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梅和祁紫山到桥边时,离发现受害者时,已经晚到了近半个小时,此刻的桥上已经停上了一排警车,警灯闪耀,将还未天明的夜色刺亮。
李疏梅和祁紫山沿着泥巴路向桥下走去,警戒线已经将整个桥下区域全部封锁了起来,三五名民警正围在桥洞外面勘察什么。
戴上手套鞋套后,两人钻进警戒线,走了一会,就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费江河、曲青川、贾向东,还有罗砺锋和郝帅。
走到近前,视野亮了些。
曲青川就发现这两人就像是从河里出来的,和当初在大坪村跳河救人后一模一样,衣服湿透,没一处干的,头发就更不用说了,湿巴巴地贴在头上,像个头套,像李疏梅这样年龄的女孩子,都很爱美,但她,似乎不怕累不怕苦。
费江河也满脸怜惜,“早知道你们淋成这样,就让你回去休息了。曲队,下个命令吧。”
曲青川忙说:“昨晚行动你们俩做的很好,回去洗个热水澡吧。”
李疏梅看了看祁紫山,祁紫山却看了看她,眼神里的意思是他跟她,李疏梅什么也不多想,直说:“不要紧,曲队,老费,只要案子没结,我们就不能休息。”
站在一旁的贾向东表情有些复杂,他记得当初李疏梅不是这样的,在他们一队实习那几天,多柔弱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今天被二队当成了个宝。
这时,罗砺锋对旁边的郝帅说:“我车里有毛巾,郝帅帮取一下。”
贾向东微微斜乜了罗砺锋一眼,但没说话。
李疏梅婉拒,郝帅十分积极,小跑出去了。
“受害人怎么样了?”李疏梅问费江河。之前电话打得紧,费江河只说了受害人找到了,凶手跑了。
费江河表情略显沉重,朝桥下一道黝黑的洞口望了一眼,“你俩进去看看,我们正等法医过来。”
一听到法医,李疏梅就知道怎么回事,也许费江河半小时前通知她时,还不确认人已经死亡。
曲青川把手电递给她,李疏梅接过,和祁紫山一起走向桥洞下的洞口。
洞口泥土上躺着一辆摩托车,车牌号就是海D82473,这是一辆国产摩托车,摩托车很旧,车身红漆呈现斑斑秃秃的剥落状,车架也有不少锈蚀处,这说明朱丞星骑了许多年。
这辆摩托车也是重要物证,虽然犯罪嫌疑人逃走,但是也需要对物证进行鉴定。
两人都小心翼翼,从摩托车旁边绕过,走进洞口,这是一个封闭的洞穴,形成原因很简单,是桥下的支撑结构形成的一个狭小空间,但洞内似乎被人利用,因为洞口外堆满了不少纸壳和空瓶子,可能有拾荒者住在这儿。
李疏梅走在前面,用手电朝朝前方照了照,里面灰蒙蒙的,只能容纳刚好两人并行的逼仄空间,空间向里长长延伸。气味有点难闻,就是那种馊臭味。
她才走了几步,肩膀就碰到什么,发出铃铃铃的脆响,惊得她一愣。
手电一照,原来碰到了墙上的挂饰。
两边的墙是粗糙的水泥墙,或者说是水泥墩表面,墙上钉满了一排排钉子,钉子上系满了绳子,绳子上挂满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易拉罐、小玻璃瓶、风铃。
李疏梅仿佛明白一些,这些东西似乎是防止外人进入,有一定“警示”作用,也许这是拾荒者的领地意识。
祁紫山说:“像是防贼的。”
再往前走了几步,李疏梅的手电照到了什么东西,她一顿,脚下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圆圆滑滑的手电在手里呲了一下,差点滑出手心,祁紫山急问没事吧。
李疏梅刚才看到了什么,一块白色的东西在动,难道是受害者,她为什么会动。脚下又有许多垃圾,她应该是碰到了易拉罐,将她的心神刺激了下。
她觉得自己可能看花眼了。她紧张地握着手电朝前继续走,没有朝前照,而是往地面照,防止又踩到什么。
这个洞其实不深,也就十多米,但因为狭窄,显得很幽深。
大概离洞底两三米远的时候,馊臭味越重,她将手电照向正前方,虽然有心里建设,但看到受害者的时候,她还是倒吸一口凉气,祁紫山也发出“哈”的一声,似乎并不相信他眼睛看到的。
