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梅觉得神秘人的目的绝非如此简单,他应该有其他的目的,梵高或许就是一个烟雾弹,他可能只是想迷惑警方的注意力。
忙碌了一天,晚上又研究半天卷宗,大家都十分疲惫,费江河努力撑开眼皮,马光平也哈欠连天,李疏梅期间吃了一粒糖果,没那么犯困。只有祁紫山精神好一些,但看卷宗时好像有心事。曲青川显然看出大家注意力不集中,叫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讨论。
接下来的几天,案情陷入了僵局,西江河附近道路凡有监控的都提取了视频,虽然技术科日夜攻坚,但并未从视频里找出犯罪嫌疑人运尸车辆的影子。
西江河四通八达,很多路口都没有摄像头,也有摄像头毁坏等情况,从监控上找到线索的路径也断了。
一时之间,整个案件几乎处于停滞状态,二队所有人都焦虑重重,即便白天曲队带着大家四处走访调查,但并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受害人雷立轩的死似乎是一个意外,凶手神秘人也越发神秘,他设计了一场完美的杀人事件,又把自己彻彻底底地摘出去,他的杀人动机犹如迷雾,留下的梵高谜语也令人费解。
这段时间,夏祖德带着闫岷卿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了一次小会。
夏祖德显然也发现案子的问题严重性,在他的职业生涯里,也遇到过许多谜案,犯罪嫌疑人智商高,通过许多“障眼法”让自己置身度外,但是只要警方找到突破口,这些障眼法就像一层窗户纸,一捅即破。
但这个案子,他却有不同的感受,案子细节或许不足为奇,但梵高谜语却叫他无法解读,很明显,犯罪嫌疑人站在了上帝视角,更高维度,正在俯瞰警方的一举一动,这个谜语就像一个“遥控.炸弹”,随时都会引爆。
会上,夏祖德希望大家跳出极限思维,去思考这件案子背后的真相,他觉得年轻人比他更容易跳出固定思维,绝不能在炸弹引爆之前坐以待毙。
老夏提出了高要求,但果真要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这些天李疏梅也绞尽脑汁,但似乎没什么新想法,她又把姜琴玉案留下的物证,也就是姜琴玉本人画的画反反复复翻看,这些物证在姜琴玉死后并未被家属领回,一直留在市局,李疏梅试图从中探索到什么,但并没有。
一连数日的焦虑和茫然让李疏梅内心里有一种无法抹去的重湿感,好像有层笨重的水膜包裹着心脏让人呼吸受阻。
这天晚上,她又一次看见了那把银晃晃的刀子,在母亲的咽喉轻快地划过,血沿着刀锋向周围溅去,有一滴正好溅在李疏梅的脸颊上,她伸手一摸,冰凉刺骨。
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只觉得脸颊上是湿润的,伸手一触,是自己的泪水,早已冰冷。
打开灯,她不知所措地摸出床头的画本,这么多年,她一次次想把凶手画下来,将杀害母亲的凶手画下来,但是她做不到。
六岁那年来到夏家,她感受到了老夏和李老师对她的好,她也有了家的感觉,她很多次以为这就是她的家。
但是在睡梦里,无数次的杀戮提醒她,她的家早已支离破碎,她的母亲是刀下的亡魂,十六年前一天夜晚发生的一切都不能被忘记,杀害母亲的凶手她一定要绳之以法。
这就是她学画的初衷,也是她读警校的初衷,更是她成为刑警的初衷,虽然今天她对于刑警有不一样的理解和解读,但是初衷从未改变,她必须等到羽翼丰满就将全部力量还击十六年的真凶。
但她又唏嘘不已,因为这十六年来,梦中的影像十分模糊,凶手的脸十分混浊,就像高速抖动的画面,好几张人脸重叠,好几个眉毛和眼睛,好几个鼻子和嘴唇,当这些组合在一起,就像一个五官纷飞密集的怪物,她画不出这个怪物,只能任凭怪物一次次侵袭她的睡梦。
画纸上再次被她画上了几个很奇怪的眼睛,几个很奇怪的鼻子,冷不丁一看,就像纸上的东西晃了一下,出现了诡异的重影,叫她的眼睛也痛楚起来,而这一切正是她六岁时看到的画面。
她模模糊糊的印象里,那天晚上有人闯进她的家,她被人捧住了嘴鼻,一阵眩晕感随即袭来,让她当场昏迷,六岁的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她和母亲都遇到了危险。
昏迷后,她曾迷迷糊糊地醒来,她趴在地上,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了男人的面孔,那就是多个眼睛和嘴巴组成的诡异面孔,这么多年,她试着画下来,试着画下凶手的样子,但没有一次接近她想要的答案。
十六年过去了,她的母亲尸骨未寒,而她成为了一名刑警,如果此生都不能为母亲寻回真相,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不知不觉大颗泪水砸在白纸上,把一团黑墨重重洇湿。
*
这几天二队照样调查,在曲青川的提议下,大家开始走访调查与梵高艺术有关的美术单位,渐渐扩大到美术馆、美术培训机构,甚至个人画室等等大大小小的地方,然而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也许曲青川认定这是老夏认为的跳出固定思维,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已经跳出了。
然而老夏所担心的“炸弹”还是发生了,这天下着小雨,走访完一轮,大家回到了市局,用完了午餐,正准备中午开个总结会,把最近的调查结果总结一下,一位民警突然冲进了办公室,语速湍急:“曲队,西江河又发现一具巨人观男性尸体。”
“什么?”曲青川几乎把一口刚进口的茶水喷了出来。
“是河边钓鱼的人发现的,杜法医他们已经过去打捞了。”民警压着急促的语气解释。
“好,知道了,我们马上出警。”
与此同时,马光平也站了起来,喊道:“老费呢?紫山呢?”
