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语言回应,只低低应了声是。
“反之呢?我愿意戒,但你也知道,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也不是坚持了一天两天就算是成功了。戒烟是个持之以恒的事,如果一周没戒掉,两周没戒掉,你能不能接受?还是说要戒除到什么程度,达到什么标准,我才有机会?”
江鹭一时怔忡语塞。
也不是没有想过他会同意,但确实没料到他会以这么具体的方式同意。他甚至想到了这之间的过程和难处,这都是她从没有考虑过的角度。
胸口忽然便被一种无法形容的酸胀撑满了,酸中却更掺杂了甜,掺杂了由他而起的纷繁情感,一齐涌上喉间。她哽住了,突然有点想哭。
忙答:“也不是必须要达到什么程度才可以,其实……有你这个表态就够了。”
宋魁琢磨刚说完的那番话,觉得实在有点好笑、荒诞。第一次发觉吸烟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堪比吸毒,刚才这番话就跟个瘾君子在给警方做保证祈求宽大处理似的,而他是个经手过无数这类人员的刑警。
忍不住一声苦笑。
江鹭听到,咕哝:“笑什么?”
“笑我这戒烟搞得跟戒毒一样。江警官,我要是戒了,能不能给我宽大?”
他有心调侃,她却笑不出来,干巴巴道:“对不起……”
宋魁阻止她,“你道哪门子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红线,你至少说出来了,把主动权交到我手里,没有不声不响地再拒绝我一回,我还得感谢你。”
无论如何,他答应她戒烟这件事还是好不真实。江鹭不确定地又问一遍:“真的愿意为了我做这么大牺牲?”
“牺牲论不上,毕竟烟也不是啥好东西,本来就该戒。我其实也没什么瘾,这几年一直想戒了,就是没动力而已。现在你来当这个动力,也算一举两得了。”
“你不是为了让我好受点才这样说的吧?”
宋魁听她一直闷闷不乐的声音总算恢复了点儿活力,问:“那你好受了些没有?”
江鹭现在确定了,他会是那个值得她坚定迈出这一步的人。
“好受多了。”
“那明天、后天,到我彻底戒烟成功之前的每一天,都不想见我了?”
“当然想见了!”
听她着急地脱口而出,宋魁也总算松口气,笑出来。
江鹭又补充:“但起码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得忍住不能抽。”
“忍,保证丁点儿烟味都不会有。”
“你这么自信啊?”想起她爸屡戒屡败的事迹来,江鹭道:“我爸戒烟无数次,从来没有成功过。”
“是不容易,但是人家戒毒都能成功,我戒个烟也没有那么困难吧。再不济,楼上禁毒支队取取经去,问问有什么手段,给我上上。”
江鹭终于笑出来,“也不用对自己那么狠吧。”
“哪有你心狠?在公园里还好好的,回家路上突然脸色就变了,你这变脸跟变天似的,都给我整懵了。”
他秋后算账似的,江鹭不想再被批判一遍,只得道:“警察叔叔你就宽宏大量一次嘛……”
谁受得住这撒娇啊,宋魁一时间什么怨念也没了,叹口气,全揽到自己身上来:“不怪你,我的错。以后我再有哪儿做的不好、不合适了,你就直说,让我改,别自己憋着瞎纠结。”
第21章
江鹭觉得自己才是受宠若惊的那个。
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还从没有遇到过他这样——一个宁愿磨平自己、磨痛自己也不舍她受委屈,甚至为了减轻些许她的内疚,连过错都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的男人。
他们甚至还没有确定关系,只是相识了不久、见了一面而已。仅从这点上来说,他如父如兄的呵护,甚至比她父亲更有对她的责任与担当。童年缺失的那块父爱的碎片,没想到多年后竟能以另一种模样重新嵌回到命运的拼图里。
这不是他的幸运,而是她的。
怎样才能抗拒不沉溺在这样强势的温柔里?江鹭没有这样的意志力,唯有任自己深陷,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到他,便问:“那……要不然我明天上完课,请你吃饭?”
