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魁一笑:“现在下班时间,职责可以暂时靠后。再说,你不就是我现在首要保护的人民么?以后可以把自己想得更重要一点。”
他这么坦坦荡荡地直白,反而让江鹭无措语结了。
没好意思接他的话,转开话题问:“你下午最后补觉了吗?睡好了没?”
“还好,眯了半个小时不到,刚吃完饭回来一会儿。”
“你们这样连轴转都得十几天了吧?按这个工作强度,休息肯定严重不足。”
“习惯了。”
“明天也还得继续吗?不能调休个一两天?”
“不敢休,案子要紧。”
江鹭叹一声:“明天我也要上班了,好痛苦。今天本来就很丧了,晚上还遇上这么讨厌的事。”
“别想了,躺床上看会儿视频,早点睡。”
“但真的很难调整心态。”
“那怎么能让你好受点儿?”
“不知道……”
“等会微信上陪你聊点别的,换换心情。”
“好吧,不过我要先去洗个澡。”
“你去洗,我等你。”
“嗯,那挂啦?”
宋魁又喊住她:“等下,你住几楼?”
“嗯?……三楼,怎么了?”
“把门窗检查一下,都锁好。”
江鹭笑他有点草木皆兵。王瀚成还不至于飞檐走壁来骚扰她,不过还是好意回应他的关心,“检查过的,放心吧。”
第11章
宋魁是八点半从宾馆出来给江鹭打电话的。宾馆斜对面过街是片小公园,饭后消食时间,不少市民在广场上休闲活动。因为嫌广场舞音乐太吵,他便特意往公园深处走了走。
这会儿挂断电话,刚九点过一会儿,公园已经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了。
他顺着来路往回走,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江鹭刚才哭的原因和明天的工作安排,没怎么留意周围的情况。
晚上气温下去了,有点冷,他将手揣在裤兜里,闷着头走了一段。再抬头,迎面走来两个年轻的治安警,给他拦住了。
“你好,例行检查,麻烦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宋魁对这种查验身份证的常规工作,一向比较理解配合。由于他这外形条件,时不时成为各类场合治安检查查验身份的对象,所以他也习惯了。
二话不说掏出身份证和警察证递过去。
其中一个警察接过证件查看后,有些意外地抬眸瞥了他一眼,大概没想到是同行,很快将证件递还回来。
“谢谢。不好意思,那应该是误会了。”
宋魁没听明白:“误会什么?”
“刚有个女孩,到我们岗亭报警,说您跟了她一路。所以我们就过来问问。”
宋魁顿时哭笑不得,“我都没看见哪儿有个女孩。”
“近期打黑除恶宣传频度比较高,市民可能有点敏感。给您添麻烦了,感谢配合。”
打黑除恶……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太伤人了。
“没事,你们辛苦。”
回到宾馆,另外三个人聚在房间里正斗地主。
看见宋魁进门,大平问:“哥,烟帮我带了没?”
宋魁放下带回来的饮料和矿泉水,掏出烟扔给大平,摇头啧了声:“你别说,人家长水这个街面治安搞得真不错。”
老杨扭头问:“怎么说?”
“刚回来路上被拦住查身份证了。”
邵明笑,“咱魁哥现在到哪个地儿,只要路上走一圈,看有没有人查身份证,就能判断出来人家当地的街面治安怎么样。”
大平嘴又损起来:“那肯定啊,你看咱哥走路那气势、那块儿,再揣个裤兜,跟道上老大要去隔壁街区砍人似的。要是咱几个再跟到后边儿,要不了五分钟派出所就出警,全给咱端了。”
要在以前,宋魁还会呵斥他们,别成天嘴上哥了弟了的拿他开涮,一股子江湖气。但是次数多了,屡禁不止,管也管不住,只得作罢。现在他对这类调侃也已经麻了,不仅不制止,还参与:“别说,我好像还真是插着裤兜走路来着。往后把手拿出来,是不能好点儿?”
大平摆手:没戏。
开玩笑这会儿,江鹭发微信过来:「洗完澡了。」
大平当地主又赢了,邵明没趣地扔了牌,“魁哥,你来打会儿不?”
