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韦敏静主动打开柜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衣服,李疏梅发现左边衣服色调偏深,比较朴素,右边色彩不同,衣服有些花样。
韦敏静介绍说:“右边的都是琴玉的衣服。”
李疏梅特意上前拿起一件衣服,这是一件红色连衣裙,布料质地还不错,她问:“这是姜琴玉自己买的吗?”
“对,”韦敏静回答,“其实都是地摊货。”
李疏梅慢慢地放回衣服,她觉得姜琴玉和韦敏静的性格是很不一样的,姜琴玉更有理想色彩,她喜欢美丽的事物,如同她喜欢画画的颜料,那是多姿多彩的。
“她平时什么时候穿这些衣服?”在李疏梅的印象里,姜琴玉的个人时间很少,平时都是穿厂服,每个月攒假会回老家,这些衣服她可能并不一定都穿得上。
韦敏静回答:“琴玉上夜校,都会穿。”
对,李疏梅想起来了,姜琴玉还在读成大,她不可能穿着灰色的厂服去学校。
虽然李疏梅感觉她提的这个问题挺业余,但费江河的眼底却透出一种不同于以前,像是欣赏的目光。
她一时还以为自己歪打正着问出了些信息,但肯定不是。那很有可能她在提问,所以费江河认为她一直在思考,他应该是鼓励她吧。
费江河又查看了姜琴玉的抽屉,里面是一些简单化妆品,护肤品,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但是他戴着手套的手掌停在一处,将一个东西捡了起来,那是一只蓝色玻璃片,李疏梅也很好奇,沿着费江河的手指看过去。
那是一只圆形,大约8厘米直径,3厘米厚度的玻璃片,像是某种饮料玻璃瓶的瓶底。
“这是做什么的?”费江河好奇问韦敏静。
韦敏静回答:“我也不知道,有时候画画的时候,我看见她拿起过,对着灯光看看。”
打开灯后,费江河也照做,将玻璃片贴近眼球,对着灯泡望了望,放下后,又递给祁紫山,祁紫山也看了看,又给了她,李疏梅也照做,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光线变得迷幻了一些,就像小时候看到的万花筒,但是没有那么夸张。
“都带回去吧。”费江河吩咐。
李疏梅把玻璃片放进了祁紫山手里的物证袋。
费江河问:“韦敏静,平时姜琴玉洗澡时,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身上不一样的地方?例如纹身、伤疤之类。”
李疏梅顿时明白费江河的用意,虽然初步确定死者是姜琴玉,但唯独她的躯体和左手手掌没有找到,那说明这两者上面可能含着什么秘密。
韦敏静摇了摇头,“费警官,我没有注意。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但淋浴室是公用的,琴玉每次都是穿着衣服去洗澡,穿着衣服回来。”
“那么左手手掌呢?”
韦敏静仔细回想后依旧摇头,“也没注意过。”
“好,感谢配合。”费江河转头看向李疏梅,“疏梅,紫山,你们还有问题要问吗?”
祁紫山直接摇了摇头,李疏梅确实有个问题,因为那天在现场,她看见姜琴玉的断手上的指甲是涂抹了指甲油的,指甲油是淡淡的红色,很普通,因此并不能作为破案线索,但是她注意到韦敏静并没有涂任何指甲油,结合姜琴玉的衣服,她觉得姜琴玉很可能真的有男朋友。
她的生活很艰辛,但却那么在意外表,那么她一定有很在意的人吧。
她想和韦敏静确认下:“敏静,你们上班时都喜欢涂指甲油吗?”
“很少吧,我们在电子厂分拣电子零件,工资是按件计的,为了更高效,通常都不戴手套,指甲涂东西很容易破坏。”
“但姜琴玉喜欢涂指甲油?”
韦敏静顿了下说:“厂里没作要求,可能琴玉才会涂吧。”
“好,谢谢,我的问题问完了。”
李疏梅说罢,就看见费江河眼神里的欣喜,好像她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般。
费江河表示离开,留下了韦敏静在厂里的电话,并递给韦敏静一张名片,“想到什么联系我们。”
“费警官,如果确认她就是琴玉,能不能告诉我。”韦敏静眼睛里又染上几许忧虑。
“好。”费江河应答,又叮嘱她,“在没有确认姜琴玉失踪、遇害之前,希望你能保守秘密,不要将我们和你之间的任何对话信息透露出去。”
“我知道,谢谢费警官。”韦敏静礼貌点了点头。
费江河吆喝了声:“画我们当作证物带走了,紫山。”
费江河的步子往外走去,李疏梅跟在最后面,祁紫山抱了一箱子物证,她帮祁紫山拿画,走出并不明亮的屋子,在外面的阳光里,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最上面的一张画纸上。
那是“十二朵向日葵”。
十二?姜琴玉被抛弃的十二具尸块?
