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亭:“嗯,二呢?”
张蕊咽下嘴里这口饭,才不紧不慢说:“二是他在派出所,每天忙得要死。经常动不动消失一两天,你一问,他说在忙,不是抓人就是在抓人的路上,根本顾不上回消息。但是我后来也问了认识警察的朋友,忙确实是忙,但根本不可能忙到连个信息都没时间回的,除非就是他不想回。所以我感觉他大概也是没太对我上心,就算了。”
江鹭忍不住将张蕊说的几点逐一对应到宋魁身上,好像无一符合。
宋魁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什么学历,江鹭总是忘记问。但她觉得其实也没必要问,从聊天和谈吐中就可以感受得出来,无论学识还是阅历他应该都远在她之上。尤其是,她们之间之所以能有这么多共同话题,是因为他的知识储备集合完全覆盖了也兼容了她的。
至于工作,他在市局刑侦支队当大队长,无论职务还是能力应该已经算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忙得顾不上回消息这点,完全没有,出差都忙成这样了,还见缝插针给她发信息呢。
这不,消息又来了:「吃完了没?」
「嗯,快了。」
「我们吃完了,回去睡会儿,你等会儿也休息一下。」
「好,午安。」
江鹭回完,听张蕊建议:“反正警察这个职业,说白了也就是个职业,不要对他们有什么滤镜,平常心对待就好。每个群体都有精英,也有渣滓。”
冯晓亭深表赞同:“关键在人,不在职业。”
“对,虽然说介绍人已经筛选过一遍了,但该了解的事都得长个心眼,早点了解清楚。不能稀里糊涂地,回头既浪费时间又浪费感情,我就吃过大亏。”
同事的提醒和建议让江鹭挺有获益。
这些天和宋魁聊天,都是在漫无目的地闲聊,很多事情没有刻意去了解。但现在情况有变,她好像不由自主地有点认真起来了。
既然如此,话题是不是也该往前更进一步,深入一点?
江鹭拿捏不准,毕竟他们连面都还没见。这场从网络开始的相亲,像蒙着一层暧昧的面纱,看不真切那纱后的真实。也许她目前对他的那点好感,也不过来自虚无缥缈的想象……
第13章
江鹭确实对这段相亲动了认真的念头。
从对他抵触、排斥,不想加他微信,更不想收到他的信息,到盼着他别回复她的消息、对她也别太上心,再到现在,他稍稍晚回复一会儿,她便会怅然若失,情绪像风筝一般被他牵动着忽高忽低,而她全然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将线的那端交到他手里的。
她因他的逗乐大笑,崇拜他的渊博,沉迷听他说话的嗓音和语调,却也担心他们在更尖锐的问题上有分歧,更忐忑于见面后他的形象与自己幻想出来的差异太大。
再与宋魁聊天,她便刻意按照同事建议的,带着目的问他一些特定的问题。家庭观、婚姻观、消费观,这些软性条件里,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发现让她介意的。
但身高、体重、外表又要另当别论。
男性的外貌可归出不少类来,清润隽美是一类,像宋魁这样硬朗威武的自然又是另一类。以他浓烈粗犷的气质和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江鹭想象中,搭配一副结实健壮的体魄,便可算恰到好处。太胖或太瘦她都不喜欢。
他前些天给她发过他的身高体重,187,90公斤。甚至刚好因为去年做了新制服,连三围都一并发过来了。
面对一组数字,江鹭无法想象它立体成一个人后是怎样,身边也没有可参考的对象,只好对比自己——他比她高二十多公分,重将近四十公斤。有些偏瘦的女生也就四十来公斤,等于比她重了一个人出来。有点……夸张。
搜了一下这个身高对应的体重区间,七十五到八十公斤左右都算正常,但他都九十公斤了,超过标准不少。
她仿佛拿着放大镜、卡尺般精确计算,甚至揣测、猜疑,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心里寻求一丝踏实安慰而已。但无论怎么试图求证,担心还是实打实地冒出来,他发来那张照片会不会拍得比较早了,现在万一胖了、变油腻了怎么办?
