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了看她,见她扣子扣得不标准,又给她整理下领口,然后才把头盔扣到她头上,说:“走吧。”
“等等。”静漪见他拔腿就走,跟上去扯住他问道:“这是……要上飞机吗?这……你得到允许了吗?”
她虽不懂空军的管理制度,总知道这样一架飞机上天,不是随随便便就行的。再说,这里可不是西北军的辖地,他怎么还是想什么就是什么的做派……她抓住他的衣袖,想提醒他不要越界、不要过火、免得落人口实,被他反手握了手。
“你还要检验我的派司么?”陶骧不禁有些好笑。她一着急,脸都红了。他拉着她一路走到舷梯边,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到底瞎担心什么?难道还怕我把你带上天,不管带下来?”
静漪见他轻松地开着玩笑,不禁有些恼,脸就沉了。
陶骧却也不管,硬是将她扶上了舷梯。
静漪上了两步,停下来回过身,学着他的样子,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确实拿到许可了?”
她背靠着梯子,此时不上不下的,心里尽管有些慌乱和紧张,却也不得不承认,也有那么一两分兴奋和期待的……这可是战机,战机……在空中飞翔的感觉,一定与在客机上不同,不用想都知道那该是何等的激动人心……她倒也知道陶骧这个人,大概做事是不会没有分寸的;就算是一时没有分寸了,他也一定应付得来那后果的吧?
陶骧嗯了一声,点头。
静漪认真起来,还真是……不好糊弄。
“这是架教练机。我在这里是有教练资格证的。只要申请了使用飞机,就可以的。”他说。
静漪望着他。
她穿着平底靴子,站在这舷梯上,就这么近的看着他的眼睛,碧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彩似乎在这一瞬投进了他的眸中……她身子晃了下,不得不扶住他的肩膀。
越过他的肩头,她看看远方的塔台。
停机坪内虽除了他们这架战机以外没有什么,塔台里一定是有人在看着的。
她轻声说:“那好,我信你。”
她轻手轻脚地转身,大概是知道他就在她身后,无论如何都不必担心自己会摔下去,也没有多害怕。机舱罩是掀开的,陶骧让她坐到了后面。他站在外面,帮着她系好安全带、戴好风镜和氧气罩。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定她没有什么地方不妥,才钻到前面驾驶位上去。
静漪趁着他检查仪表盘上的数据,拍了拍前座椅,问:“你真的会开飞机吧?”
陶骧头都没回,说:“反正你也下不去了,老老实实给我呆在这里。”
静漪隔了一会儿,才轻轻哼了声。
衣服外加上厚厚的飞行服,着实有点闷热。还好停机坪上空旷,又已近傍晚,起了清凉的风,倒也不难受。
她静静地坐在后面,看着陶骧认真地操作,那神态又沉着又严肃,然而看上去,又是那样的……自信和从容。
陶骧对着笔记本一样样核对完毕,将机舱罩合拢。
静漪此时才又觉得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就握紧了身上的安全带。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动,原本静止的树木和塔台仿佛也动起来,成了流动的碧绿的深水似的……静漪的手越握越紧。
她看到陶骧在做着手势,不知他的手势是对她、对地面指挥还是对塔台。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还有点口干舌燥,那句“我要下去”简直就要冲口而出了……就在这时,陶骧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被这一眼定住了似的,动也不动。她以为自己看到他在笑,就有些失神。
“起飞了。”陶骧说完,转回头去。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她只听到轮胎摩擦跑道时的刺耳的声音和发动机那巨大的轰鸣声……在起飞的瞬间,她的身子被飞机起飞时巨大的力量压在后座上,那股力量让她紧张的同时竟然也给了她孤注一掷的勇气似的。她牢牢地抓着安全带,隔了顶罩,望向碧蓝的天……她从未离天空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及。
她轻声叹息。
陶骧仿佛听到,飞机又升高了些。
他们离天空更近,离地面更远了……山川与河流,城市与喧嚣,起码在这一刻,都在他们脚下,遥远而又平静。
头顶有云,而脚下有雾,战机飞行起来,搅动着空气,让云和雾都流动起来,美得不可思议。
静漪看得呆了。
突然,陶骧操控着飞机,让机翼摇摆起来,战机就像飞翔的鸟儿,瞬间向下俯冲。下面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向下俯冲的速度如此之快,就在静漪忍不住要闭上眼睛尖叫起来时,他迅速将操纵杆拉起,飞机几乎贴着树梢被拉升起来,重回蓝天……静漪惊出一身冷汗来。刚刚那一瞬,她的心脏都跳停了。
陶骧自在地架着飞机在空中盘旋飞行。
静漪见他没有再故意吓她,也渐渐放下心来。
他们平稳地在紫金山上空盘旋着,这样的高度,静漪可以从容地欣赏此地的风光……他们像是总在向着夕阳飞,眼前的山、河、森林与城市,渐渐蒙上一层淡红的金光,迷人至极。
静漪忽然有种就这样飞下去,永远不要回到尘世中去的想法。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她看向前方的陶骧,忍不住摘下氧气罩来,朝他大喊:“真美!”
