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鹭不情不愿地走近,冷冷问:“你来干什么?”
“给你发信息也不回,电话也打不通,我想过来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想再跟你有什么交集。你还这样一直纠缠有意思吗?”
“我知道,我也能理解,但是我也只是想取得你的谅解,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这几年我都没再谈过,我知道你也没再谈过,既然彼此都是单身,为什么要掐断所有可能性呢?”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恳求,眼睛红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必须承认,他这副皮囊确实优秀,刚跟他分手时他带着这样的神情来恳求和道歉,江鹭还会对这张脸产生些许恻隐,但到如今,已经丝毫怜悯都无,只剩下满心的厌烦和憎恶。
她忽然觉得反胃,焦躁。
“王瀚成,你放过我行不行?别再来骚扰我了行不行?”
“鹭鹭,你之前明明说过你会考虑……”
“我不记得我说过这话,也不知道你从我哪句话揣测出来这种意思。我跟你之间不存在原谅与否,我们是不再有关系,你懂吗?不论我谈不谈,都不想再跟你谈。”
江鹭将话说得很满,很绝对,但她却觉得还不够,为免他这种自我感觉过分良好的人再幻听出其他什么弦外之音,她决定补上一记绝杀:“再说,我现在也有男朋友了。”
“你有吗?”
江鹭当然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但现在宋魁已然从她脑海里清晰地冒了出来。他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他们的关系还远没有到这个程度,甚至可以说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不妨碍她用他当一次挡箭牌。
“最近刚谈的,警察。另外,我有男朋友这件事什么时候还得通知你?难不成还要带来给你见见?”
“是相亲对象吧?”
王瀚成太懂江鹭了,她说谎的时候,眼神根本不敢直视对方。
江鹭哑然,王瀚成急忙道:“当时我跟李萱只是因为聊得来说了些出格的话,其他什么都没有。你看到聊天记录之前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也不再联系了,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我是真的后悔、也是真的改过了,为什么你不能再考虑考虑呢?这几年我一直没有放下过你,我也还爱着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真是可笑又离谱,他仿佛自始至终都不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有多么严重。头回听到,劈腿撩骚也能被解释得这么清新脱俗。
从他嘴里说出爱不爱的,怎么听着就那么令人作呕呢?况且这些说了八百回的废话,江鹭也没心情再听下去了,“你有完没完?你再挡着我可以报警的。”
王瀚成无可奈何,虽然不情愿,但听她要报警,也没有再纠缠下去。把买来的礼物递给她,“那你把这个收着吧,以前就答应过要送你的,一直没机会。”
江鹭看也不想看,“拿开。”推开他的手,径直向前。
王瀚成回身追上,拉住她:“你收下我就走。”
“你放开!”江鹭有点激动地想挣脱,但他没松手。
僵持了片刻,有点担心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她最后还是只好以退为进地接下来。
王瀚成没再拦她。
江鹭走到楼下,将礼品盒顺手扔在垃圾桶旁边的地上,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第10章
回到家,江鹭忽然连开灯的心情也没有了,换了鞋,放下包,疲惫地坐在黑暗中空荡安静的客厅里。
原本轻松愉快的一个周末,却因王瀚成的纠缠以如此令人厌恶的方式收尾。想到明天又是周一,要带着这种情绪回到更加痛苦的工作岗位,江鹭甚至开始生理性地排斥反胃。
一股没来由的委屈和无助撑满了她整个胸腔,这一个星期、或许更长一段时间以来的情绪突然积蓄满了,想要倾诉、宣泄,从别处得到一丝慰藉的心情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她从不将感情方面的困扰讲给家人,一直以来唯一的倾诉对象是远在深城的闺蜜唐静瑶。但翻出手机,点开她的微信对话框,她又迟疑了。
她们的上一次聊天是在一周多前,唐静瑶激动雀跃地给她汇报她的婚讯。她和男友这个月订了婚、领了证,婚礼定在明年初,还邀请她届时去做伴娘。
好友沉浸在婚前的蜜恋中,她不忍用自己眼前的一地鸡毛去打搅她的平静和快乐,更不想在一个幸福的人面前剖开、展示自己的伤口。可是除了唐静瑶,她不知道还能向谁谈起自己的遭遇和感受。
她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挣扎着,浮沉着向岸边望去,却连一个可以拉她一把的人也望不到。每到这样的时刻,无论她如何压抑自控,仍总是无法自拔地陷入巨大的自我悲悯之中。如果她还拥有一个家,有能够依靠的父亲和给予她关爱的母亲……然而她所拥有的这些早已是过去时了。
想到母亲,情绪更加坠落下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孤独极了,可悲极了,绝望极了,甚至一瞬间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
攥在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一通来电,屏幕上的名字是宋魁。
即便再渴望倾诉排解,却总不至于是对着自己的相亲对象。尤其他们也还没有亲密到能谈论这么私人的话题。接连的震动像催促着她接起一般,她犹豫着,原准备回复个短信解释,但不小心错按成了接听。
一瞬间慌乱,她又再度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挂断。
好像有些失礼,但很快,他又打过来了。
江鹭迟疑不定,最后还是接起来。
电话一通,宋魁就问:“怎么没声音就断了?信号不好?”
江鹭想尽量装作无事,敷衍几句尽快结束这通电话,但大概是太久没出声,一开口嗓音却是沙哑,“没……按错了。”
电话那头,宋魁略微诧异。以为打扰了她睡觉,但看了看表,才刚刚晚上八点四十。
小心翼翼地问:“睡了?”