宋魁摆手,“你们玩儿。”往扶手椅背上一靠,翘起腿,赶紧回江鹭信息:「躺床上了?」
「对呀。好冷,灌了个热水袋,赶紧钻被窝了。」
“算了算了不玩儿了,老杨要早睡,明儿还早起。”
邵明喊了散,大平于是起身掐了烟,收拾起扑克来,两人给宋魁打了声招呼准备回房。临出门,大平瞟一眼宋魁,猛给邵明挑眉暗示。
邵明意会,但给他后背一巴掌,推他赶紧走人。
老杨也起身洗漱,“我先洗去啊。”
宋魁心不在焉地应声,忙着给江鹭回:「今年寒流来得早,坚持下,下月就供暖了。」
「嗯,先灌热水袋吧。」
「给你说个好笑的事,刚回宾馆路上让治安警察给拦住查身份证了。」
「啊?为啥呀?」
「以前一般是看我不像好人,例行检查一下。今天这是有个女孩报警,说被我跟踪了。」
不像好人……江鹭实在想笑,「是不太像。但也不至于像坏人呀,是不你跟着人家走了一路,把人家吓到了?」
「我连她人影都没看见。」
「我还以为被警察拦住查身份证都是影视剧里演的呢,我就从来没碰上过警察主动找过来的事。」
「那是没碰上我,我肯定会主动找你的。」
「少来!你一刑警找我干嘛。」
「没准征用一下你的电动车。」
江鹭还以为他肯定又要顺茬说些让她脸热接不上的话,结果是虚晃一枪,翻个白眼:「正经问你,你们这次的任务危险吗?」
「那得看你怎么理解,怎么算危险?」
「比如会不会碰上罪犯手里有枪啊刀啊之类的?」
宋魁耐心给她解释:「枪就不说了,咱们国家禁枪力度这么大,几乎不会遇到持枪的嫌疑人。其他的各类刀具、尖利锐器随手可得,危险性普遍,但伤害程度也相对低。对这些我们都有应对,行动前一般有充分预案,只要带齐装备,可以规避百分之九十的风险。所以危险是有的,但肯定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危险。」
如果是这样,那他当年又怎么会受伤?江鹭觉得他八成是在轻描淡写,本想顺便问他脸上这道疤的来历,但犹豫一下还是忍住了。不清楚情况前,随便揭别人伤疤不太好。
他问:「关心我的安危?」
她也大大方方承认:「多少有点。」但又说明:「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宋魁笑,有她关心就够了,至于是出于朋友还是别的,不重要。
过了会儿,他回复:「给你看组数据:我国目前在编警察大概两百万,去年公布的警察年均死亡率是万分之一,也就是只有两百多个警察牺牲,而且其中过半的死亡原因是猝死,除猝死之外其他公务原因死亡的概率只有十万分之八。」
江鹭才知道他是去搜索论据了,「你是想告诉我,警察的职业危险性其实蛮低的?」
「相对而言算很低了。现在刑警主要还是办案子,用我们的话说是半机关序列,真正面对危险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怎么感觉你说这些是在给我宽心呢?」
「是有这个意思。毕竟你现在对这个职业的认识还很有限,如果疑虑都不打消,何谈进一步了解和发展呢。」
看他这套话术如此游刃有余,江鹭撇嘴:「是不是对每一任相亲对象都会这样说?」
「第一次。」
「骗人。之前相亲过那么多次了,肯定拿以前的说辞套路我。」
宋魁觉得自己忒是无辜,怎么给她宽心还成套路她了?无奈付之一笑,「之前相亲的那些对象都没有像跟你这样,能聊这么长时间,聊到这么深的话题的。各种原因,基本上都是见一到两回之后就再不联系了,根本也不会讨论到这个层面。」
好像跟她以前的相亲经历也差不多。
江鹭问:「你觉得我们见面后会怎样?」
宋魁不太敢奢望的太美好,但也不想表现得对此毫无自信,只有答:「尽人事,听天命吧。」
江鹭想,倘若不是他突然出差,按照她那时对他的抵触,盲目用刻板偏见去定义他,他俩大概率也会是见一面就结束了吧。仅因一面之缘就互有好感的概率大约就像在秋天等一片抽绿的叶,而短暂的被迫线上则像人为搭建起一座温室,先允许种子温暖安逸地萌芽,然后,或许便可以在秋寒中继续生长下去?
九几年时警察办案,流行这么句话:好刑警,两条腿。意思是刑警办案子大部分都是靠着一双腿一点点跑出来的。时至今日,这句话也还一点儿没过时。
两周多时间,宋魁和黄文涛领着十几号人,每天走一两万步,算是把王家滩的情况和马永亮的活动规律、生活习惯了解了个一清二楚。也找到一条关键线索:马永亮每周至少要跑陈家村一趟,固定光顾一家小卖部,买烟。
第五次抓捕方案研讨会后,基本已经可以断定,陈家村具备抓捕的必要条件,是目前看来最有可行性的抓捕地点。
确定最终的行动规划和时间前,宋魁准备再去陈家村亲自踩一下现场。
早饭吃完,一行人就出发往陈家村去。
县城到村上一个多小时车程,近晌午时分,远远看见一片土墙瓦房。黄文涛也是第一次来,跟在常召的车后边,沿着土路一路进了村。直到看见前车打了右转向灯靠边停车,他才跟着停下来。
“就这儿了。”
一行人下了车,黄文涛说:“我跟宋队去就行,其他人车里等吧。”
避免太惹眼,两个人今天特意照着那些到此跑车、做生意的土老板的穿着打扮换了衣服。宋魁鞋也没刷,肩膀裤腿一层土,看着跟刚从矿上下来没两样。
往前走了一段,宋魁张望一下,很快看到前面一个不大的店面,上边的招牌倒是特显眼,红底儿黄字──“广发超市”。
“就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