女人穿着一身白裙,四肢被翻转过来,手腕和脚腕被捆绑在一起,由绳子挂在洞顶的一颗钢筋钉上。
她是被反着吊起来的。
就像一个吊篮,而且会发生微微的旋转。吊的高度约半人高。
由于女孩正面朝下,四肢被翻转吊起,她的身姿呈现十分僵硬、扭曲、恐怖的姿态,这让她想起某些恐怖电影里的蜘蛛精,虽然这样形容受害者不合适,但她确实联想到了那种画面。
也有于这种姿势,她的头颅并不完全下垂,因为肩膀肌肉的牵引,她的面部是几乎朝向前方的,长长的黑发垂下,遮住了面部的两侧。
虽然手电光不那么亮,但这张脸只要照一照,还是可以看得清,她瞳孔睁着,望着前方,充满了痛苦和恐惧,脸颊上是粗粗的泪痕。嘴巴微张,李疏梅不用猜都知道,她口腔里一定也塞入了两片柠檬片。
祁紫山说:“她被杀害时应该是清醒的。”
李疏梅记得白衣女孩被歹徒劫持在摩托车上时是不清醒的,可能被药物控制,但是她的表情应该记录了最后一刻的状态,说明她面对死亡有很清晰的认识。
手电继续往下探了探,她发现女孩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红痕,她仔细照了照红痕的痕迹,应该是被凶手勒出的,女孩很可能是被勒脖而死。
不忍心复看她的面孔,李疏梅往女孩身后走了走,又用手电朝她身上照了照,这一刻,她又发现了新的情况,女孩在被绑缚成奇怪的姿势的情况下,可能大概率遭到了性侵,一条白色内裤,被剪开一边,挂在她的大腿上。
她没有继续往下看,她甚至想象到这个幽暗的空间里,凶手在折磨女孩时,女孩遭受的绝望和痛苦。
这样简单地观察,并不能观察到全部的细节,但是技术人员一到,应该可以收集到更多线索。
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观察,李疏梅才发现背部布满了冷汗,她把手电往后收了收,问祁紫山还想调查什么。
祁紫山说:“也差不多了,这里像是一个乞丐居住的地方,你看。”
手电的光正好照在地面,地上有肮脏的棉被,还有黄褐色的水杯,几只排在一起装满了深黄液体的矿泉水瓶。
俨然是一个乞丐生活的地方,朱丞星应该不会住在这儿,他的住所很干净,他不可能住在这样肮脏的地方。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跟祁紫山说先出洞吧,她实在有点熬不下去了。
回程时,她走得略快,想快点走出洞口,心脏有一种压抑感挥之不去,生活在这种洞里,她觉得自己会疯掉,何况环境这么糟糕,如同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渊。
代入受害者想一想,她当时多么绝望,她应该年纪不大,皮肤也很好,平时的生活应该是很优质的,她死前该有多么绝望!
洞口迎来早晨的曙光,她往外大跨了一步,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她紧紧地吸了几口。
远处,一行人走下桥洞,正朝这边疾行,是杜南峰和周宁他们过来了。
“擦擦汗。”罗砺锋将毛巾递给她。
贾向东又斜眼瞄了罗砺锋一眼,依旧没说话。
李疏梅全身都是冷汗,脸颊上也是汗渍,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毛巾,在脸上用力按压,想把隐隐的压抑感抹去。
如果当时她和紫山能再快一点,如果追上了凶手,她就不会死。
她在责备自己,但是这一切都已成事实,她不能再去想,否则的话,紫山会更难过,他今天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她记得在好几个路口,差点和大货车撞上,要不是他技术精湛,恐怕人都飞出去了。
她不能再往那方面想,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快抓住凶手,绳之以法。
技术人员进入案发现场检查后,闫岷卿也急匆匆赶来了现场,一来就问大伙傻站在这做什么?