宋魁挺意外,没想到这么快就吃到回头饭了,当然忙不迭地答应。一想,明天不是周天吗,问她:“明天上的什么课?学校不放假?”
江鹭解释:“是我在家给几个学生上的小班课。”
“挣外快?”
“才没有,我这是免费的。”
“占用自己休息时间做这么大公无私的事?”
“也没有什么大公无私的吧……这几个学生平时很刻苦但不出成绩,家庭条件又比较困难,负担不起课外培训班。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抽空给他们补补课。”
宋魁心道她格局真是挺大,“师德高尚,值得赞美。对了,我之前不是还说过要给你送面锦旗来着,要不把‘人民好教师’也加上?”
“你快别给我戴高帽啦……”
宋魁笑笑,“那我明天还是十一点半过去接你?”
“你住得离我远不远?”
“也不算远,我在市局附近,离你那儿开车半个多小时吧。”
“开车都得半个多小时?”
“是啊,你在城南,我在城北。”
“那还是算了吧。”
“怎么?什么就算了?”
“我在想,不然你就别开车了吧?你那手伤着,感觉真挺不方便的,好担心有什么意外。再说,走走路也挺好的。”江鹭婉转地兜了个大弯子,没好意思直说,主要是想和他一起走路。开车太快就到目的地,跟他聊天相处的时间因而也显得太短暂。
“我手没事。你要是想走路,我过去以后找个地方把车停下就行。”
“那要不我去找你吧?”
这两天降温,她连个像样的交通工具都没有,出门不是骑电动就是坐公交,就算打车,也得站路边等上半天。宋魁舍不得她吹风受冷,当然拒绝:“你过来太远了,别瞎跑。乖乖在家待着,我找你去。”
江鹭只得应好。
聊了会儿,宋魁那边进了个电话,听他说是家里打来的,八成问今天见面怎么样。
江鹭怕他如实交代来龙去脉再给他父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特意叮嘱:“不可以揭我老底说下午的事哦。”
宋魁立马领会精神:“下午咋了,有啥事?咱俩不是一直聊得挺愉快,我这不刚把你送回家么。”
上道。她抿唇笑,让他先接,挂了电话。
稍晚时候,她给唐静瑶回电话汇报进展。
唐静瑶听完,激动得音量都高了八度:“我跟你说,你千万把这个男人拴住了,我以我即将进入婚姻的老前辈身份给你打包票,这种好男人你错过了,这辈子不会再遇到第二个!”
被她这样一宽抚,江鹭心里所剩无几的忐忑也被熨平了,但言辞上还是习惯性持观望态度,“你能不能别这么夸张啊。他只是答应愿意戒烟,至于成不成功都不知道呢,就被你说得好像天上有地下无似的了……”
“他能说出这种话来,就肯定能成功。”
“怎么,你戒过啊?这么懂?”
“我没戒过不能查吗?跟你打完电话我就搜了一下,戒烟的关键在于能不能坚持过八到十四天的习惯养成期,所以他问你一周、两周戒不掉怎么办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想自己要怎么做了,甚至考虑到了操作难度和期限,完全没在给你开空头支票的。”
以前她爸戒烟时,江鹭其实就听过这种说法。但时隔多年,早忘记了。当时他说出这番话时,她还是懵然的状态,只是觉得他周全细致,却没听出里面的铁汉柔情。现在经唐静瑶一解释,才有点回过味来,他是真的有在严肃对待这件事的。
“你的警察叔叔真的很不错。”
江鹭心窝里软汪汪地荡漾起来,却又在柔软处冒出新的不安:“……但我还有个问题。”
“你咋这么多问题,真没见你纠结成这样过。”唐静瑶没辙,让她快说。
“我跟他才认识这么短时间,但我觉得好像已经有点上头了。刚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听他情绪不好,我也跟着难受心疼。我在想……我会不会有点太投入、太恋爱脑了,是不是该稍微保持点理性,克制一下?”
