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南峰说:“大家看到了,这是死者颈部的照片,有十分明显的索沟,我们检测后发现,这就是捆绑死者相同的绳索形成的,简单地说,死者是被绳索勒住脖颈造成的机械性窒息死亡。我们解剖后也证实了这一事实,在死者的肺胸膜部位出现了大量红色斑点,也就是塔雕氏斑,符合机械性窒息死亡特征。”
李疏梅心情沉重,那天在现场,因为尸体垂着头,并没有看清死者脖子里的痕迹,现在看来,却是触目惊心。
结合最近的调查,真相很可能是凶手劫持了黄曼丽,将她捆绑在水泥屋里,索取钱财,凶手的目的应该就是套取黄曼丽身上的银行卡密码,很可能凶手目的达成后,将其勒死。
在这个过程里,凶手很可能对黄曼丽进行了强.奸。
她正想到这,幻灯片上切换了下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片柠檬片,两片柠檬片大小一致,褐色,外表沾染了黏液。
杜南峰说:“这两片柠檬片,一片是从死者口腔里提取出来,一片是现场从死者口中掉落到地上,可以推断,凶手是在死者死后将两枚柠檬片塞入了死者口腔。”
这一刻,所有人的眼球都睁圆了几分,疑惑渐渐弥漫在脸庞上。
眉头紧蹙的闫岷卿这时问了一句:“死者有遭受过性侵吗?”
“有,”杜南峰立刻作答,“死者阴.道内壁黏膜损伤严重,我们检查后发现,是被‘异物’反复摩擦造成的。初入推断,死者应该是在生前遭受过暴力强.奸,而且凶手使用了避孕套,没有提取到□□。”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每个人脸上都是黯淡的色彩,谁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李疏梅反而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悲愤和疑惑等多种情绪交杂在她心头,即便前面的内容大家都十分平静,然而到这儿,大家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杜南峰也稍作停顿,似乎是让大家消化下情绪,片刻后,他才继续道:“经过胃溶液提取,我们……”
杜南峰发现旁边的小法医忘记切换图片,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法医急忙切换下一张。
死者解剖后的胃溶液照片显示出来,发酵腐烂的肉糜,裹在浑浊的液体里,令人眼球不适。
杜南峰说:“经过胃溶液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七月九号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之间。”
果然是七月九号,李疏梅紧紧蹙眉,至少说明,这大大排除了查海洋的嫌疑,查海洋的口供是七月八号最后一次见到黄曼丽,那就是说,九号白天黄曼丽很有可能被人控制,一直送到水泥屋,被捆绑后,遭受了威逼利诱,以及暴力强.奸,最后勒死,勒死后挂上窗台,在口腔里塞入了柠檬片。
杜南峰最后道:“这就是全部尸检结果,大家还有疑问吗?”
