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边等了一小会儿功夫,江鹭远远看见他的车开过来,朝他招招手。
他减速打灯,靠边停下。
一上车,副驾驶赫然摆着一只穿警服的小熊,江鹭惊喜地拿起来抱在怀里:“好可爱!你买给我的?”
“这还买不着,局里搞活动,我给你要了一个。”
江鹭摸摸小熊脑袋,瞅宋魁:“你们俩长得好像,笨熊。”
“怎么成笨熊了,不是你的警察叔叔了?”
“也是,但是笨熊是新绰号。”
宋魁瞥她:“为啥?我跟熊有啥关系?”
“长得像,”江鹭想想,“而且你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
“你说你是大熊星座的。”
他没辙一笑,探手揉她脑袋。厚着脸皮去给她要了个熊,结果自己倒成了代言了。笨熊就笨熊吧,只要她喜欢,怎么叫都行。
小熊的新鲜劲儿过去,江鹭闻到车里一股焦糖香味。左右一环顾,果然在后座上又看到了熟悉的蛋挞手提袋。
回过头来,看着他笑:“你说的买点东西,就是又去排队给我买蛋挞呀?”
“咱俩上次在这儿吃饭的时候,我不是问你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给你买么,你说让我下次给你买他家泡芙,对吧?”
她说过的,他都惦记着。此刻她的心便像浸入了泡芙的奶油,蛋挞的挞心,被浓郁的甜暖包裹起来。
“今天泡芙和蛋挞都买了。”
她皱皱鼻子,“认识你就是我发胖的开始。”
“不至于。”他笑声,“护士同志,咱们上哪儿换药去?”
第32章
上回换药时护士特意嘱咐了,拆纱布前环境清洁很重要,还反复教给她怎么对周围环境做消毒处理。现在他们却好像没有合适的地方可去。
商场或是公共场所肯定不行,有感染风险。跟他一起回家也不在考虑范围内,可今天这大冷天的,总不能在露天环境换吧。
宋魁见她思考半天,不吭气儿了,便问:“难住了?还是害怕呢?不然我还是去医院吧。”
“我是在想要去哪里换。”
“回家呗。”
江鹭瞪他一眼,“谁要跟你回家啊。”
没名没分,孤男寡女的就共处一室了,谁能保证他不会擦枪走火啊。他真要来硬的,那还不跟老鹰抓小鸟似的容易。她在他那里可不就是“小鸟”嘛。
宋魁瞥向她,才发现她唇瓣抿着,眉头也皱在一处,一脸防备,如临大敌似的盯他。这神情,把他当什么人了?
是,他无法否认对她有性冲动,但也只在夜深人静时才任自己沉沦那短暂的片刻,在无法触摸和感受的虚无中舔尝焦灼的渴求。与她见面时,则竭力克制着,连丁点龌龊的想法都不舍冒出来,不舍自己那腌臜的污秽玷污了心尖上的宝石。
要真想对她有什么非分之举,还用等到现在、等到回家么。再说了,他一警察,还能干违背妇女意志的事?
只一叹气,无奈道:“那你看就在车上行不行?”
江鹭回头看看后座,挺宽敞,好像可以。
“也行……”
宋魁开车转一圈,按她指示最后找了个露天光线好的停车场。车停下,两人从前座换到后座,天窗幕布打开,阳光直射进车厢里,后座一片明亮,这便成了江鹭的换药区。
她打开那天在医院录的视频,先将车窗降下一点缝隙,保持通风。像模像样地用酒精将手机、后排座椅,空气,都喷了一遍,仔仔细细地给手消了两遍毒。
自己消完毒,才想起来把宋魁落了。又赶紧拿酒精给他身上、衣服上,到处都喷了一遍。让他也洗了手,消了毒。
准备工作做完了,总算进入关键步骤。
“手。”
宋魁老老实实把手给她递过去。
凉凉软软的小手轻托起他的,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撕开旁边贴着的胶布,生怕把他伤口扯着了、怕将他弄疼了似的。伤处周围黏在胶布上的皮肤被缓慢地、一分一毫地从胶水上剥离。宋魁以前想过这个问题,但没试验过,今天他得出结论,这么慢地撕胶布好像实在要比快速撕下疼得多。
揭开纱布,伤口完全暴露出来。缝合处长得不错,针口平整,缝合线边缘清晰,没有发红肿胀等情况,证明恢复良好。
当然,这是宋魁自己观察得出的结论。等他将视线从自己伤处转向江鹭,才发现她眯着眼眉心紧凝,表情艰巨地仔细观察了半天,怕看,又不得不看。
太英勇了。他忍不住扬唇。
拆掉纱布,江鹭第三次给手消过毒,才打开换药包,铺上一次性护理垫,将塑料托盘放在上边,倒出碘伏棉球,又加了一小瓶盖的碘伏在盘子里,把棉球彻底浸湿。
换药包里配的工具挺全,两把镊子,一个弯嘴,一个直嘴。江鹭按着视频里护士说的,弯嘴的好用一些,捏着尾端将镊子抽出来。
到目前为止,她做得都像模像样的。宋魁眼里,她低着头,长而平顺的睫毛垂下来,遮住她认真专注的眼神。天幕洒进来的阳光将她笼在一片圣洁美好的光晕里,她像是被这道光送至他身边的天使,皮肤被映得几乎透亮,这瞬间也像一幅油画般定格。
她捏起一颗棉球轻轻放在他伤口上,学着视频里的手法,从缝针部位中心的位置顺时针旋转一圈。
可能怕他疼,不太敢用力,结果碘伏没涂到伤口上,全从旁边流下去了。
护理垫上一片狼藉,第一颗棉球也只好扔掉,她不太满意,“……有点浪费。”
“没事,还多着呢。”宋魁鼓励她,“你少沾点碘伏,擦的时候稍微用点力,再试试。”
江鹭于是又夹起一颗,这次听他的,稍微使了点劲儿地在伤口上按了一下。
宋魁“嘶”枂籬ɡё了一声。
她慌张停下,一脸歉疚地望他,“弄疼你啦?”