也尝试委婉问起,但他却回:「体型这事见仁见智,没法回答。等见面就知道了。」
江鹭撇撇嘴,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见面想吃什么?」
「自己选,我才不给你降低难度。」
「怕你有忌口或者不喜欢的。」
江鹭其实不挑食,但故意说:「那可太多了,所以才考验你啊。」
「这么冷酷。」
她发了个嘚瑟的表情。
宋魁回:「( ̄へ ̄)」
江鹭惊讶得眼睛一瞪,第一次见他发这么生动的信息过来,「你居然也会发颜表情!」
「很意外?」
「我想象中你一直是那种虎着脸凶凶的样子,没想到配上这个表情还怪可爱的,有点反差萌。」
宋魁这样的人,有人形容他“剽悍”,有人说他看着“凶狠”,就是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可爱”。以前他对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还是相当抵触的,现在忽然被江鹭贴上这个标签,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点暗爽,但表面上还是要表现出些许抗拒:「行吧,你喜欢就好。」
「今天都二十八号了。」
「怎么?」
「你已经出差半个多月了。」
宋魁知道这是催他,赶紧交底:「顺利的话这周四五就能完事。明后两天应该没太多时间跟你聊了,要收尾了,事多也杂,先给你报备一下。」
江鹭想起张蕊说的前相亲对象,动辄以忙为由消失。宋魁这点就做得很好,无论她对他能否及时回信是否在意,至少他都提前告知,让人有所准备。
周二一早,本以为不会收到他的消息了,起床后还是看到六点多他就发了「早」过来。
晚上十点多,又收到他信息:「收工,小福星早点睡,晚安。」
看来是累得够呛,没劲儿聊天了。
江鹭理解,也不介意,照例回复他:「明天顺利,晚安。」
广发超市老板在警方安排下联系上了马永亮,周三下午四点左右,马永亮便如期在陈家村出现。刚到超市门口从电动车上下来,对讲机一响,附近蹲守埋伏的七八名刑警立即出动实施围捕。
马永亮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按倒在地扣上了手铐,随后押上警车,送往县警察局。
从围捕开始到马永亮就范,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五分钟时间,但筹备抓捕却足足用去了十七天。
嫌疑人抓捕到案后,县局先带他在当地做了验血体检,等身份确认无误后办理移交手续,由案发地的管辖单位将嫌疑人押回。
移交手续办完后,黄文涛对宋魁说:“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啊,宋队,这些天压力太大了。”
黄文涛一整宿没睡,眼球上全是红血丝,抽烟抽得嗓子都是哑的,直到这会儿语气才松快下来。
宋魁也跟他一样,事到如今才总算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高压下精神高度集中,感觉不到累,现在人抓住了,他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突然就觉得疲惫得要命。都不用给他个枕头,站着就能睡着。
“你们也都辛苦了。真的,感谢。”千言万语道不尽,宋魁跟黄文涛郑重握了握手。
“客气了,都是相互的。往后说不定也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黄文涛也拍拍宋魁肩头,“你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后边的工作暂时交给我们的人来吧。”
知道黄文涛也就是客气提一嘴,宋魁便推辞道:“这么重要的案子,局里都盯着,哪儿敢放松一秒啊。”
黄文涛理解,遂不再提。
宋魁做完后续工作安排,给领导汇报完情况,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回到宾馆,和另外几人一样,都是精疲力尽,累得倒头就睡。
江鹭一整天都没有宋魁的消息,晚上洗完澡准备睡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才觉察一直以来都是宋魁主动找她,今天是不是也该自己主动问候关怀一声。
信息都编辑好了,发之前却又有些犹豫。他们会不会恰好在晚上行动呢,万一打扰了他工作怎么办?
