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发表一下感慨,他还挺会就坡下驴,对号入座的。
虽然客观来说,截至目前来看他挺符合她罗列出的这部分特质,但在更进一步了解他之前,江鹭还不想过早下结论:「现在还不好判断。」
宋魁这颗心被吊得忽上忽下的,无奈苦笑:「行,你先保留意见,以后能判断了我再问。」
她半天没回复,他又问:「怎么看起警匪片了,你喜欢这类型?」
「也没有,看到推荐就看了。」江鹭不想告诉他是因为觉得主角像他才看的,省得让他会错意,以为她对警察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也不打算将这片子推荐给他,以这漏洞百出的剧情,如果让他看的话,大概率会吐槽不断,「想知道你们刑警怎么看警匪片、刑侦剧?」
「怎么看?津津有味地看。」
什么呀。
她想笑又无语:「……我的意思是,就不会有点儿职业病、想挑刺吐槽吗?」
「偶尔也会。但只是电影电视剧而已,有夸大、美化的成分都很正常,不会真跟实际联系起来的。我上学那会儿还爱看古惑仔呢,还觉得兄弟义气特酷呢,现在还不是干警察了。」
江鹭本想说,还好你看完古惑仔没走弯路,但打字时还是收住了。
「古惑仔我一部都没看过。」
「你上学的时候这电影已经不流行了吧。」
「还是有人看的。」
「我们那会儿是人人都看,谁要是不看都跟同学聊不到一块儿去。加上青春期叛逆,觉得扛个刀、打打杀杀的就是兄弟义气了,现在想起来真是一群愣头青。」
提起这个,江鹭就好奇问:「你上学的时候打过架吗?」
「没有,我都是以理服人。」
江鹭表示怀疑,看他模样像是一言不合就会干架的那种:「拳头那么大的理?」
宋魁一哂,发觉她真是挺可爱也挺纯粹,委婉起来、顾及对方感受时温温柔柔的,但揭起老底儿来也相当尖锐。他本想给她留个好印象,现在也只得如实道:「我这人习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但要是讲理解决不了,该出手时也得出手。」
嗯,这才符合实际。「那你现在都当警察了,也出手?」
「现在遇上这种情况肯定还是得三思一下。不过这么多年了,还没碰上过讲理解决不了,需要动手的情况。」
不用想也知道,按他这体格,碰上了不望而生畏已经不错了,真有人会自找没趣跟他比划两下子吗?
「你上学那会儿也是这种块头?」
「还好。我是打小就比同龄人个头高些,身板结实些。」
江鹭也就直言:「那应该也没人愿意跟你这样的动手吧,真动起手,谁吃亏还不一定。你绝对不是校园霸凌的被害人。」
她其实或多或少算经历过校园霸凌,上学时被学校里一群男同学欺负过不少回,只是那时候尚且少有人关注重视这个问题。所以她对所谓“痞帅”的男生从来一点儿喜欢不起来,地痞流氓、小混混做派的男生在校园里受欢迎,甚至成为校园恋爱小说的主角,也让她从来无法理解。
她厌恶粗暴蛮横,喜欢温和儒雅,或许也是从青春期就种下的因。现在想,如果学生时代认识他,应该还挺有安全感的,一开始对他的印象也不至于那么负面。
或者……「你有妹妹吗?」
「没有。怎么?」
「感觉上学时有个你这样的哥哥应该不会受人欺负。」
「别人肯定是欺负不了,但当哥哥的不是都会欺负妹妹么。」
江鹭刚浮现于脑海的一点少女遐想被他无情戳破,一脸黑线道:「龚阿姨评价你的一点没错。」
「评价我什么?」
「心直口快。」
「是,我不太喜欢拐弯抹角。」
她联想自己,「我就很难做到直率。」
「比如?」
「一般很难拒绝别人。」
「你拒绝我的时候挺干脆的。」
江鹭被噎住了,一时哑口无言。
这个人,怎么有点记仇呢?
只得给自己找补解释:「我都说了是一般情况下,而且拒绝你的时候我其实也犹豫了挺久的,给你发信息也斟酌了好久措辞好不好。再说,现在还不是又被劝回来了么。」
宋魁对着屏幕笑笑,看她着急解释挺好玩,「没事,逗你的。坦诚表达自己的感受没什么错。」
「你在记我的仇吗?」
「我像那种小心眼的人?」
「不知道,没准呢。你是什么星座?」
「跟这有关系?」
「感觉你像天蝎座。」
「不是,我是大熊座。」
江鹭被他莫名的冷幽默逗得一笑。
虽然他们聊得还不算久,但她发现他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幽她一默,虽然还挺冷的,却给聊天的气氛增添了许多调剂。她其实不是个擅长聊天找话题的人,也觉得找话题这事很累,以前跟相亲对象聊着聊着,场面总是会忽然陷入尴尬和冷场,两个人没话找话地,你“嗯”一句,我“哦”一声,最后只好干巴巴地收尾。
但不知为什么,宋魁却总有办法在话题聊尽时引导她往新的方向谈论下去,打开她的话匣,卸下她的包袱,不再字斟句酌,也忘记要保持恰到好处的客气和距离。
她想说的、谈论的观点,总会得到他恰到好处的呼应,她喜欢的、感兴趣的事物,居然也常常与他重叠。于是她久违的表达欲和倾诉欲也便被勾起,她都快忘了,上一次这样天南海北、无所顾忌地和一个人聊天是什么时候?至少大学毕业以后,就再没有这样畅快地表达过自己了。
现在她不得不强烈否定所谓的差三岁就是一个代沟的说法,事实证明,共同的兴趣爱好是不分年龄的。
一聊起来,两个人都忘了时间。宋魁偶然一瞥,才发现已经快凌晨一点了。耳边老杨的呼噜声依旧此起彼伏着,但这两个多小时里他竟然完全没有留意到。
正聊到兴头上,宋魁舍不得这时候停下来,但担心她熬得太晚影响身体,也只得暂时将话题放在一边,问她:「困了没?」
「刚才眼皮打架了,现在又精神了点儿。」
宋魁有点心疼,又觉她可爱,「这么困了还硬撑着跟我聊?」
「谁知道你累一天了还这么能聊啊……」
「辛苦你了,明天再聊,快睡吧。」
「好,那你明天顺利,晚安。」
这是她第一次祝他“顺利",第一次跟他说“晚安”。
宋魁对着这句话怔了良久,无论她打下这行字时心里究竟怎么想,是例行公事还是意味深长,对他来说此刻都意义重大。
「晚安。」
他有些隆重、也带着陌生地敲出这两个字,按下发送。
好些年没有跟谁这样互相道过晚安了,尤其是当这两个字来自于她。他反复读着江鹭发来的这不长的字句,仿佛有颗火星子蹦进了心底,久违的暖意燃起来,盈满了胸腔。
这周以来,这是头一个晚上他睡了个踏实觉。
第8章
睡了个好觉,宋魁早上六点多就起了。
今儿的活多,任务重,一点都不敢耽误。昨晚跟黄文涛约在早上七点出发去王家滩,宋魁洗漱了一下,把老杨喊起来,又给大平和邵明打电话。几人都准备妥,黄文涛的电话也刚好打进来。
“宋队,起来了吧?”
