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左思右想半天,叹了口气:“颖,要我讲,陆虎这个人思维太缜密,预判了你的所有预判,他是铁了心要从你的世界消失,你也就铁了心让他滚吧。”
“明明只要当面跟我讲一声,我绝非死缠烂打、强人所愿的人。”梁颖眼泪流下来:“他这样凭空突然消失了,一句知会也没,临别辞言也没,有始无终,就像把人吊在半空中,脚底踩不到地的难过,太可恶了,太可恨了。”
“是,他在戏弄你。”谢瑛劝慰:“不要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忘记吧。”
梁颖说:“他是不是有苦衷?我来南江做项目,与他相识到现在,差不多有半年了。这段辰光,我们同住屋檐下,他会得帮我做早饭,帮我晾衣裳,还会打扫卫生,料理花草,他每晚去酒吧前,恐我回来害怕,会留一盏灯光,晓得我欢喜香水百合,常会买来插在花瓶里,闲空了,我们一起坐在阳台上,看星星月亮和霓虹,他吹萨克斯,弹吉他,一起哼唱。他很博学,看过许多书,有独特的见解,不像傅行简,只知张爱玲,只知乔琪乔嘴角开朵橙色的花。”
谢瑛冷笑:“知足吧!够文艺了,他只会跟我讲孙子兵法。”
梁颖说:“我们还分享彼此心中隐痛,他的身世极为可怜,无依无靠,一直靠自己打拼。如此真诚善良有担当的男人,为何要以这样决绝的方式,不告而别呢,对我太残忍了,让我接下去怎么活......”
"打住。矫情一下就算了,还接下去怎么活,没完没了是吧。"谢瑛不耐烦说:“你是个女老板,有要打拼的事业,有百十号员工,做不完的项目,死不绝的对手,赚不尽的金钱。爱情与你,不过是忙碌生活里的调味剂,有时糖多了,有时盐大了而已,老话讲,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顺其自然就好,多想就愚蠢。”
“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梁颖止住泪。
谢瑛冷冷说:“我告诉你,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是怎么炼成的。我自幼家境优渥,父慈母爱,顺风顺水长到二十五岁,就读哈佛商科,学业有成,有固定的男友,就因一次父母辈朋友聚会,我遇见了潘云鸿,并被他挑中,逼迫嫁给他的外甥傅行简,嫁给一个素昧蒙面的陌生人,都什么年代了,还是在自由国度。我反抗,激烈的反抗,誓死不从,但潘云鸿势力太大了,有得是手段对付我的家人和我,他不急不慌,像逗弄小动物,一点一点蚕食我们的心态,直至彻底崩溃了,最后我们去求他,我甘愿嫁给傅行简。”
梁颖怔住,还是首次听谢瑛倾诉,那一场令她没死也脱了层皮的婚姻。
“我不恨傅行简,他也没有选择婚姻的权利,只得屈服家族长辈安排,娶了同样陌生的我。一对怨怼的男女,深困婚姻的牢笼。我和他也曾尝试培养感情,最后失败了,我们根本不来电。你一定不知,我离个婚有多艰难......”谢瑛突然不想说了,卖惨不是她的性格:“你不是常说,你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过想过的生活,怎能因一个失踪的男人,便把初心给忘掉。”
梁颖说:“瑛,谢谢你,虽然我感觉还是痛苦,但好多了。”
“时间是良药,爱情化泡影,一切终将过去,明年此时,你或许连陆虎的模样都记不清。”
谢瑛倒在躺椅上,仰面望天上的月亮,嫁给傅行简前,也有过刻骨铭心的恋爱,又能怎样呢,纵然再去回忆,已成为口中的笑谈,内心早波澜不惊了。
第二十七章 做戏
傅行简在餐厅,要了咖啡和三明治,看见李晶晶,坐在靠窗的位子吃馄饨,走过去坐在她对面。李晶晶忙招呼:“傅总监也来吃早饭。”
他笑笑,喝口咖啡问:“梁总最近在忙啥,还在南江盯项目?”
“没有,老早回来了。”李晶晶简单的答。
“那为啥没进公司?”他问。
“傅总监怎晓得,梁总没进公司?”
“自然听说的。”傅行简慢慢吃三明治,李晶晶想,为啥有的男人,咀嚼个面包片,也这样的赏心悦目。
她叹口气,压低声音:“我们梁总,最近为情所困!”
“什么?”他问:“为谁所困?”
