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能把那篇长达四百页的论文看完, 也是神人。
舒识微第一反应是这个。
能从长篇大论里找到提到例子的那两三个小段落,精准识别出来,更是神中之神。
她肃然起敬:“看那个很累人, 辛苦你了。”
费鲁乔以为她会说点什么来解释,“不是故意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之类的话,却万万没想到她的回答是这个。
他错愕地看着她, 欲言又止, 试图从她的表情里发现点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她沉默了片刻, 才问他:“那你是想听解释, 还是不想听?”
他心烦意乱:“如果我不想听, 你就不解释了吗?”
她甚至懒得对他解释!
她大方地承认了:“是的, 如果你不想听, 证明你心里已经笃定了你的判断结果。”
费鲁乔:“……”
虽然不想承认。
虽然说出“想听你解释”这种话很伤自尊。
他也想说“不想听任何解释”这种利落冷酷的话。
“请你解释。”他说。
舒识微斟酌了一下, 道:“正如你看到的那样,我确实把你当成样本观察了一阵子, 确切地说,是两年。”
刷。
费鲁乔站了起来。
“我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内, 水龙头里正在哗哗地往下淌流着冷水。
有不少水珠溅落在台面上。
额前的黑发湿了, 往后撩起。
平常藏着笑意的眼睛内红血丝淡淡地浮上来。
水珠从下颌滑下去,顺着颈侧流入锁骨间,径直落入衣领内。
镜子里的人呼吸平静,没有抽泣也没有做出大表情,手指带着水把头发再次往后撩了一下, 精致的五官在水分的浸润下更加锋利,眉毛漆黑,嘴唇艳红。
他做好心理准备, 这才离开洗手间。
房间内,电影暂停。
舒识微感觉到身边的人身上多了点湿漉漉的味道。
她知道她有点伤人了。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她决定以那种理由接近他时就已经想好了有这一天。
“不用那种理由的话,我会彻底远离你。”
他回来后,她的第一句话。
费鲁乔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因为我在你身上找不到任何和我共通的点,我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
她的第二句话。
他低下头,撩上去的额发有一缕垂了下来,落在眉毛边。
“你是我没有接触过的另一面,这就是我开始靠近你的原因。”
第三句话。
突兀的平静。
他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明明他不太能明白她到底解释了什么,明明她并没有解释“我是信任你的”“你误解了”“我不会装假骗人”之类的。
他的手腕支在膝盖上,手自然地微微下垂。
舒识微见他没有反应,心里不确定地犹疑了一下。
她没有过多地推翻他的结论,她只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了他。
她喜欢打破边界。
费鲁乔对她来说是全新的地图,他的性格是以她的逻辑完全不能理解的。她在确认没有安全威胁后,便放心地去冒险。
她不可能永远守着自己的老本停留在原地,她通过观察别人成长,获得更多的生存技能。
至少,她比两年前更包容、更懂得如何与人交流。
她甚至有点好奇自己到底是什么看待他的。
“抱歉,把你写进论文里有点不太好,我应该先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她补充道。
他还是没有回应。
投影仪没有动,墙上的光影画面停留在主角说话的画面。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怔怔地落在某个点。
她忍不住问:“还要继续看电影吗?还是说你决定结束?”
见他依然没反应,她起身去查看电脑和投影仪。
她起身的瞬间,手腕忽然一股力道扣住了。
他的膝盖微微支起,另一只手也去拉她,重心倾斜的她脚步来不及挪动,往他的方向被拉拽过去。
她下意识伸手去扶,手正好撑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手很冰,隔着衣服揽着腰,腰上都有让人发麻的温度触感,更何况握着手腕的那处。
他抬起眼看她,眼中流动着微末的光。
这个姿势,两人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胸腔里的跳动重重的,一下一下。
频率逐渐重合。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其他的她不知道。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如果她讨厌他,她会反感和他的所有肢体接触。由此可得:她应该是不讨厌他的。
如果她对他的态度还停留在一开始那种戒备、厌恶的状态,那么就连他的心跳声她都会觉得吵闹,呼吸同一片空气都会觉得恶心,更别说像现在这样亲密接触。
“没有别的解释了吗?”他的声线绷紧,像冰块一样清冷。
她无语:“你还想听什么?没有了。”
他的唇角扬起自嘲的弧度,死死地盯着她,难辨神色。
她对这个人的拧巴性格有了更直观的印象,他什么都难以说出口。她说:“我们结束,很抱歉打扰你。”
他固执地收紧了手。
投影仪的光束在房间里形成了半片半明半昧的区域,两人抱坐的影子在墙上投出模糊的线条。
“kiss,然后结束。”他动了动唇,提出了最后一个申请。
“行,那电影就不看了。”她没什么意见,就是有点可惜准备的零食和电影。
吻同样是冰冰冷的。
但却没有落在嘴唇上,而是擦着脸颊过去,贴过耳垂,往下亲到耳侧,再从耳下那一片肌肤往下滑,轻轻地在颈项上蔓延。
继续往下到颈项的根部,锁骨所形成的凹陷处。
冰凉的嘴唇激起一丝战栗。
她和他同时感觉到了不舒服。这突破了她的舒适区,也超过了他的自尊底线。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像明暗两面,如果要拥抱必定需要突破界限。
没有人不喜欢冒险故事,但每次冒险都会面临自我带来的限制,瓶颈期是最艰难的时期,突破是广阔的前景,无法突破是自由坠落。
你是我从来没接触过的那一面。
他在心里默念她说过的那句话,就像这句话同样是他的心声一样。
她同样感到不舒服,这种轻轻的、黏连的吻法让她身上起了一层麻麻的感觉。
她受不了了。
“更干脆一点不行吗?”她用手扭住他的脸颊,看准他的嘴唇,重重地亲了一下。
他的瞳孔颤抖起来。
唇瓣被重重地压迫,牙齿几乎都磕在一起,闷重的碰撞后,她很快抽离。
墙上影子明暗交汇的一瞬间,狭窄的瓶口碎裂崩开。他的心跳失去秩序,烟花般炸开来。
手骤然收紧,把她牢牢扣进怀里。
他反过来覆上她的唇,用牙齿轻咬了咬,听到她发出闷哼声才像报复成功一样心情爽快起来。
bad girl,wicked,cruel,evil……
他在心里骂她。
几乎是本能的,他撬开她的唇舌索取更多的,每一次深入都带着错综复杂的恨意和渴望。
对舒识微来说,事情正在朝她无法控制的方向狂奔。
但冒险带来的新鲜感压过了走出舒适区的慌张,她正在逐渐适应这种狂飙的感觉。
停下来,走得太远了。
她的理智对她说。
就这样吧,走到哪里算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