李疏梅只觉脸色冰凉,仿佛一块冰水泼在脸上,让她有些麻木,距离雷立轩的尸体发现时间不过半个月时间,西江河又出现一具男尸,这实在匪夷所思,然而又让她想起老夏的话,“炸弹”随时都会引爆。
“赶快给老费和紫山打电话。”曲青川说。
“老费是去档案室了吧,我打给他,疏梅你联系下紫山。”马光平唤了一声。
李疏梅连忙说了声好,立即给紫山打去电话,接通后,紫山问怎么了。李疏梅简要说了下出警的情况,那边很安静,随即道:“我知道了疏梅,马上回办公室。”
看来紫山比她冷静多了,李疏梅放下电话,立刻收拾装备。
十几分钟后,大家一齐上了警车。一路无人言谈,对于所有人来说,前方有一个未知的疑问等待大家,车窗玻璃上映着明明暗暗一闪而过的街影,在李疏梅的瞳孔里流光飞逝。
这则消息如同在平静而暗藏汹涌的湖面上投下石子,将停滞不前的案情再次掀起,李疏梅不知道这对案件发展是利是弊,但是对于社会公知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甚至带着一丝侥幸,今天发现的巨人观不是谋杀,而是意外溺水,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迷雾重重的案件背后到底还要出现多少被害者。
其实想要验证这一切非常简单,死者是否有被摘掉肾脏或者其他器官?死者胃内有没有新的“谜语”?如果有,那么几乎可以断定就是同一犯罪嫌疑人所为。
车子再次回到了西江河岸,虽然和上次不是同一地点,但是距离上一次的案发地不过三四公里路程,是在上次案发地的上游。
上次案发地比较荒芜,附近没有什么住户,男尸也是街道办事处的人为了处理河污无意发现的。
她和费江河祁紫山曾经逆流而上,寻找犯罪嫌疑人的抛尸准确地,她也发现往上游,居民区渐渐多起来,一直到最上游,才开始减少。
这次的案发地离居民区相对较近,因此才会被钓鱼的人发现。
李疏梅走进警戒线,走向法医围着的巨人观尸体时,内心里已经没有上次那般忐忑,算起来这是她第三次接触巨人观,如果说第一次是害怕,第二次是好奇,那么这一次她更多的是“期待”,对真相的期待,她多么想从巨人观身上探索到哪怕一星半点的真相。
巨人观几乎和上一具类似,没有穿衣服,污绿的皮肤裸露,全身都布满交错纵横的静脉网,但比上一具个头小了一些,这不能说明其人身材比上一具小,而是腐败的程度可能短一些。
这具巨人观是侧卧的,李疏梅只要一偏头,就能注意到腰部的黑洞,死者的肾脏同样被挖走。
曲青川等人的脸上愁容密布,他们已然得到准确答案,这是同一个犯罪嫌疑人所为。
杜南峰说:“曲队,看来我们得回去快些尸检,看看胃里有什么?”