“起了,你们到了?”
“楼下呢,这还早,你们不急。”
下楼出发,两辆车,一辆老吉普,黄文涛开车,宋魁坐副驾驶,另外三人挤在后座。常召和他队里两人开辆捷达跟在后面。
好在越野车宽敞些,不然对宋魁来说又是折磨。每次出差,他最怕坐轿车,对身宽腿长的他来说空间实在过于狭窄。尤其是长途,把他挤得是哪哪儿都伸展不开,活像塞进了午餐肉罐头。
车驶离宾馆,黄文涛问:“没吃早饭呢吧?咱们要不先去老台街那片吃点东西,刚好就顺省道一路向南下去了。”
“行,听你安排。”
十来分钟,吉普车开到一家叫“老台糊汤”的早餐铺子跟前。
这大周末早上的,还不到八点,店门口已经排上了长队。门口炸油条的大油锅滋啦啦地响着,胖老板娘在油锅后边手脚麻利地揉面,搓条儿,下油锅,捞出控油,装袋儿,一气呵成。
黄文涛找个空桌占上,连连招呼宋魁他们过去。
五个人勉强挤一张小桌子,宋魁就占去快三分之一。还好大平和老杨比较瘦,邵明也就是普通体格,都不怎么占地方。黄文涛看他们自动挤在一起给宋魁腾地方的习惯,就知道这几个人同一张桌子吃饭不是一两回了。
常召去点餐,黄文涛介绍道:“这个糊汤是我们县的特色,你们过来一趟,刚好尝尝。”
刑警们走南行北办案子,每到一处,协办地都会尽地主之谊请远道而来的同事吃顿当地特色,这几乎成了定例。
几碗热腾腾的糊汤端上来,并着一筐炸得金灿灿的油条,看得人垂涎欲滴。这所谓的糊汤看着有点像胡辣汤,又有点像加了菜的大碴子粥,总之是吃了这么多地方没见过的东西。
宋魁挺新奇,掏手机拍张照,问:“这啥做的?”
“豆类和南瓜熬成的糊,加了白胡椒、黄花菜干、嫩豆腐花和肉丸子,乱炖,但香得很。”
黄文涛说着已经端起碗秃噜上了,宋魁也尝了一口。别说,咸香微辛,口感丰富,北方十月,冷嗖嗖的大早晨来这么一口,浑身热乎乎地舒坦。再就一口炸得酥脆的油条,唇角带油,满口生香。
对吃货宋魁来说,刑警的职业痛苦也往往在这简单的饱餐中一扫而空。
早饭吃完,一行人出发往王家滩去。
周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是江鹭的小班课时间。这学期开学以后,她一直给班上几个同学开小灶,单独补习英语。
和许多在培训机构兼职或是在家里开小班的老师不一样,江鹭的小班是无偿的,也只是面向家庭条件不好,去不起补习班的极个别同学。
比如班上英语成绩倒数第三的潇潇,父亲很早去世,母亲一个人挣钱养活她和弟弟,她自己也得时不时帮衬母亲摆摊。她其实非常刻苦,语文和数学成绩都很优秀,但英语作为一门语言,光靠刻苦刷题、靠背单词是远远不够的,做题更不是语言学习的全部。
想学好一门语言,持续的、系统化的训练和环境塑造缺一不可,掌握了正确的训练方式更可以事半功倍,不论如何,必须是长期重视起来才能提高。但潇潇这样的家庭,对英语的重视显然是力有不逮的。
小班里,王超、田恬,也都与潇潇类似,各有各的困难。初二这学期开学,江鹭觉得这几个孩子的成绩还有救,所以给他们开了个小班。反正自己单身,周末闲着也是闲着。
十点多课间休息时,江鹭看到八点五十的时候宋魁发来条消息,那会儿她正忙着招呼学生,没留意到。
打开是一张照片,一碗糊状物,背景明显是小摊有些油腻的桌子。
底下写:「早,今日早餐。」
江鹭回复:「是什么,米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