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话题:“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今天顺利吗?”
“还行吧。”
江鹭了解宋魁,如果大致上还过得去,他肯定会干脆回答顺利。但要答案是“还行”,那大概率是遇到困难了。
听他声音疲惫,她有点心疼:“加班都一周了,还能坚持得住吗?”
“没事,习惯了。”
“进度不乐观?”
专案组圈定了三条侦破思路,但每一条最后都几乎是走进了死胡同。胡亿森常用的通讯软件是国外企业开发运营,跨国申请调取数据短期内不可能实现,技术组只能对胡亿森此前使用过的旧设备、其他关联设备上的聊天数据尝试同步恢复。所幸没白忙,最后还是大海捞针似的从聊天记录中找到了一个名为“彩虹”的人。
“彩虹”真名舒梦虹,二十三岁,平京市人,胡亿森回国前不久曾与她聊过,表露出要回国的意图。
宋魁很快组织人员对舒梦虹进行了问询,对方虽然很配合,但明显因为受到惊吓等各方面因素没有提供太多有用的线索。
对这种结果,不仅宋魁自己不满意,领导层面也非常不满意。舒梦虹是案件关键切入口,甚至可能是案件嫌疑人,不可能没有值得挖掘的点,也不该是现在这样,问了等于没问。魏青今天在会上勃然大怒,专案组工作不力,首当其冲就是他这个组长的失职,宋魁更是逃不了被问责。
连续加班一周多,甚至有几天干到凌晨三四点,专案组所有人其实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在这种压力和疲劳下工作,失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宋魁苛责不了别人,只能自己顶这个压力。
他不会向江鹭倾吐这些负面情绪,她问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他也只是笑笑:“没事。就是发现咱俩现在都在为两个小孩的事奔波。”
“你那个案子也是田恬这种情况?”
“不是,命案。”
江鹭之前只知道案情重大,没有细问过。现在突然听他说出这俩字,一时结舌,瞟一眼出租车司机,“你怎么连这个都告诉我啊?注意控制下程度,别违反纪律了。”
宋魁失笑,“你怎么比我还敏感呢,我也没说任何案情相关的情况啊。”
“我怕不拦着点你,你忍不住都告诉我了。”
“不会,纪律还是要时刻放在心上的。再说,就是告诉了,你也不会乱说的。”
“你对我就这么百分百信任啊?我万一是个嘴巴不牢的呢?”
宋魁想起她柔软温热的唇,“嘴牢不牢不知道,反正确实挺软。”
江鹭脸一红:“胡说八道。”
宋魁在电话那头笑。
看前面快到了,要给司机付钱,江鹭准备挂电话:“我马上到了,先不和你说啦。”
“到家了给我说。”
“嗯。想你。”
宋魁对着话筒亲一下,“我也想你。”
刚温存了一小会儿,挂断电话,他就不得不从温柔乡又回到眼下的艰难困苦之中。
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面对着显示器凝重起来。屏幕上是他梳理的明天对舒梦虹进行二次问询的一些关键细节,提纲、询问思路是专案组讨论后确定的,但他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再深挖一下,看以什么方式能将她可能遗忘、忽略的一些情况挖掘出来。
江鹭到家后给宋魁发信息:「我进门啦,放心吧笨熊。」
宋魁看看时间,九点半了。
他让专案组的人轮换着回去休息,自己回到座位继续死磕。
给江鹭回信:「明天周六,晚上可以晚点睡吧?」
「当然可以,我陪你加班。」
她懂他心思,宋魁一阵欣慰,「要是可以搂在怀里陪就好了。」
「美得你。那样你还有心思工作啊?」
「现在也没心思工作。」
「太累了就歇歇,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你以前给我说,警察是猝死高发职业,我现在每天都担惊受怕的。」
「没那么严重,别瞎想。」
「怎么是瞎想。周天你们干到凌晨两点多对吧?第二天一早我问你,你还不是七点多就起来去上班了?什么身体经得住这种强度啊?」
「我白天补了一觉。」
「反正你得量力而行,坚持不住就休息,不要硬撑着。」
「我是想你想得撑不住了。」
这是实话。这几天忙得时候脑子里除了案子就是案子,一空下来,又是抓心挠肺地想她。连着几天做梦梦见她,都是她受不了这样了要跟他分手。
即便她暂时还对他很包容,很理解,但宋魁没法不担心,这样的状态她能坚持多久?两个人刚谈上恋爱,正在热恋期,最应该黏着彼此的时候,就被迫面对这种分离。明明都在一个城市,每天却见不着面,没有陪伴、少了关怀,哪个姑娘忍受得了?