会议室始终是低沉的,没人回话,不一会,闫岷卿说:“周宁讲吧。”
“好。”周宁和杜南峰换了位置,做幻灯片演示。
周宁首先展示的是绳子,他介绍说:“这种尼龙绳生活中比较常见,晾晒衣服,捆绑货物,想找到来源会比较困难。”
他又展示了几组脚印,鞋印花纹是比较规则的格子,在痕检工作中,鞋印的价值更高,有迹可循。
周宁说:“我们在屋内找到了一些尚算清晰的脚印,脚印大约在25cm左右,换算成尺码是41码,符合一名成年男性或女性的脚印,从鞋宽来看,男性的概率更大。根据脚印长宽和深浅,初步判断嫌疑人身高约在170到175之间,体重偏瘦。”
他继续道:“我们根据鞋底花纹做了许多比对工作,这种花纹比较普通,有几款皮鞋和运动鞋都是这种花纹,其中一款叫竹蜻蜓的男士皮鞋花纹比较接近。”
幻灯片展示了竹蜻蜓皮鞋的图片,竹蜻蜓标识很独特,不过周宁说:“这种皮鞋在秦东市销量很高,要想锁定嫌疑人恐怕还是有些难处。”
“在现场我们还找到了一枚特别的东西。”随着周宁讲解,新的幻灯片展示出来,是一枚极小的长条形黑色塑料片,上面有匀称的三个红色点点,在检查现场的那天,周宁就曾展示过。
周宁说:“我们经过很多的对比分析,初步认定这是从眼镜腿上掉下的塑料片。”
当他说完,在场的人眼睛都亮了几分,这个信息无疑是今天比较积极的信息,李疏梅也打起了几分精神。
费江河道:“这个东西很独特,如果是眼镜上的,我们可以挨家挨户去搜查,买这款眼镜的人应该也不多,能缩小嫌疑人范围。”
闫岷卿很难得和费江河观念一致,也说道:“这的确能缩小嫌疑人范围,老曲,这个任务你们得抓紧时间去完成。”
“行,没问题。”
周宁的汇报结束,曲青川也做了一个简要报告,将这两天的调查情况做了汇报,在汇报中,他反复提到疏梅的画像,画像精准锁定了死者身份。
李疏梅怪不好意思,不过闫岷卿反而容颜微喜,在曲青川说完以后,他竟说了一句话:“非常好,李疏梅同志的工作表现值得学习!”
李疏梅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听到的话是真实的,当然曲青川他们也不会真的相信这是实打实的表扬,不过他们面上的表情却是替李疏梅高兴,祁紫山更是偷偷在桌子底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闫岷卿说话方式冠冕堂皇,李疏梅觉得他更多是借机表扬下属,展示他的威信。
这时,门口忽然走进两个人,大家齐目望过去,李疏梅认识,前面的人四十多岁,一米七八左右,面颊和身材都很结实,满面红光,正是一队队长贾向东,走在他身后的人身材略瘦,但比贾向东高半个头,是副队罗砺锋。
贾向东她可太了解了,刚进市局不久,她就去过一队实习,那次老贾带着他去办案追凶手,一整天没吃没喝,她口袋里的糖果也没了,后来又饿又渴,轻度低血糖也变严重了,那天黄昏他们终于找到了凶手所处的位置,老贾带着她和另外一个同志追了上去,歹徒十分狡猾,快要逃脱时,老贾急着开了一枪,不想,李疏梅当场晕了过去。
因为这事,老贾把凶手没逮住的责任给了李疏梅,他回来后就大发牢骚,甚至冲到了夏祖德的办公室,说李疏梅是个废物,根本就带不动,要求退人。
老贾是个大嘴巴,在局长办公室说了还不算,回来还到处乱说,自那以后,李疏梅落得了一个废物美人的外号。其实过去很久了,但李疏梅回想起来,仍旧有些心酸。
这时贾向东匆匆赶到,李疏梅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二队和一队办案向来都是各司其职,再怎么串会也不会串案情讨论会,他到底来做什么?
第94章 并案风波。
贾向东面带微笑,朝着闫岷卿的方向道:“闫支,曲队,不好意思,打扰大家几分钟,我这里有个案子和曲队的水泥屋女尸案非常像,所以我过来和大家分享一下。”
李疏梅终于明白了,他这是来分享案情的,这对案子来说是好事。
闫岷卿问道:“老贾,什么案子啊?”