李晶晶欲答,却见谢瑛端托盘过来,吃早饭的人多,已无空位,她馄饨吃完,便让出位置走了。
傅行简不与谢瑛客气,直接问:“梁总怎么了?为情所困?”
“李晶晶那个大嘴巴。”谢瑛骂:“啥都往外讲,还做人事的,不干人事。”
“回答我的问题。”他声音不善。
谢瑛觉得好笑,反问:“奇怪了,你是颖什么人,我要告诉你!”
傅行简没言语,一副不讲就算数的态度,吃尽咖啡,准备离开,谢瑛说:“还记得南江ORii酒吧的陆老板嘛?”
他想了想,点头:“有点印象。”
“颖和陆老板,合租了一套房子,日久生情,两心相悦,爱得死去活来。”
“梁总不愧时间管理大师。”傅行简冷笑:“又要做项目,又要管公司,还要抽空谈恋爱,不佩服不行。”
谢瑛说:“啥人能想到,陆老板突然失踪了,和颖断绝掉一切联系。”
“啥辰光发生的事体?”他问。
“颖的姆妈自杀那日,她回上海后,陆老板手机就不通了,微信也不回。后来再往南江,陆老板租的房已退掉了,酒吧也关门转让。”
“可有报警?”
“这种开酒吧的老板,和警察混得不要太熟,警察说,陆老板特意去所里与他们告别,要往中缅边境做生意去,再也不回来了。”
傅行简很快理清思绪,开口:“陆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借警察的嘴,告诉梁总,他走了,不要再寻伊,寻不到的。”
“是这意思。”
"没办法了,梁总被骗财骗色,也只好自认倒霉。"他说。
“你说陆老板混帐吧,他又骨骼清奇,送颖上万价值的珠宝,还能做到不和她上床。”谢瑛盯着他的脸,嘲笑起来:“连你傅行简也做不到,人家做到了。”
“倒正说明了陆老板,从一开始就没想和梁总有结果。”傅行简说:“有道德感的男人,负不起责任,不会轻易和女人上床。”
“有道德感的男人,就该将感情掐死在摇篮里。”谢瑛反问:“你和颖上床,是来真的,还是玩玩算数?”
他转换话题:“听闻你和梁总的阿哥,在谈恋爱?”
“是。”
傅行简大笑:“口味变了?开始吃素?”
“和你在一起,我也没吃过大荤。”谢瑛挖苦,自己也笑了。她问:“和颖上床什么感觉?”
他保持着风度,没回答,只微笑说:“与你无关。”站起要离开。
谢瑛不得不赞傅行简这一点,有深厚家学的依托,他做人方面很有分寸。她在他转身时说:“颖很痛苦,感情深陷拔不出来,你若想,可以去找她。她住在复兴中路的房子,你去过。”
梁颖回到上海就病了。
谢瑛想当然她为情所伤,痛苦难当,其实新冠复发,头痛发烧,水泥鼻,刀片嗓,不停咳嗽,躺在床上起不来,吃药输液五六日,有了好转。
她听见揿门铃声,摇摇晃晃去开,以为谢瑛,却是傅行简。
傅行简打量她,穿着黑绸缎的吊带睡裙,胸前缕空绣花蕾丝,也仅遮住一半雪白胸脯,右肩细带子滑落胳臂,露出性感的锁骨和脖颈。她的头发蓬蓬披下,应是瘦了,脸小小的,苍白,衬得眼睛迷离,嘴唇焦红,显得楚楚可怜,一种病态柔弱的美,想让人把她抱在怀里,大力揉碎她。
梁颖看他,呻吟说:“我都这样了,你还能硬。”禽兽。转身往卧室走,爬上床不想动,也不理他。
傅行简面庞发红,跟进卧室,打量了会她要死不活的样子,淡淡说:“不就一个男人,你倒像死了丈夫一样,何至于。”
“至于,我说至于就至于。”梁颖大吼,发出的却是蚊子叫,嗓子太痛了。
“吃过饭没?”他问,半天没回应,应是没吃。索性脱掉西服,卷起衣袖,去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番茄洋葱白蘑菇,有两包袋装肉酱,他打开橱柜,果然找到了意大利面。
梁颖闻到香味,口内生津,肚里咕噜噜乱响,她刚爬起来,傅行简端了面进来,他用脚拉过椅子,坐在床边说:“你过来点。”
她二话不说,凑近他,伸手要接过碗,听他说:“别动。”他用叉子卷了面,送到她嘴边。
她是得新冠,不是断手,可以自己来,转念一想,算罢,男人都是带有个人英雄主义倾向,爱看女人柔弱的不能自理,现在她配合就是。
傅行简温和问:“好吃么?”梁颖狼吞虎咽答:“比必胜客的肉酱面还好吃,在哪学的?”