江鹭不知道他的忧虑,虽然她也的确因为不能与他见面而失落,但更多是心疼。
「我也好想你,要不明天去看你吧?」
宋魁当然迫不及待想见她,但一想到还有工作,还是只能委婉拒绝:「明天还有任务,先看进展怎么样。」
「那祝你顺利咯?」
好久没见她说这两个字了,宋魁心里忽然就踏实了:「借小福星吉言。」
第二天大早,宋魁和专案组女警吕亚芳早早碰面,向她交待了询问的事项。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两点四十五时,舒梦虹就提前到了。
她看起来有点单薄,瘦高个,皮肤苍白。一边耳朵上打了一排耳钉,戴一顶黑色渔夫帽,将她本就不大的脸遮住了一大半。
走完流程,宋魁向舒梦虹介绍了吕亚芳,“今天谈话由我同事进行,我主要旁听。”
吕亚芳冲她和善地笑笑:“你好,梦虹。”
舒梦虹点点头,不太热络。
落座后,吕亚芳开始按照宋魁的思路,慢慢拉进与舒梦虹之间的关系,在逐步深入的提问下,舒梦虹最后还是讲述了她和胡亿森玩圈子结识,到相约线下见面,再到形成长期固定关系的过程。还提供了一条关键线索,胡亿森以前说过在平京还认识别的“朋友”,她猜测大概率是圈内一个网名叫伊伊的人。
带着舒梦虹提供的线索,宋魁立即组织专案组再次对胡亿森社交关系中网名叫伊伊、或者姓名及聊天内容包含“伊”字的信息的人全面排查,当天晚上就锁定了一个网名为“伊只小猪”的人。
两人最近一次联系是胡亿森乘飞机到达平京的当天,也是其推测被害时间的前一天。
胡亿森:「我到了,现在往你那儿走。」
伊只小猪:「行,等你。」
由此,“伊只小猪”有重大作案嫌疑。
历时十二天,胡亿森一案终于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当天晚上的专案组会议上,魏青明确了下一步工作目标:力争72小时内侦破此案。
“伊只小猪”,真名李伊伊,女,身份证登记地址显示其为邶西省焦岭市陈桥县人。曾经在某夜总会做过公关小姐,去年底辞职后一直无社保缴纳信息及工作住所地等信息。但通过调查其消费记录,专案组顺藤摸瓜地查到她最后一次露面是在案发地山南县的一家KTV。
宋魁给江鹭发了信息报备后,就领着队里几名年轻骨干驱车赶往山南县。
第48章
下午下课,江鹭收到宋魁发来的信息:「鹭宝,我去一趟山南,案子的事。你下班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急事给我打电话。」
这已经不知是他加班的第多少天了,江鹭几乎有些倦了收到这样的信息,每一天她都期待着能得到一个惊喜,期待着他能出现在学校门口。他已经多久没接她、送她了?
她有些失落地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强打精神,尽量幽默轻松地回复他:「领导已收悉,请宋魁同志注意安全。」
六点半,学生基本都回家了,还在办公室加班的只剩下江鹭和冯晓亭。
江鹭写完教案准备回家,起身来边收拾东西边问:“晓亭,你还往几点加呀?”
冯晓婷答她:“嗯,我写完这点就走。”
“那我回啦,你加油。”
“好。你男朋友来接呀?”
江鹭无奈道:“没,他最近忙呢,加班。”
“警察真是挺辛苦。上次问,你好像也说他加班呢。”
“是啊,加了两周了,没歇过。”江鹭一副别提了的表情,背上包,给冯晓亭打声招呼,“走了啊,你也早点回。”
从学校出来,溜溜达达地往公交车站走。
她很想很想宋魁,才刚谈恋爱没多久,正是最想要与他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时候。但这一晃将近半个月了,每天见不到面,就剩下手机、视频通话,微信聊天。哪怕他再每天早请示晚汇报,再嘘寒问暖、关心问候,那也不过是只言片语,没有温度的文字、或是由电波传来的声音。无法感受他的体温、气息,无法触摸他的肌肤、身体,无法被他宽厚的臂膀搂在怀里,望着他的眉眼说温情柔软的情话,她也不禁开始怀疑,这是恋爱吗?
毫无疑问,这就是与警察谈恋爱要面对的,更是她最初所担心的。在她那颗被恋爱的多巴胺砸晕的脑袋清醒过来以后,她开始频繁地品尝这样无人在身边的失落和委屈,也渐渐清醒地意识到,今后这或许会是她生活中的常态。
冬天的夜来得早,天也冷,她就从骑电驴改成了坐公交。最近天气又是新一轮降温,站了一会儿,风吹在脸上有些刺痛,好在宋魁给她买的这件新羽绒服还挺抗冻。
没等一会儿车来了,她刚摸出公交卡,手机响了。
眼瞅公交车已经减速进站,江鹭原想等上车再接,但看到来电显示居然是田恬,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一群人向公交车前门拥过去等着上车,江鹭被挡在了后边,便将电话接起来:“田恬,怎么了?”
田恬的声音带着哭腔:“江老师,你……你快来救救我吧。”
江鹭心道遭了,连忙问:“是不是催债的又找你家里去了?”
“嗯。他们堵在我家楼下不让我回家,非要让我打电话给我妈或者我爸。可我妈这会儿应该是在烧饭,打她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你现在在哪里?打电话是当着他们的面吗?”
田恬放低声音,“在我家楼下。我躲到一边儿打了,他们在楼道口。”
前面的人已经陆陆续续上车了,车门口只剩下了江鹭一个,司机没有立刻关门,探身询问地看向她。江鹭连忙朝师傅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上车了。
飞快想了一下,对田恬道:“这样,你先告诉他们你已经联系上你妈妈了,让他们等一会儿。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我过去的路上就报警,你不要害怕。”
田恬有些犹豫:“报警真的可以吗老师……”
“不报警的话,靠咱们俩应付不来,听老师的。”
“好。”
挂了电话,江鹭连忙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往田恬家赶。路上本想给宋魁或是方韬打电话,但宋魁人在山南,找他又能帮上什么忙?他离得那么远,干着急赶不回来,影响他工作,江鹭也担心他的安全。方韬也一样,派出所工作已经够忙了,管辖也不在这片,还是别给人家添乱了。
思前想后,还是直接拨了110报警。说明了情况以后,接警中心答复她会尽快派人过去看看。
出租车师傅听到她电话内容,关切询问:“怎么了小姑娘,家里被暴力催收的人骚扰了?”
江鹭解释:“没,是我一个学生。”
“噢,现在这些暴力催收的人太多了,太可恶。”师傅义愤填膺道:“去年我听说有个欠人家钱的,被催收的人逼得跳楼了。这些催债公司,都有黑社会背景,你报警不管用的,警察说不定也收那帮人好处,睁只眼闭只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