李疏梅蹙起眉,她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不是巧合?
不过她不打算马上提出,因为“十二”这个数字太过于普通,这也许纯粹是巧合。除了“十二”这个数字,这幅油画不过就是一副瓶插花画,和死者的死亡根本够不上什么关系。
费江河带着二人很快找到了德利电子厂负责厂工合同的领导胡经理。
言明情况后,胡经理吐露,他在九月二十六号上午收到了姜琴玉的电话,声称离职,胡经理按照厂里程序要求她到厂里办离职手续,但是对方表示急着用钱,要去深圳打工,已经上了火车。
因为已经到了月底,这个月工资姜琴玉在二十五号中午就领到了,离职手续只是一个程序,胡经理没有特别在意,而且厂里临时合同诸多,很多人都是在领完工资后以这种略显草率的方式离职的。
李疏梅意识到,凶手正是借助了这个漏洞,在杀害姜琴玉后,制造了离职的假象。
等一等,她忽然发现一件事,而费江河也意识到了,他当即问道:“打电话给你的是一个女孩子?”
“对啊。”胡经理点头。
打电话离职的是一个女孩子?那么凶手也是女孩子吗?李疏梅的疑惑就在于此,不,她觉得,凶手不一定是女人,他也有可能利用帮手制造这种假象,至少可以说明凶手杀害姜琴玉前就做了充足准备,属于蓄意谋杀。
费江河问:“你不认识姜琴玉?所以对她的声音也不了解。”
胡经理回答:“厂里那么多号人,不认识也很正常。”
“但是你怎么确认?打电话给你离职的是不是她本人呢?”
胡经理轻松回答:“都是临时合同,我们也没办法做到一一核实,所以每个厂工都是以小时考勤和计件算工资。”
临时合同本身就具有法律效应,对于这个厂来说,可能因为管理原因,解除临时合同的方式也很“草率”,所以这就造成了凶手合理地制造了假象。
但也说明一点,凶手对受害者的工作很了解,凶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能够如此准确设计这个迷局。
费江河叫祁紫山回头调查下电话信息,实际上如果凶手使用了偏僻的公用电话,根本不会查到什么线索。
在胡经理的帮助下,三人又走访了几个和姜琴玉关系比较近的同事,但得出的结论都一致,姜琴玉在工厂人际关系很简单,鲜少接触男生,没有和别人闹过不愉快,属于十分安静的宅女。而她离职的事也从未和别人提起。
离开电子厂,大家的眉宇间隐约透露着忧色,似乎都带着心思,走出厂里大门,费江河说:“我们去学校走访下。”
到学校后,三个人直接赶到教导处,以常规调查为由,询问了姜琴玉在校期间的情况。教导处主任又给了大家一个“当头棒喝”——姜琴玉在九月二十六号上午向学校打来了电话,声称退学。
李疏梅顿时觉得这件案子愈发复杂,案子的背后或许隐含着巨大的秘密。
游主任说,因为是成教,学生因为个人原因,临时退学的很多,都是通知学校后直接不来上课了,也不要毕业证。
但像姜琴玉这样的还是少见,因为她还有不到一年就可以顺利拿到毕业证。
游主任当时还劝过对方,姜琴玉的回答是,家里原因,要去深圳找事做,无法实现梦想,感到很难过。
李疏梅内心愈发凉意,姜琴玉死后,她的人生被别人“改写”了。
凶手计划缜密,他制造了姜琴玉从工厂离职和学校退学的假象,其理由也非常合理,母亲病重,她需要去深圳赚快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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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心本来就有两面。……
今天曲队去姜琴玉老家采DNA样本了,想必采样过程中也会问询姜琴玉的家庭情况。等他们回来大概能对姜琴玉的近况有个完整了解。
费江河的眉头也紧了几分,看得出来,他对这件案子目前的进展也产生了担忧。
在和游主任交流过程里,得到了新的信息,姜琴玉退学前一直主修美术专业课程,主导老师是美术系的崔锐副教授。