陶骧回头,狠敲了一下她的头盔,指着氧气罩让她戴上。
她却笑了……
她急忙把面罩戴好。看了陶骧那严厉的表情,也知道如果她再耽搁,他恐怕真会揍她……她笑了。
大概是头一回,她并不觉得陶骧这样子很可怕。
当然,她也没有想到,即便在空中飞翔了那么久,降落时她竟仍有些恋恋不舍。
陶骧都站起来预备下机了,她还坐在座位上不动。
第223章 愈浓愈烈的雨 (十五)
陶骧站在舷梯上,把头盔拎在手里,看着静漪,“还不下来?”
他扶着机舱,倒也不着急。
他头发梢儿上滴着汗。这一趟低空飞行,很考验他的实力。也许是他很久没有上天了,总觉得今天飞的有点紧。
静漪慢慢地将面罩掀下来。
氧气罩在她口鼻上印了红红的一圈,看上去有点滑稽。
陶骧催着她,她刚起来,又跌回座位去。这才发觉自己腿都软了。可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这么胆小,停了停,硬是撑着从机舱里爬出来。
陶骧却早就发现了,伸手揽着她的腰,负担住她的重量。
“喂!”静漪下意识地推他。
陶骧身子一晃,连带着她都倾身滑向一边。静漪吓得都出不了声了,忙搂住他的颈子。
他站稳了。
静漪这才看清他的手始终牢牢握着舷梯,刚刚分明是故意唬她的。她咬牙,忙松开手臂。这小动作在他有力的臂弯间像石子投进水中,不见有什么影响。他仍揽着她的腰,她的身子也仍紧紧贴住他。
她只觉得他身上的热在渐渐透过衣服传过来,忍不住扭了一下,却被他手臂勒得更紧。
“在这儿还是别乱动的好。”他说。
接着,他差不多是半抱着将她带下舷梯。
机械师早在下面等着,陶骧与他做了交接,带静漪离开。
静漪上了车,心跳得仍然很快,耳朵也有些疼。她不住地按着耳廓,试图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可不知为何,激动和兴奋之后,她还真有点不舒服。
陶骧等了一会儿才发动车子。
许是发觉她有些不适,回去时,他比来时开得慢了些,天色也暗了,风越来越凉……静漪很久不出声,陶骧转头看看她,她的头发都有些散了。被他看着,她意识到,忙从袋子里拿了梳子出来整理一下。
他忽然停了车,说:“你在车上等我。”
静漪怔了下,问:“你又要干嘛?”她忙跟着下去。
陶骧见她也下了车,示意她回车上去,边走边说:“上车去……我不回来你不准下车,小心有狼。”
静漪站下,“这儿怎么会有狼?”
他已经翻过一道藩篱,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静漪想着或许他人有三急?又不好意思追过去再问他,只好先转过身去等着。她顺着藩篱溜达着,左右不离开吉普车。穿过树林的风有树叶的清香,还有隐隐约约潺潺流水声,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只是好一会儿他也没回来,山间的风起来,身上一层一层的凉意叠加着,她真觉得有些冷了……可是他怎么这么久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陶骧?”她往藩篱边走了走,“你好了没?”
没有回声。
她伏在藩篱边。发现他们停车的位置,不远处就是一座桥。桥下是深沟,有流水声。她再叫陶骧,山谷间便有回声。往前走两步看看,还是不见陶骧……天色暗的很,她已经看不清楚桥下究竟都是些什么。
她额上沁了一层汗。
忽然看到光柱移动,似乎看到希望,她叫道:“陶骧!”
光柱又消失了。
她一着急,也想翻过那藩篱去,就看到一个黑影从下面爬上来,光柱随即又打过来,落到她脚下。
她心陡然一颤,失声叫道:“陶骧?”
“来了。”是陶骧沉稳的声音。听得出来他有点气喘,显然是翻山越岭回来的缘故,可见这一去一回,耗了不少力气。
静漪看着他轻巧地从藩篱上翻过来,两步走到她跟前,忍不住大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我不是让你在车上等吗?”他不在意似的说。
“你!”静漪瞪着他。
这个人,今天真的把她吓了个够……她赌气转身上车。
原想着要是认真表示自己生他的气了,应该不上车的,可是这里离家不知有多远,她才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呢。好歹回了家再说。
陶骧跟着上了车,先发动车子,顺手将一样东西扣到她头上,说:“系紧些。再飞了,可不知道捡不捡得回来了。”
静漪按着头顶。
帽子……
车子发动好,陶骧刚要开,就听静漪一声大喝:“陶骧!”
这么静的地方,亏得她喊着么大嗓门儿。
陶骧借着车前灯,看着柔静娴雅的静漪,一脸的怒容,“你小点儿声,我听得见。”
“谁让你捡个帽子……去……去……”她气的说不下去了。山谷这么深,又是水又是石头,万一哪里出一点差错,他就……“你知不知道轻重?”
“知道。”陶骧说,“这帽子太轻了。”
静漪气的噎住。
抓着帽子,不发一言。
“你给我停车!”她大声。
陶骧却说了声回家了,车子就飞驰起来……
他们进家门时,陶驷夫妇和尔宜瑟瑟正在用晚餐。见他们回来,雅媚第一个起身。
静漪进了门,连招呼都没打就往楼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