思前想后,又把编好的内容都删了。
虽然知道他是在忙案子的事,但每天跟他聊天有了惯性,突然停下来,一整天一句话都没有,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
微信里,宋魁黑漆漆的头像已经被一堆新进的消息淹没在后面。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宋魁一行从长水县出发,乘火车押解嫌疑人马永亮回平京。
马永亮常年在矿上从事重体力劳动,体格强壮,力气较大,且性情蛮横,好勇斗狠。为防止路途中他反抗逃脱,宋魁几人研究请示后,一是决定对他使用背拷,二是由体型占优的宋魁、邵明主要押带,另外两人看守,轮换休息。
为了缩短路途时间,回程改为从澧川乘快车。但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要将一名在逃嫌疑犯安全押送至目的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押送人员不仅要精神高度集中,时刻提高警惕、保持戒备,还要对途中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做好充分应对。
出发后,马永亮被大衣蒙住头部带上预留车厢。头一个小时,他还比较老实,一直在安静睡觉。但列车一过横城县,他就开始喊口渴,肚子饿,要解手。
从上午八点多开始到九点半,马永亮一直不停喊口渴要喝水,又先后三次要求上厕所。宋魁只同意了其中一次,由他和邵明押带到卫生间。
十点多,马永亮再次提出要上厕所,这次轮换大平,邵明押带,依旧平安无事。
之后马永亮总算消停下来,直到列车到站前半个小时左右,突然喊肚子疼,要上大号,而且表现得相当痛苦、着急。
谨慎起见,宋魁与大平、邵明三人一起将马永亮带至厕所。
马永亮要求道:“警官,能不能给把手铐解开?这样没法儿上啊。”
邵明道:“你就这样上,哪儿那么多毛病。”
马永亮也不争辩,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因为手在背后拷着,努力了半天,确实无法脱掉裤子。
宋魁遂示意给他换成前拷。
邵明和宋魁两人将他压住,大平将背拷解开,拷到前边。宋魁不放心,又对邵明道:“邵儿,你把腰链给他上我身上。”
邵明答声好,将腰链两端分别扣在马永亮手铐上和宋魁裤带上,便允许他单独在厕所内方便,其他人在厕所外等候。
厕所门一直处于打开状态,确保马永亮一举一动都在他们视线内。
马永亮蹲下后,很快传来声响和臭味。宋魁和邵明离得最近,两个人都是皱眉忍着。
即使是有丰富押送经验的刑警,这种只在长途押送中出现的场面也不常经历。邵明从警六年,只有两次乘火车押送经验,这一次的时间最长。比他更年轻的大平则一次火车押送经验也没有。这几个小时里多次押带马永亮过来,他确实言行一致、比较老实,加上门口有三人看守,且还使用了腰链、手铐,疲劳、注意力分散,各种因素下,邵明和大平都有些许松懈。
马永亮便瞅准了这个时机,观察着、计划着,擦干净屁股提上裤子,冲完水后,又假装肚子疼并发出哼声,以掩盖他小心翼翼抓住腰链发出的响动。
宋魁觉得他动作不自然,瞅他一眼,不耐烦地问:“好了没有?”
马永亮道:“诶呀,不行,还是有点痛。”边说边佯装再次脱裤子,但手里已经做好袭击的准备。
邵明刻意上前一步,原本是为了催促马永亮快一点,但这个举动让马永亮以为事情败露,一把拉过门撞在他身上并大力猛扯腰链。邵明不及反应,头重重撞在厕所门上,脚下失去平衡,又与宋魁撞在一起,两个人被撞得俱是眼前一阵发黑。
马永亮手上动作极快,趁两人短暂失能时扯开宋魁腰带卸下腰链,随后迅速关门。所幸宋魁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已被松开的腰链这端,邵明也勉强撑着用力顶住门,喊大平帮忙。
厕所门前狭小的空间几乎只能挤下宋魁一人,大平和邵明虽然一齐顶上,但无法完全使力。
马永亮像头铁牛般死死抵在里面,门就是推不动丝毫。宋魁死攥着腰链,隔着门缝与里面的马永亮对峙,两人分别扯住腰链的两头,拔河般僵持着。但马永亮早就将一大段腰链缠在了门把手上,很快占据了优势。
宋魁手心出汗,不停打滑,随着马永亮用力一点点被拽过去。马永亮一看到他的手出现在门缝这侧,而且已有松懈的趋势,立马用带着手铐的手疯狂击砸试图让他松手。
接连几下,他都咬牙扛着,直到锋利的手铐边缘将他手背划开一道口子,登时血流如注。
宋魁吃痛地猛然松手,但也让马永亮一下失去平衡,踉跄了一步向后栽去。感到门背后的力量松动的一瞬间,三人一齐施力将厕所门彻底撞开。邵明和宋魁几乎是肩撞肩地挤进门内,将马永亮死死按在厕所窗户上。
此刻他们才发现,多次检查确定落锁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马永亮撬开了,冷风正从半开的窗口呼呼地灌进车内。
所有人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杨也闻声赶了过来,看到一地的血和宋魁淌着血的手,也没顾得多问,当务之急是尽快将马永亮重新控制起来。
这一次直接背拷和脚铐双管齐下,老杨、邵明、大平三个人共同押着马永亮回到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