宋魁自然是逗她的,想看她为自己揪心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容易得逞。看她面容纠起来,心尖便是一软,不落忍地又再安抚:“不疼,没事。”
磕磕绊绊消完毒,贴上纱布,江鹭总算松了口气。虽然还是不太熟练,把车座搞得凌乱,碘酒也淌得到处都是,但好歹任务完成了。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她肯定能游刃有余。
“好啦。还可以吧?”她征求患者意见。
“太可以了,比医院护士强多了。”
“什么啊,人家是专业的,我怎么能比。”
宋魁看着她,替她把垂下来的头发顺向耳后,“她哪有你好看?”
江鹭脸一红,嘀咕:“谁问你这个了。”算了算日子,“下次换药是周二。”
“还是你给我换?”
“当然啦,我下次肯定比这次强。”
“挺好,以后就是我的专属小护士了。”
江鹭哼他,“怎么就专属了,经过我同意了吗?”
“怎么,你还准备揽私活,给别人也换?”
……江鹭发现他嘴真的很贫。
将铺垫和棉球收拾起来以后,宋魁问她下午想上哪儿去。江鹭刚才换药时被头顶上的太阳晒了半晌,车里的暖风也一直开着,这下忽然便困倦了想午休一会儿。什么也没想,抱住他胳膊,往他身上偎过去。
宋魁意外地僵了瞬间,因她突然的亲密举动振奋,手足无措。尽力稳住心跳,口吻平静地问:“困了?”
“眼皮有点发黏,休息一下。”
她主动了,他便不再有矜持的道理,毫不犹豫地抽出手来将她揽进怀里,“那靠着我,睡会儿。”
“好。”
怕吵醒她,也想这样让她在怀里多停靠一会儿,宋魁一直维持着姿势不敢乱动,手机也不敢开声音。翻了个小说出来看,但从头到尾,耳边唯剩下汹涌的心跳喧嚣,盯着屏幕半晌,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头发上的香味、身上的气息与他的鼻息缠绕一起,胸腔里一股热意翻腾、无法平息。
江鹭睡得安宁,呼吸声均匀,宋魁抱了她一会儿手被压麻了,但痛并快乐着,伸张舒展了几下手指,又把她揽紧一点,在她发顶上、额头处、鼻尖上偷了几个吻。
回味不够,又不好趁她之危,他点到为止地停下来。却经不住去想,再往下的那儿……会是什么滋味?
他也有些困了,两个人便依偎在一处晒着暖,任冬日的阳光包裹她们,将这难得的温暖时刻停下来也填满他孤寂萧索的车内。
周五晚上江鹭照例去外婆家,没要宋魁接,他下班后就顺道回了趟家。
上月家里就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去吃饭,赶上出差,回来又忙工作。所有休息时间都用来跟江鹭约会,真可算是见缝插针了,一直也没抽出空来。
电话里解释这事,母亲余芳一听他跟江鹭处着呢,乐得也不催着他回了,“好好好,那你先紧着人家,不回来就不回来,等有空了再说。”
家里这么些年,还是在公安小区的老房子住着。房子旧,生活环境也算不上好,早几年宋魁就提议,他俩这把年纪了,也该适当对自己好点,换套新房。结果母亲直接给他驳回了:“换啥换,你爸这职务能简朴就简朴,嫌钱多烧的?省下来到时候给你娶媳妇用。”
反正吧,说啥最后都能绕到娶媳妇这事上。
宋魁进门时,余芳关着厨房门正炒菜,他爸还没下班回来。他就把买的水果放到茶几上,坐在客厅沙发看会电视。
等余芳从厨房端菜出来,看见屋里猛然多出这么大一个人,吓了一跳,骂他:“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给家说声呢?进门连点声儿都没有,吓死个人了。”
“打你电话没接,我就直接来了呗。”
余芳才想起:“噢,我这不做饭呢,手机在客厅,没听着。”
上前拉起他手好好看看,连连皱眉:“诶哟,疼不疼?”
“早不疼了,没事。”
“等会儿再说道你。”余芳责他一眼,问:“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加个菜去?”
“别忙了,你俩吃啥我跟着吃点就行。”
“你爸减肥,你看这菜都素得很,你肯定是不爱吃。”余芳一琢磨,“没事儿,我再给你弄个辣椒炒肉,那菜快。”
余芳折回厨房忙活,宋魁就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陪她聊几句:“我爸怎么也减肥了?”
“他们单位上月初体检,你爸超重,以前光是高血压,这回又查出来高血脂了。老同志回来痛定思痛,给我说,得忌口了,让我把菜都做清淡点儿。”余芳边忙活边吐槽,“呵,我心说,他那嘴要能控制住一半儿,按他那体格和新陈代谢也不至于超重。你们爷俩哪儿都像,连爱吃这点也像。”
宋魁一撇嘴,“你说我爸就说呗,带我干啥。”
母子俩正说话,门厅传来钥匙咔哒声。
宋茂林推门进来,喊:“芳儿,来接下东西。”
余芳答:“忙着呢,喊你儿子接。”
宋魁连忙起来过去。
宋茂林有点意外,看看他,“哟?你舍得过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