贾向东对身旁的副队罗砺锋说:“大锋,给闫支汇报下吧。”
罗砺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会议桌前方,将U盘插到电脑主机里,不一会,他打开了一份案件材料,一张案发现场照片随即展示出来,照片里是一名趴在梯子上的女人。
女人是整个身体穿过人字形双侧木梯的两个口子,腹部搭在梯子横档上,头部、上半身搭在身体的一侧,腿部搭在梯子的另一侧,就像一个人正弯着腰,做出四肢伏地的动作。
她的双臂被绑在一侧两只梯脚上,两条大腿被绑在另一侧两只梯脚上,按理说梯子是可以折叠的,但女人身体的弯曲将梯子硬生生撑开,女人生前应该经历了不少折磨。
这是女人的侧面照。这种奇怪的捆绑姿势让李疏梅产生一丝熟悉的感觉,她很快记起来,当初在调查罗向松农药厂被害案时,为了寻找并案线索,他们二队对五年内的刑事档案做了排查,当时她就接触到这份卷宗。
这起案子名为地下室绑缚强.奸杀人案,又称地下室女尸案。
当时老费也看过这份卷宗,此时的他微微展眉,他应该也记起了这起案子。
下一张照片显现出来,是从女人后方拍的,女人的裤子被破坏……很显然,她在这种奇怪捆绑姿势下,被人从后方性侵犯。
状况有些不堪入目,好在照片做了一些特殊处理。
罗砺锋介绍说:“这是发生在去年五月十二日的一桩强.奸杀人案,死者的名字叫胡灵妍,二十一岁,是本地人,这两张照片大家都看到了,死者生前被捆绑,经检查,生前遭受性侵害,并且在死者的口腔内发现了柠檬片……”
李疏梅一阵头皮发麻,这两个案子实在太像了,难怪老贾他们要过来探讨案情。
罗砺锋继续说:“死者属于机械性窒息,是被绳子勒死的,我们当时推测,凶手是在实施性侵害过程中,勒死了对方,凶手非常变态。”
听到这,李疏梅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现场气氛出奇的冰冷。
不过冰冷的氛围并没有阻止她的思绪,她很快联想到黄曼丽的死,当时在现场,大家也推测凶手有变态的实质。
两个现场,的确高度相似,李疏梅甚至觉得,凶手是同一个人,当然也不能否定是模仿作案,但这两起案子的气质却给她一种感觉,出自同一个人的手段,当然她经验不足,不能就此下定论。
现在既然老贾和罗砺锋来了,那么他们一定带来了什么有利的线索吧,这对黄曼丽的案子或许有很大的帮助。
罗砺锋下了结论:“闫支,综合对比下来,我们认为地下室女尸案案和水泥屋女尸案存在高度吻合的细节,这两起案子我们建议并案调查。”
刚刚没有想这么多,李疏梅这才意识到,两个高度相似的案子的确需要并案调查,共享线索,这有助于推动案情侦破。
闫岷卿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可以并案调查。”
罗砺锋立刻回道:“谢谢闫支的支持。”
然而这时,李疏梅却发现费江河缓缓靠向椅背,双臂相抱起来,面色低沉,同样,在曲青川和马光平脸上也能看到这样闷闷不乐的表情。
李疏梅坐在他们侧后方,能观察到他们的表情,她原想有了新的线索对黄曼丽案是有利的,但费江河他们似乎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情绪。
这时,贾向东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曲队这两天辛苦了,这么快就调查到了死者身份,你们放心,案子我们接手后,一定会尽快破案。”
就像一记闷拳打过来,李疏梅终于知道,费江河曲青川他们为什么会不高兴了,她初来局里时间不长,也没有并案调查的经验,今天才知道并案调查的负责人是需要变更的。
她默默转头望向祁紫山,祁紫山坐在她侧后方,他似乎很快会意,朝她点了点头,又靠近她轻声说:“局里之前的并案都是这么做的。”
如果是纸面上的规定,李疏梅不会不知道,看来这个规矩是大家私下定的,就是说,两个队办理的案子如果并案处理,责任人会落到最早立案的队伍,无疑在这次案件中,老贾的案子在前,并案后责任人就自然还是他。
从事上来说,李疏梅渴望并案,毕竟对推动案情进展是有利的,但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她和费江河曲青川他们一样,根本不想将案子交出去,这个案子虽然调查时间不长,但明显的现在有很大突破,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锁定嫌疑人,大家都付出了努力和心血,谁又想把结好的果实拱手相让?
