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茉刚想低头写名字,她看见温柔静从里头走了出来。
比起前两天,这位温柔静憔悴了,像是很久没休息好。
温柔静看到秦茉了,过来和她说话,“秦茉,不好意思,上回让你看到不高兴的一面了。”
能够知道她的名字,一定是林之舟和她说过些什么。
秦茉摆摆手,受宠若惊,“没有的,阿姨,不用这样。”
温柔静扯了个笑:“是来找之舟的吧?他去康复中心了,你要和我一起过去吗?我可能会晚一些。”
康复中心?
秦茉摇头:“不用了阿姨,我自己过去找他就好。”
温柔静似乎也有疲惫,没多说话,告诉秦茉一个地址,还给她安排了车才走。
秦茉被送到康复中心。
一进来就可以看到很多人坐着轮椅,这样热的天气,他们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们面色萎黄苍白,很少和人对视说话,无论是做什么,甚至擤个鼻涕都需要帮助。
叫眼神都是麻木的,更不要说其他的。
原本应该是自由自在的人,却被禁锢在轮椅上。
秦茉目光呆滞,环了环手臂上楼。
温柔静说林之舟在三楼VIP室。
VIP相比楼下的环境好上许多,单人单间。
这里太压抑了,楼梯间甚至还可以看到太多哭泣的家属。
他们向上帝祈祷着希望有奇迹降临,医生们也束手无策,说着残忍的事实。
里面的空调开得太低了,秦茉忽然觉得好冷,步伐很慢地走向VIP室的最后一间。
门虚掩着,林之舟还没回复消息,他不知道她来了。
所以秦茉怕打扰,所以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秦茉听到声音时还以为是错觉。
不是错觉。
“我听说你向瑞士递出申请了。”轻声细语的女声传出,带着淡淡的劝阻,“为什么呢?”
“林之舟,你要活着,活着爱她。”
林之舟有点无奈:“难道我不想活下去吗?我不想爱她吗?”
“我想爱她十年,二十年,一辈子。甚至我想如果我死了,我还想她记得我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可我会站不起来,说不了话,毫无尊严地坐在轮椅上一辈子。所以你要让我成为我爱的人的负担吗?”
有一瞬间的寂静。
康复师循循善诱:“爱拥有很强的力量。”
林之舟的嗓音哽咽,酸涩不止:“爱迎万难,爱也是万难。”
“爱在这一刻,拯救不了什么,成了最没用的东西。”
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要静,静到似乎能听见眼泪落下的声音。
……
秦茉在外面坐了很久,那些不亚于表白的话砸乱了她的脑子。
鼻尖酸涩,喉咙苦得不行,她抽了抽鼻子,手指带走还没落下的泪。
她去楼下等林之舟,就当作没听到过这些话。
林之舟,也不希望她听到这些话吧。
秦茉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她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个进来康复中心的患者。
他们几乎没有笑容,也几乎都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能够来康复中心的无非两种人,家境不错,和家境贫寒。
如果非要在哪里见证人间疾苦,那一定是医院,还有康复中心。
挤满了拿着病历本在排队的人和家属。
“妈妈,你放弃我吧,一百二十万可以拯救我的生命,但一百二十万会要了你们的命。”
门口有一对母子,儿子坐在轮椅上对着身后正在推他的母亲说话。
听完这句话,秦茉移开了目光。
她不知道这种情境下如果换作自己又是什么心情,其实她能够猜到,一定会把自己当作是个拖油瓶。
但就是舍不得。
人这一生,最难学会的就是接受分离和学会放弃。
秦茉回了个头,那对母子已经进了康复中心,她没注意那个母亲是怎么回答的,此刻她心乱如麻。
在康复中心,无论露出怎么样的狼狈都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只会有同情,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无非是轻重。
可当秦茉看到林之舟下电梯,他看到她了,也无意和那对母子擦肩而过。
……所以,他也会这样吗。
她没忍住垂眸,把脑海里不该想的全部丢出去,心更乱了,不仅胡思乱想,还破了个大洞,冷冷的风往里吹。
等林之舟站在她面前时,那个洞又被暂时地补上了。
林之舟低头看秦茉,他穿着一身黑,那双干净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怎么来这儿了?”
秦茉抬眸,用力地看着他,企图去找前不久她在VIP室门口听到的那些话时有关的神色,可惜,一点也没有。
他总是这样,把好的情绪留给她。
……
康复中心门口不方便说话,所以他们去了附近的公园。
周围有大爷大妈们在散步,相比他们,两个人并肩走路的速度很慢,慢到大爷大妈们没多久就消失在视线里了。
谁也没开口,秦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林之舟在看秦茉,依旧问她:“秦茉,你为什么会来康复中心?”
仔细看,刚刚怎么没有发现,其实林之舟比前阵子也憔悴了一些,这几天他应该也过得不好。
秦茉很轻地回答,“想见你。”
很直白的一句话,秦茉转过了头,“林之舟,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瑞士?”
两句话,区别很大的两句话,明明前一秒还在说“想见你”这种氛围很好的话,可是下一秒又提到了瑞士。
好像那句‘想见你’从来就没有说过。
“月底。”
月底啊,那真的是很快了,没有仔细的时间,过两天不就是月底了吗。
“哦。”
气氛静下来,只有公园里树叶被吹动的声音。
周围有影子晃动,秦茉不敢抬头去看,也许是林之舟做了什么动作。
很久,很久。
终于,秦茉吸了吸鼻子,抬眸看了眼天空,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地蜷缩握紧。
秦茉啊秦茉,你再勇敢一点吧,在林之舟面前。
爱是勇敢者的游戏,已经不是暗恋了,她从来都不是胆小鬼,也不要再当胆小鬼。
秦茉在心里打气。
“林之舟。”林之舟听见秦茉叫他的名字,他转过头,看到秦茉用那样澄澈的眼神望着他,“虽然我真的一点也不想陪你去瑞士,陪你去面对这种事情,对我来说,真的好难好难,也好痛,我一想到我就真的好难过。”
“可是,我也不想因为我好难过,就推开你。”
“生病的不是我,我没有办法切身体会,可是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但是我知道,珍惜当下。”
“因为我也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我。”
“所以,就让我,再陪你去瑞士吧。”
不能以迟早分开的理由,去扼杀一场爱情的开始,如果10分钟后要发车,在车的10米之外,还可以亲吻9分50秒。
秦茉说完时,心里那点酸涩好像少了很多。
无所谓了,她已经把所有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秦茉的爱,披荆斩棘,不惧风雨。
她哽咽着声问他:“林之舟,你痛不痛啊?”
还没有来得及等待回应。
下一秒,秦茉的手臂被抓紧,那是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然后,她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紧紧的,严丝缝合的。
两具少年人的身体用力地贴在一起,包裹了无尽,热烈,永不回头的爱意。
清新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秦茉闭上了眼睛,她其实很想哭,但是一点也不可以。
找过很多次林之舟身上的气息属于哪儿来的,她找不到,所以,是与生俱来的吗?
她不知道,也不想问。
就当作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愿意让我去吗?”秦茉的声音有些闷。
“秦茉,不要说话。”林之舟的嗓音比她还要闷,“让我抱抱你。”
好,那就让世界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