“没……”
他便调侃着,温声关切:“那怎么嗓子哑了?下午跟姑妈吐槽了我多少坏话啊?”
不知道为什么,说笑的语气,简简单单的一句关心,却像一颗钉子钉中了红心,击溃了江鹭已经摇摇欲坠的情绪。
泪水涌出来,起初她还勉强咬牙绷着,克制着不让自己听来像是哭了。但很快溃口的洪水便吞噬她,抽噎声仿佛是自己从胸腔迸发出来,她陷入完全的失控,彻底放弃了抵抗。
宋魁听见她哭,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大脑宕机了。一时比她还无措,只能干巴巴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鹭没法回答,无法遏止地崩溃大哭了近两分钟。直到负面情绪随着眼泪流出去,排空了,才感觉稍好了一些。
这一分多钟里,宋魁也没有再打扰她,静静听着她哭,直到她哭累了,歇下来,听筒那面的声音由哭声归于抽泣,才问:“好点了?”
她不好意思地应了声,现在觉得自己实在很狼狈。
“到底怎么了?”
江鹭平复一下情绪:“没什么,就是遇到点不开心的事。”
“晚上不是去姑妈家了,和姑妈吵架了?”
“没有。”
“现在回家了没有?”
“嗯,在家。”
在家就好。宋魁松了口气,“那是从姑妈家出来之后的事?路上跟人起争执了?”
江鹭嗯声,“跟某个垃圾吵了一架。”
宋魁猜测她大概是因为琐事与人起了口角,受了欺负,所以委屈着呢,便宽慰道:“都知道是垃圾了,还把自己气成这样,不值得。事情都过了就别想了。”
“要是能这么过了就好了……”
“怎么?对方没跟着你到住处吧?需不需要报警?”
江鹭没觉得自己这句话哪里表达出来这个意思了,他猜得倒还挺准,这是所谓刑警的直觉吧?心里想着,应:“算了,现在不需要报警了。”
“还想哭吗?还是想再发泄一下?我可以当垃圾桶。”
“好多了。”她长长吐出胸腔里的浊气,“想发泄,但是你也好无辜,这周我都给你吐槽好多回了吧。出差那么辛苦,今天还是不给你增添负担了。”
江鹭抽几张纸擦掉满眼满脸的泪水,擤干净鼻涕,感觉自己在相亲对象跟前哭鼻子这事相当出糗。不过还好是隔着电话,至少不用被他看到哭肿的核桃眼和流得到处都是的鼻涕。
宋魁想转移注意力让她把情绪松下来,于是也就换了话题:“晚上在姑妈家吃什么大餐了?”
“哪有大餐,韭菜盒子。”
“自己包的?”
“嗯。”
“给我听馋了,姑妈手艺肯定不错。”
江鹭听了好半天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姑妈长姑妈短的,到底谁姑妈啊?
“吃完又聊跟我相亲这事了吧。”
“对啊,免不了的。”
“你在你姑妈跟前美言我了?”
江鹭挺莫名,“怎么算美言?”
“我妈下午打电话跟我说,龚阿姨给她回消息,说你对我挺满意,这回肯定能成,让她放心。我一听就感觉不大对,八成也就是你说了我两句好话,传了两道就变味儿了。”
江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姑妈大约是夸大其词了。
“不过让阿姨们都放心了,也不算是件坏事吧。”
正说到关键处呢,一下被她把重点模糊到阿姨们身上去了,宋魁耐着急性子问:“到底怎么评价我的?”
江鹭有点尴尬,毕竟确实没给他什么溢美之词,“就说……聊得挺好的。”
不过宋魁很懂知足,“挺好的”在他看来已然是很高的评价了。
“那我也放心了。”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都聊这么久了。”
宋魁的心情江鹭当然无可体会。总归还没见面,微信上不管聊成什么样,由网络这种虚无缥缈的介质带来的连接和认可力都太弱了,现实中、长辈面前的评价往往才真实且有代表性,他也很在意。
聊了这一阵子,江鹭总算平复、平静下来,便道:“刚才没控制好情绪,有点丢人。虽然不知道你会怎么想,但我也是第一次在相亲对象跟前这么失态,你别介意啊。”
“这有什么。不过你这一哭确实给我吓着了。”
“你们干刑警的,多大场面没见过啊,还能被我小哭一场吓着?”
他正儿八经道:“你当是哪个吓着?我是怕你遇上什么意外了,我人在外地,又帮不上忙,干着急。刚才都准备找个派出所的哥们去看看你了。”
哦……都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考虑到这个。
江鹭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大约并非外表看起来那么粗线条,实际上或许是个粗中有细,体贴入微的人。无论他们是否适合彼此,今后会不会在一起,即使成为朋友,他也一定是个值得结交的可靠的朋友。
想对他说“谢谢”,但又觉得太隆重、太客套,最后还是半开玩笑地说:“谢谢关心,警察叔叔。”
“怎么就警察叔叔了,警察哥哥行不行?”
江鹭拒不改口:“警察叔叔在你身上就是固定搭配!还有,你别关注点搞错,喊你什么不重要,重点是为了表达谢意。”
宋魁只得道:“也不用谢。人民警察为人民,应该的。”
“哦,那看来是我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只是因为职责所在啊……”她故意拖长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