唐静瑶强烈反对:“干嘛要克制?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还不轰轰烈烈地喜欢,扭扭捏捏畏手畏脚把他推远吗?”
“这不是你教我的,要欲擒故纵嘛?如果我太热情,难道不会让他觉得吃定我了?”
“欲擒故纵和克制感情,是两码事好不好?再说,我这套乱七八糟的,都是跟你瞎说着玩,不要用在你家警察叔叔身上。”
“为啥?”
“你看不出来他已经很喜欢你了吗?你拒绝人家两次,算上这次第三次了,人家还紧追不舍,都给你写小作文、愿意为你戒烟了,还欲擒故纵他干嘛?而且,跟这种成熟男人,不要玩这些雕虫小技,很容易被他看穿的,没准适得其反,让他反感。”
是,江鹭已经不止一次切身感受到这样的成熟。
他言谈举止处处妥帖,跟他聊天说话也总如沐春风的舒服,这说明他的知识阅历都超过她很多,他一直在向下兼容她、包容她。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字斟句酌后才让她感到舒服的,这种一切以她为中心的表达方式本身就足矣证明他的投入和喜爱,他愿意将自己放下来,放在她的位置上珍重对待。
江鹭宽心了,拍唐静瑶马屁:“厉害啊糖糖,佩服得五体投地。等我俩真成了,必须请你一顿大餐。”
“切,谁稀罕你一顿大餐?要么这顿大餐干脆喜酒得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带着一个爱你的人来参加我的婚礼,我把捧花给你,幸福接力。”
“喜酒……你这想得也太远了吧。”
即便现在就提这个好像还有点稍显太早,按江鹭的性格也绝不会把情况预料得那么乐观,但内心深处,还是隐约生出些许期待。
周天中午下了课,江鹭匆忙收拾等宋魁过来。今天时间不太充裕,就随手将头发扎上去,简单化了淡妆。
换好衣服,宋魁打电话来:“鹭鹭,我刚把车放下,正往你小区走。可能五六分钟到,今天大风降温,外边儿冷,你别急着出门。”
他来得挺早,江鹭问:“你不是先换药去了,换过了吗?”
“换好了。”
“我都收拾好了,还是门口等你吧。”
他叮嘱:“穿厚点。”
小区大门口站了一阵,风一吹,还真有点儿冷。江鹭将围巾拉紧点,后悔没听他的,今天穿的这件棉外套可能有点薄了。
左右张望几回,总算看见他从街西面朝这边走过来。走路时左手插在裤兜里,步子迈得大,气势相当足,整条街上就他最显眼。江鹭视线一路追着他,脑海里给他自动配上了背景音乐。
等他走到跟前,气势逼人的专属BGM才停了,江鹭笑意璨璨。
“笑什么呢?”宋魁很想在她笑起来圆鼓鼓的脸颊上捏一把,试试是什么手感,应该会很软。
看她外套敞着,眉微一皱,顺手便给她把两片衣襟拽紧点,裹严实,“让你别出来,傻等在这儿半天,冷不冷?”
“还好。”江鹭决定还是不告诉他自己擅自给他加背景音乐这事。
打量他一下,夹克外套和里边的衬衫换了,牛仔裤和靴子还是昨天的。昨天抽烟了,今天知道换身衣服,值得嘉奖。
看他领子翻起来半截,江鹭上前替他折好。一靠近他,再次确认了自己身高只勉强够到他下巴颏这一残酷事实。他身上确实没闻到一点烟味儿,只有淡淡薰衣草味洗衣液香。
她凑过来,一阵洗发水的清香扑面,宋魁脸霎时发热,僵硬解释道:“出来急,没好好整。”不自觉地挺直背,好像跟前是领导来查风纪,给他整理警服似的。
他这一站直,又突然高了一截子。手边的领子往后一撤,江鹭拍他,“你背挺那么直干嘛,我够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