“在英国留学时,吃不惯他们的食物,只能自己学了做。”他一笔带过。
吃完饭后,她去漱口洗了把脸,仍旧床上躺着,傅行简洗了碗筷,过来穿西服,看她吃饱饭仍要死不活的样子,终是说:“宝钢项目,还缺一个APS(高级计划排程系统),不是你们那种小打小闹的系统,它的需求更高,模块更复杂,排程的算法更精密实用,你们有六个月时间研发,如果出来效果满意,这个价值一千五百万的项目,就给你们做。你还不快爬起来。感情结束,男人可以再找,但机会稍纵即逝,没了就是没了,别和钱过不去。”他也无需梁颖回应,离开了。
梁颖竖耳听关门声,一骨碌爬起来,拿过手机拨给谢瑛,那头立刻接起,迫不及待问:“ 成功了?”
“成功了。”她满面笑容说:“傅行简总算松口,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第二十八章 易春秋(1)
梁颖精神奕奕走进办公大楼,姜黄绸缎裹身裙,衬得肌肤雪白,曲线起伏。电梯先生忙替她摁住开键,她摘下墨镜说谢谢,电梯里有七八个人,魏昌祺和傅行简也在,低声说话,傅行简手肘搭着西服,七月天气,大清早骄阳似火。
魏昌祺打量她,赞美:“听讲梁总得了失恋的病,今天见到,仍旧是明艳照人的大美女。”
梁颖笑想,男人真是视觉动物,非要嘴贱几句,美又怎样?丑又怎样?又不嫁他。
魏昌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凭借梁总的实力,何患无夫啊。”有些人露出心照不暄的笑容,傅行简皱眉不响。
有人匆匆出电梯,背得电脑包撞到梁颖后背,她往前趔趄,被一个年轻男人伸手扶住。
男人腿长显得个瘦高,头发浓密而卷,脸在男性里算小的,方方的额头,眉骨突出,眼睛内凹,黑白分明,掩在眼镜之后,鼻梁高挺,嘴唇薄红。
梁颖点头致谢,转头用力一吻,傅行简雪白的衬衫,肩膀处留下一枚鲜红唇印,极具视觉冲击。
魏昌祺有些惊讶,梁颖看向他,故意问:“这个人怎样?够不够格做我的夫?”
傅行简面不改色穿西服。
魏昌祺一时语塞:“你,你......”电梯门开,解了他的围。
身后传来笑声。
魏昌祺说:“这女人太跋扈了。”傅行简不由勾起嘴角。
谢瑛已坐在办公室里等她,吹了声口哨:“显眼包来了。穿得太sex,小心引人犯罪。”
梁颖问:“我感情的事,为啥连魏总也晓得了?”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谢瑛说:“你各方面太完美,这样反倒好,天仙下凡,接地气了。”
“歪理。”梁颖笑,打开电脑。
“你不生气,看来已经将这段感情放下了。”
“不管放不放得下,生活总还要继续。”
谢瑛问:“你用什么手段打动了傅行简,让他终于松了口。美人计?”
“美人计对傅行简没有用,只会被他蔑视,再踩一脚。他不欢喜比他强的女人,也不欢喜比他弱的女人。”梁颖说:“倒是一个长期的商业竞争对手,因为感情问题,全无了斗志,准备退出战场,不陪他玩了。他才想拉一把。”
“你挺了解他。”谢瑛笑起来。
“打了几年交道,谁不了解谁。”
谢瑛说:“西尼霍尔新进的大股东,叫Perade Group plc,这家公司背后大老板,是潘云鸿,准备将西尼霍尔运作上市。 ”
“潘云鸿是谁?”
“真忘了,还是假忘?”谢瑛说:“他是傅行简的舅舅呀。”
梁颖恍然,笑了:“是他!我不太能记得与我无瓜葛的男人。”
李晶晶叩门进来,给她俩打印好的简历:“约来面谈的易先生到了,在大会议室。”
“肖总什么时候离职?”梁颖问。
“下个礼期二,最后一天工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