游主任说,因为是成教,教师和学生的关系通常不像义务教育大学那样密切,相对来说,崔锐教授可能会对姜琴玉的情况多了解一些。
三人到崔锐的办公室找人,被告知崔锐正在上课,于是三人又赶到了上课的教室。
教室里传来一个男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从窗户里,李疏梅一眼瞧见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正在讲课。
费江河吩咐:“你俩从后门进去听一听,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们。”
两人点了点头。费江河一定是考虑到年龄,他进教室大概率会被人认出不是听课的,而她和祁紫山穿着便服和学生也很像。
在外办案,李疏梅喜欢在外面穿件浅蓝牛仔外套,里面会穿一件白衬衫,祁紫山也有这个习惯,也喜欢穿牛仔外套,但通常颜色较深。
祁紫山提议他先进去找位子,微微猫着腰从教室后门溜进教室,进门后他反而挺直了腰杆,朝她招了招手,李疏梅感觉里面的纪律应该很松,走进了门,原来那位教授正背对着大家在讲课。
教室很宽敞,前后纵深很大,估摸容纳了六七十个学生。
同学们有睡觉的,看小说的,听歌的,听课的倒是也有,主要集中在前排。
后面还有不少空座,祁紫山找了相邻的空桌坐下后,打招呼唤她。
李疏梅小心翼翼快步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虽然在后排,但是老师的讲稿看得清清楚楚,黑板上挂着一个幻灯布,上面投影了一副画,教室光线较亮,画呈现有些轻微模糊,但是整体能看出是什么。
李疏梅有印象,那好像是国外一副著名的画,色彩是丰收的金黄色,三个弯腰拾麦穗的农妇正在劳作,她们的身后是忙碌的人群和高耸的麦垛。画调非常安详,静谧,质朴,蕴藏泥土谦卑的气息。
名字叫“拾麦穗的人”,还是?正在她思虑时,她眼尖看到了画下面的一行小字:拾穗者,米勒画于1857年,现收藏于巴黎奥塞美术馆。
“每一副名画并不是你们看到的表象,其背后或许有引人深思的意义。”讲台上,崔锐手持话筒,声音响亮,“这幅极其简朴,甚至些许稚拙的画,当时却引起了社会激烈的争锋和矛盾。”
“支持者认为,‘现代艺术家相信一个在光天化日下的乞丐的确比坐在宝座上的国王还要美;……当远处主人满载麦子的大车在重压下呻吟时,我看到三个弯腰的农妇正在收获过的田里捡拾落穗,这比见到一个圣者殉难还要痛苦地抓住我的心灵。这幅油画,犹如荷马和维吉尔的诗篇。’[1]”
“但讥讽者却认为,这幅画背后暗含着画家的恶意,‘这三个突出在阴霾的天空前的拾穗者后面,有民众暴动的刀枪和1793年的断头台。’[2]他们认为,画家是借助穷人的痛苦宣扬对富人的仇恨和挑战!”
“诚如你们所见,一幅你亲眼所见的画却体现了截然不同的意义?”崔锐一锤定音,“这正如人心——本来就有两面!”
李疏梅内心震颤,这句话好像给了她许多思考,她能感觉出,在座的同学们一刹那间都怔怔抬起了头,好像崔教授的话是在震醒他们的心灵。
“……”坐在她身旁的祁紫山微微张了张口。
悠扬的音乐从教室墙角的喇叭里传出,崔锐鞠了一躬:“好,下课!”
“崔教授,”一个学生忽地站起,“听说您也喜欢梵高,下节课能不能和我们讲讲梵高的《星空》。”
崔锐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脸色高冷,并未回应,拿起讲义,从门口走出。
李疏梅拧着眉,目光跟随崔锐的背影出门。
“紫山,走了!”她站起,催促还在回味着课堂的祁紫山,得赶快出门和老费汇合,她相信从崔锐身上或许能了解到姜琴玉的一些信息。
去崔锐办公室的路上,费江河小声吩咐,关于姜琴玉是死亡还是失踪的消息,等会都不要和崔锐透露,以常规调查进行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