贾向东说,下了一晚上雨,现在不敢贸然出动,怕破坏现场,等天亮透了,寻找犯罪嫌疑人的踪迹。
闫岷卿这才点点头。
半个多小时后,天彻底亮了,天边出现了红彤彤的晨光,在闫岷卿催促下,大家行动了起来。
很快在河水上游三百米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粉色手提挎包和几只晶莹剔透的化妆品小瓶子,一袋湿透的餐巾纸,一只粉色花纹发夹。
技术人员拍照后,费江河戴了手套,捡起手提挎包,打开,里面是空的,他分析说:“犯罪嫌疑人将受害者的手提包半路扔了,应该拿走了重要物品,例如银行卡。”
技术人员收捡了地上的化妆品小瓶子,费江河喊大家继续往前搜查,犯罪嫌疑人出逃的方向就是上游。
终于在近五百米,发现了多枚鞋印,鞋印从小溪边慢慢往坡上延伸,一直延伸到马路上。
这说明犯罪嫌疑人离开桥洞的犯罪现场以后,直接走入了溪流,沿着浅浅的溪流往上走了三百米,沿路丢弃受害者手提包,拿走了里面的重要物品,再往前走至五百米处,从溪水里走出,走上了比较平缓的一段坡路,然而上了马路。
技术人员仔细检查鞋印,拍下照片,李疏梅也观察了番,鞋印是一列列锯齿波浪状,很像是普通皮靴留下的抓地型鞋印。
技术人员说:“和犯罪现场的鞋印一致,也是四十一码,基本可以确认是犯罪嫌疑人的踪迹。”
朱丞星的鞋码尺寸是四十一码,杀害黄曼丽凶手的鞋码尺寸也是四十一码,这基本上对上了。
一行人保护好犯罪嫌疑人鞋印,一直上了小坡,李疏梅迈上最后一段路,终于踏上平坦的马路,这条马路是双行道,柏油路,由于雨水清洗,没有留下新的鞋印。
李疏梅朝四周望了望,发现这条路并非是直来直去的,它联接了许多支路,四通八达,远处有工厂、小镇、农田,还有小山,犯罪嫌疑人朝哪个方向去,是一个谜。
迷茫写在每个人脸上,贾向东骂道:“妈的,这是早就想好了吧。”
李疏梅明白他的意思,犯罪嫌疑人可能提前规划了路线,早就选择好了这些道路,他昨晚的行动像是预谋已久。
费江河道:“那等会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向四周地毯式搜吧。”
贾向东撇了下嘴:“老费,你这个法子是不是太笨重了。”
费江河不惯着他,“那你说,怎么搞,这里一没摄像头,二没行人,你说怎么搞?”
第103章 寻找新的猎物?
这条路四通八达,然而确如费江河所言,它并非主干道,只是一条乡镇小道,居民区离这里很远,深夜不可能有行人经过,所以除了笨办法,实在没有巧妙的招数了,李疏梅支持费江河的想法。
贾向东显然不这么想,“我不同意啊,干活不能蛮干,要把资源都放在这,其他的工作怎么办,再说,朱丞星打算选这条路出逃,他不会不知道保护自己的踪迹。”
费江河冷了他一眼。而曲青川估摸一时也没招,在他们“斗嘴”时,并没有说话。
闫岷卿此刻正在桥下的案发现场,没有参与搜查行动,要是他在,估计有得折腾了。
几个人就在这条干巴巴的马路上大眼瞪小眼,一时都不言不语,也没人挪动步子,就像被定格了画面那样。
干站了半晌,李疏梅已经有点支撑不住,她早已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又加上身上湿漉漉的难受,微微的眩晕感不时侵袭而来,她摸了下口袋,里面还剩了一粒糖果,但手一碰,却碰到了一坨黏黏的东西。
糖果早被汗渍和雨水折腾成一块黏块,她糊了一手糖液,只得摘了马路边一片湿漉宽阔的树叶擦拭了下。
不一会曲青川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是闫岷卿的电话,曲青川把这边情况说明了下。他放下电话后对大家说:“收队吧,闫支让回去开会。”
费江河一听,眉毛就挑了起来:“就知道开会。”
“走走,回去再说。”曲青川劝说。
法医和痕检的现场勘察接近尾声,李疏梅坐上了回程的车,回到局里,已经是九点钟,曲青川让她和祁紫山赶快换了衣服去吃个早餐。
李疏梅在办公室有衣服,她去盥洗室清洗了下,换了衣服。
简单吃了几口后,会议开始了,这次的会议明显到场的人多一些,李疏梅发现三队的人,包括副队邓欣龙都在。
三队并不是这次联合专案组的成员,但昨晚专案组全部出动了,所以邓欣龙可能临危受命,被闫岷卿安排了别的任务。
邓欣龙打开了幻灯片,幻灯片上出现了一名女子的照片,女子大概二十余岁,穿着粉金色的连衣裙,青春靓丽,这很可能是死者的照片。
邓欣龙说:“昨天大家都去抓捕了,按照闫支指示,我们队调查了死者的信息。”
闫岷卿说:“直接讲吧。”
“好好,”邓欣龙望向幻灯片上的女孩照片,介绍道,“死者名叫谭芸夏,今年二十二岁,去年毕业于海江省财贸经济学院,目前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特别提一句,她的父亲是某银行支行副行长。”
李疏梅微微一怔,这个信息不是没有意义的,在歹徒眼里,银行副行长的女儿肯定是富有的,或许凶手的目的不仅仅是施暴,也包含钱财。
这说明凶手有可能是提前就锁定了受害者,而不是随机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