会说出什么话来。
他的神色异常平静:“你应该早点对我说, 我说了我不会在意的,而不是用虚假的话来搪塞我,我并不会因此感到高兴,你懂吗?”
舒识微看着他:“你是不是快崩溃了?”
费鲁乔的嘴角向下轻微牵动,紧绷起来, 他吞咽了一下,他的睫毛扇了扇,目光依然落在她脸上。
她解释道:“因为我没有从你的话里听出半点逻辑。”
他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值, 但他同时希望自己表现出理智的样子,两边撕扯的时候就呈现出了这种状态。
费鲁乔没有回答她。
他微微仰起头,他把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重新戴上,大步往回走。
她在原地咸鱼叹气两秒。
她跟上去,拉过他的衣袖,扯着他迫使他微微弯下腰来。
他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反抗,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任她宰割,半弓着腰,看向她的眼神里空白一片。
她摘下他的头戴式耳机,帮他重新挂在脖子上:“我们再换一个场合说话。”
舒识微很在意空间,在公共场合她会避免交谈以免被周围环境影响谈话效率,更私密的话题需要更私密的空间。
第一次把谈话场合定在车站角落里,是因为她认为这是个很快就会结束的谈话;第二次把谈话场合换到人少的路上,是因为话题变得有些复杂;这次换场合,是她认为需要一个更安静更私密的空间,否则话说不清楚。
她带费鲁乔来到合租公寓。
“这是我的合租公寓,我们这里住着五个人。”她介绍道。
温成原没有在厨房,房间门关着,应该在房间内。
费鲁乔跟着她进她的房间,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房间内的环境,收回目光。
合租公寓中的房间比宿舍房间大,她把椅子搬过来给他坐,自己则坐懒人沙发。
“怎么样,你觉得有没有好一点?”
费鲁乔低着视线,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周围,无所适从地看着自己搭在大腿上的手:“我说了我不会再受骗了。”
“我没有义务哄你,我只是担心你出事。我已经很妥协了,这是我第一次让男生进我的房间,如果你没有想和我和好的意思,那我明白你的态度了。”
他总算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再次低下头去。
“不是。”他的声音很小声。
“那是什么?”
仿佛是因为她直视他的目光像X光,他稍微侧过头避开:“你离我太远了,我听不清。”
舒识微仅存的兴趣和耐心被消耗殆尽。
她站起身来:“走吧,抱歉。”
费鲁乔低着头,黑色带着卷曲度的头发从额前垂下来,落在眉毛前,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经过他身边去开门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他反应比理智更快地抬手,拉住她的手腕,半站起身。
他的动作快得仓促,她才被扯住胳膊,下一秒他的胳膊便从她背后绕过去,在前腰部位收紧,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
他的呼吸很重,杂乱无章,就像他今天的举动和言语一样,毫无章法,没有逻辑。
他顺手扯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扔在地上,然后低垂下头,埋在她的颈窝里,黑发挤在她的脸颊和耳侧。
沉默了很久。
舒识微没有阻止他。
她大概了解了情况:他说不出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她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本来想要的是一个高效解决矛盾的谈话,毕竟费鲁乔这个魅魔e人平时嘴巴叭叭叭的很会说话。但他可能是因为上次她的无视而受到了伤害,回避依恋机制起作用导致他的防御完全点满了,死活不愿意再开口。
在没长嘴的情况下,或许也只有这种肢体接触能让他稍微表达一点自己的内心了。
等一下,她到底是为什么在这里给人做心理医生?
在这一段沉默的时间内,舒识微不知道费鲁乔心里在想什么,总之她心里从头到尾复盘了一下整件事。
总结起来一句话就是:她无缘无故惹上费鲁乔,导致冷战-摊牌-和解-进一步冲突-进一步和解的复杂过程。
真会来事。
要不叫来事哥算了。
“我想应该足够了。”她被身后他的体温惹得整个人冒火,提醒道。
费鲁乔缓慢地松开手,退了一步的同时飞快朝窗户边走去。
这样,他才能让自己背对着她,免得她看到他的表情。
舒识微知道这样不道德,但是说实话,她还真有点想看看这个平时总是笑盈盈的家伙此刻能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好心地找出口罩和墨镜,走过去递给他。
她真是慈善大师。
他只要了墨镜。
即使是接过墨镜的时候,脸也没有侧过来半分,接过来后手脚麻利地戴上墨镜,从外表上看起来就是冷酷boy、街头模特的样子。
“哧”,她缺德地笑出了声。
费鲁乔:“……”
她及时转换话题:“现在一切都OK了吗?”
他转过身,朝房间门的方向走去:“我要回家了,墨镜我下次还给你。”
舒识微火上浇油地提醒:“你不要你的耳机了吗?”
费鲁乔的身体僵住了。
刚才拥抱她的时候,为了让自己和她之间没有碍手碍脚的东西,他本能地把挂在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扯下来扔在了地上。
他闷声不吭,走到可怜的耳机旁边捡起它来。
她知道他需要回家去缓缓,消化一下情绪。
她非常乐意地送他出门:“回去的时候别坐过站。”
因为他不愿意再开口表达,已经硬生生把她这个i人逼成e人了。
成功把费鲁乔扭送到车站后,舒识微心情轻松地回到合租公寓。
她要睡觉!洗个澡就睡觉。
今天当了那么久的e人,她的能量已经耗尽了。
次日。
厨房里,舒识微遇到了正做早饭的温成原。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眼神闪烁了一下,又避开了。
“你今天去图书馆吗?”她问。
“嗯。”他简短地答道。
她想了想:“文献找不到跟我说,我可以帮你找。”
“谢谢。”
温成原装作很忙的样子打开水龙头,眼神黯淡下去。
舒识微觉得去图书馆是仪式感。
每当她觉得学不下去,就骗自己出门遛一遛拍几张风景照,然后在遛自己的过程中出其不意地坐上去图书馆的车。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车上了,这时她就会思考“来都来了”,于是乖乖进入图书馆,打开文档,把双手放在键盘上——这里绝对不能出差错,一定要把手放在键盘上,因为手也会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定就会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
当她打开文档,把手放在键盘上,手就会自动执行“来都来了”的原则,开始打字,一旦开始打字就大功告成了,因为最后的结果是“写都写了不如把这段写完”。
这种疗法很神奇,有时候她甚至能写到废寝忘食。
几个小时后,舒识微把东西收好,打开储物柜,拿出书包,准备离开,正式奖励自己一点休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