上次杜南峰从死者胃里意外发现梵高谜语,他看到今天的巨人观,几乎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就推测胃里有东西。
几乎每个人都认为,犯罪嫌疑人已经不是故弄玄虚了,他好像正在下一盘大棋,他站在上帝视角,正在俯瞰。
曲青川沉默不语,对杜南峰的推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待法医们检查结束,李疏梅完完全全看到了巨人观的面部,和上一具一样,也是瞳孔突出,舌头拖出,十分恐怖。
同时金色流光飞出,勾勒出了男尸的面部主要特征,和雷立轩一样,这也是一个青年男人。
好在这一次她早有准备,特意蹲了下来,感受着金色流光的飞翔和流逝,窒息感同样侵袭,她早早一手扶住额头,一手撑地,以防止身体摇晃。
只有祁紫山发觉了她的异样,他同样蹲了下来,望着她,但没有言语,李疏梅抬起头时,却发现了他眼中的担心,她微微一笑。
她有一种感觉,祁紫山似乎发现了她的“秘密”,当然不是她神奇画像的秘密,而是时有眩晕的秘密。
就拿最近一次在外走访,祁紫山竟然主动给她递了一小袋糖果,她没有想到,祁紫山也开始给她送糖果,在她的生命里,只有父母和姐姐会这么做。
她仿佛有种感觉,紫山可能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夏祖德的女儿,否则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到小区门口,他和夏祖德都十分平静,只有她如热锅上的蚂蚁。
而另一次,紫山在她醉酒后把她送回了小区,李新凤却说是在小区门口遇见了祁紫山,那天夏祖德不在家,李新凤又是如何将她抱回家,只有可能是祁紫山将她送回了家中。
这种种可能,是李疏梅的猜测,祁紫山好像并不简单,他或许早已知道她的一切。
不过李疏梅尚是猜测,她不敢断言,更不敢和祁紫山亲自确认,所以这件事她需要继续观察。
不过现在,她并没有精力去探索祁紫山身上的秘密,因为现在的案子正火烧眉头,不论是她,还是曲队他们,正在油锅里煎熬。
如果还有第三名第四名死者以这种相似的方式死亡,那么这座城市就将笼罩在巨大的阴霾当中。
恶臭味将李疏梅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再次回到巨人观身上。
和前一具相比,他们的死亡方式如此相似,两人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关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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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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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我想不明白,真的想……
正在此时费江河也提出:“我们现在一定要摸透他们的关系?如果找到潜意识的联系,是有可能找到线索的。”
对,事物之间总是存在联系,老夏也曾和疏梅说,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不留痕迹的事物,所以从他们身上找出联系,哪怕非常微弱也可能是巨大的突破口。
杜南峰说:“我已经把死者指皮取了下来,回头指纹一匹配,就能给出死者身份,你们先等等吧,我今天熬个通宵,明天一早把尸检结果告诉你们。”
看来杜南峰也对这件案子产生了许多焦虑感,他对破案的急切不亚于二队。
马光平含笑道:“老杜,要是晚上撑不住,也没必要熬通宵,先把指纹结果搞出来吧。”
曲青川也说:“是啊,先确认死者身份。”
解剖尸体需要时间,杜南峰肯定想早早打开尸体胃脏找到谜语,但实际上对于二队这边来说,现在谜语还起不到什么作用,关键还是死者身份。
费江河调侃:“老杜这身体熬一个晚上,恐怕是要垮掉的。”
杜南峰笑道:“你们就别担心了,真的以为我就是想看看胃里有什么,今天这具尸体比上一具死亡时间要短,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这下大家也不能再说什么,毕竟老杜这敬业精神始终是摆在第一位的,曲青川道:“那等你消息吧。需要帮忙随时提一声。”
“我说你们能帮啥,虽然我很想把你们都搞‘臭’。明天安排早会吧,等我们结果。”
李疏梅忍俊不禁,平时他们聊起天来是一个也不放过,可实际上她却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关怀。
第二天早上,曲青川安排了会议,早早在会议室等待,杜南峰不出所望带着法医同事走进了会议室,见他脸上镇定自若的表情,李疏梅料想今天有一些可取的线索。
曲青川忙说:“老杜,进展顺利吗。”
费江河说:“老杜这脸色不像是熬了通宵,倒像是晨练回来。”
“就你会说话。”杜南峰笑着白他一眼,“说通宵还真通宵?我就不能眯两个小时。”
说话间杜南峰已经坐到位子上,会议室提前准备了电脑,他插入U盘,打开文件夹,这个过程很轻松,时间并不长,然而会议室却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带着紧张的期待感,李疏梅更是凝神屏气,今天的尸检情况可能决定了这件案子的方向。
第一张照片显示出来,是被害人指纹信息,杜南峰说:“各位,指纹已经匹配成功了。”
二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感,紧接着第二张照片显示出来,照片上是一个青年男人的大头照,杜南峰介绍说:“死者名叫佟志广,今年三十二岁,工作是一家修车店员工,家住在南城区上城街道上云小区。”
杜南峰特意停顿了下,这是目前非常有价值的线索,他在等大家的讨论。
曲青川说:“佟志广和雷立轩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们得好好查一下。”
费江河疑惑说:“都是三十二岁,这算不算是一个巧合?”
李疏梅这才反应过来,雷立轩和佟志广年龄是一样的,虽然这巧合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也缩小了一种范围,被害人有年龄范围,或者说犯罪嫌疑人对被害人的选择有年龄上的考虑。
马光平手指摸了摸下鼻子说:“这种巧合是不是有些随意了,只有两个年龄‘标本’不足以取信吧,如果三个以上还可以作为依据。”
马光平是在反驳这种年龄范围限制,他认为年龄不是主要特征,如果按照年龄作为侦查方向,或许会走进陷阱,虽然没那么夸张,但是老马肯定是希望不要这么快缩小范围。
费江河说:“年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犯罪嫌疑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两个男人,雷立轩是送水工,三十出头,每天扛着大桶矿泉水送上楼梯,身强体壮;而佟志广是修车工,修车你们见过,需要非常大的耐力和强度,身体素质很好。他们为什么被选择,他们在任何时候,反抗成功或者反杀的可能性都很大,犯罪嫌疑人增加了作案成本,这对犯罪嫌疑人不利。”
李疏梅听得入神,费江河果然经验丰富,他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角度,不仅仅是从年龄,也是从他们的职业、身体素质来反推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