“老贾,你们的案子压了快一年了,现在是什么进展?”费江河几乎是有些冷漠地说道。
他的话里也绵里藏针,一个“压”字足以让对方难堪,贾向东也不是假把式,马上笑道:“老费,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等并案后,破案那只是时间问题。”
费江河马上道:“我最近还恰恰关注了卷宗,你们这个案子,好像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可靠的犯罪嫌疑人吧……”
“老费你这话不像是关心案子啊,”贾向东脸上带着假笑,语气却尖锐起来,“是对我们一队办案有意见?”
“上次高校投毒案,”费江河忽然转换了话题,“最初应该是轮到你们队接手,可你们觉得这案子不好办,于是推了一手,临时接了别的案子。”
“老费你这话什么意思?”贾向东终于收回了假笑,脸色发青,“你要是看我不爽,大可找夏局去,犯不着在这里搬弄是非。”
费江河也铁青着脸,“这案子我不同意交出去,要并案也是我们二队接手整个案子。”
李疏梅怔了证,她没想到费江河会挑战约定俗成的规则。
在场的人脸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闫岷卿也收起刚刚看戏的恣意姿态,眼里露出谨慎的光亮。
在李疏梅看来,闫岷卿是不会支持费江河的。
明明以为费江河只是发发牢骚,没想到他想把案子“夺”回来。曲青川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他不想把案子交出去,但也知道局里是不会同意的。
如果说案子已经取得了巨大的突破还好说,现在不过是确认了死者身份,嫌疑人并没有什么线索,谁也说不定未来是什么样的,也不见得破案效果就比老贾他们强。真“夺”回来,反而会带来巨大的压力。
会议室里沉默了一阵子,贾向东似乎调整了情绪,平静道:“老费,权当你是开玩笑。现在闫支在这儿,案子归谁也轮不到你说了算吧。”
曲青川心下直觉不妙,贾向东这个老狐狸,果然不是善茬,他知道和老费硬着来一定占不到便宜,他也知道老费和闫岷卿两人不对付,所以故意把闫岷卿拉进来。
实际上各个队之间为了工作有些摩擦是常事,只要不破坏团结,闫岷卿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夏局也不会过多干涉,但贾向东显然不这么想,他想通过闫岷卿彻底掣肘老费。
曲青川正发愁怎么办时,费江河却中了贾向东的招,冷冷地说了一句:“谁在这都不好使,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曲青川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这话是能在这里说的吗,这明显是将二队和一队的矛盾上升到和闫岷卿的矛盾,果然,闫岷卿刚刚还吃瓜看戏的平静脸色,一瞬间就黑了下来,这变脸速度令人感叹。
闫岷卿这个人曲青川十分了解,非常爱面子,平时在私底下说他两句他都爱红脸,何况在这么多兄弟面前,他怎么可能输给费江河。
老贾笑了,但这次不是假笑,是嘴角高高挂起幸灾乐祸的笑容。
李疏梅起初不懂,但逐渐看懂了这剑拔弩张的局势,她知道老费被老贾阴了。
老费向来对破案专注,不热衷人事关系,所以说话直来直去,无论是对夏局还是同事,都是这个态度,这是他的本性。
闫岷卿黑着脸不说话,显然是要憋大招了,贾向东见势,却又加了一把火,皮笑肉不笑道:“老费,照你这么说,夏局不在,你说了算呗?”
费江河来气了,撸起袖子:“老贾你别说风凉话,我今天就把话说明了……”
“哎,老费……”马光平一把把他胳膊抱住,另一边,曲青川拍了拍另一只胳膊,两人几乎把他“押”住。
马光平笑面佛道:“有什么话回去说,没必要在会上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费江河猛地一挣,将马光平挣开,他大声说,“我早就看不爽了,这不是第一次,上次也是案子破一半,老贾要并案,功劳全给领去了,怎么了,我们兄弟们干得累死累活,就不是人了!”
这番话把李疏梅说得怔了怔,心里也生出几许打抱不平,她见不得费江河受委屈。明显的,他已经压抑了许久,此刻的他脸色发青,眼睛里却是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