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谢瑛说:“我打算明天,当着阿姨面,宣布我的决定。颖,你不要怪我,晓得阿姨自杀后,我也吓死了。”
“你自己决定就好。”梁颖意兴阑珊。
谢瑛从包里拿出一板巧克力,掰给她一半。
梁颖吃着说:“我来之前,刚和傅行简见了面。”
“你同我开玩笑吧?”谢瑛说:“怎么可能哩,今天是他家族聚会日,规矩多如牛毛,啥人敢中途离席,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梁颖想了想:“他确实接了一只电话,明显发慌,如临大敌。”
“还能是谁,我一听就晓得了,他舅舅潘云鸿。”谢瑛说。
“这名字蛮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最好没听过,祈祷这辈子也不要遇见他。”谢瑛说的时候,竟有些不寒而栗。
梁颖不以为然,看手机,陆虎没有来电,微信也不回。
她把一切讲给谢瑛听:“我打了不下十个电话,要么不接,要么无法接通,他到底啥意思呀?”
“我觉得,你遇到渣男了。”谢瑛开始分析:“一般这种开酒吧的男人,混社会的,有几只好鸟!看到你,哇,稀世大美女,骗财骗色罢了。”
梁颖将带的项链给她看:“梵克雅宝,Frivole带钻,他送的,这叫骗我财?骗色,并没有,他有超凡的克制力。”
谢瑛怔住,然后问:“你们在车站临别时,他说‘我爱你,对不起。’是原话吧?”
“是!”
“这相当于讲,我虽然爱你,但是因为某种不可抗力,只好对不起你了,我们不能在一起。”
“没想到你个ABC,中文的阅读理解这么强。”梁颖心底乱哄哄的。
“也不想想我老娘是谁,专门研究汉语言文学的,不说言传身教,自小也算受过熏陶。”
“你老娘出国为了啥?梁颖说:“为了教洋鬼子中文?”
“也算是一种文化传播,不好嘛!”谢瑛找借口。
梁颖不提了,只说:“我想让韩潮平,明早去他酒吧看看,到底出啥事体了。”
“也是个办法。”谢瑛打个呵欠,站起身说:“我在医院旁边宾馆,开了一间房,睡觉去了,明早再来,给你带早饭。”
梁颖笑了笑,待她走后,又开始打陆虎手机,不得结果,心情十分低落。
护士开始关灯,灯光一节一节熄灭,最后仅余边廊一线昏黄的光影,偶有人来,如鬼魅一晃而过。
第二十五章 寻找
梁颖很快发觉姆妈不对劲。
譬如问她:“姆妈,为啥想不开要自杀?”
梁母说:“瞎七搭八
沪语,胡说八道
,吃了一辈子苦,老都老了,日节也好过了,我为啥要自杀?”
“这要问你呀,姆妈。”梁颖说:“否则我们怎会在医院?”
梁母也不解:“是呀,为啥?”突然慌张了,拉住她的手说:“我是不是得了绝症,时日不多啦?不要瞒牢我。”
“这倒没有,你身骨一向健康。”
谢瑛走近,小心翼翼问候:“阿姨,我来望望你,喉咙还痛嘛?”
“好点了。”梁母拍拍床前椅子,笑说:“谢小姐请来坐,有段辰光不见了,还好吧?”
谢瑛惊骇地低问:“啥意思?颖!怀柔政策?”
“我也不知,你陪姆妈坐坐,我精神不大好,去喝杯咖啡。”
“和九利分手的事,要不要告诉阿姨?”谢瑛忙问。
“先不要讲。”她说完,出去买了一杯咖啡续命,回房遇见阿爸和九利,两人亦是看着梁母,目瞪口呆。
几人退到走廊商量。梁父说:“她对我态度大不同,刚刚竟然叫我老头子。”
梁颖和九利最明白,姆妈从前喊他,总是老头子老头子。自搞外遇被发现后,就再也不叫了。
谢瑛说:“我和九利恋爱这桩事,阿姨一点也想不起来。”
恰主任医生过来查房,听他们细讲后,解释说:“这是因为上吊导致大脑缺氧,神经功能紊乱了,出现的失忆状态。”
九利问:“是暂时性失忆,还是永远呢?”
“讲不好,都有可能。”医生说:“我先开些药给病人吃,看看恢复情况再讲。”
医生走后,九利急忙忙去上班,梁父坐在病床边,梁母笑嘻嘻和他讲话,还拉他的手细观掌纹、给他算命。
谢瑛也不必和九利分手,谁也想不到是这种结局。她感叹:“人生如戏具像化了。”
“姆妈把令她不开心的事体全忘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梁颖说:“我倒希望她永远不要再想起。”再转换话题:“宝钢项目你盯盯紧,西尼霍尔这趟吃相太难看了,本可以大家共赢,他们非要独吞,也不怕肚皮撑破,得不偿失。”
谢瑛说:“听闻西尼霍尔的股东,近期权重转移,大股东变更后,控制权旁落,从前的决策自然行不通了,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就看烧死自家,还是烧死对家。你问问傅行简,狗男人应该有消息。”
“他嘴巴太严了,根本撬不开。”梁颖说:“虽然没消息透出来,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我们可能还有机会,坏事是已经敲定合作商我们不自知。”
谢瑛说:“我约了魏总周五吃饭,看他有啥消息。”
“魏总欢喜吃淮扬菜和听评弹,可以去四季和府,应该和心意,让李晶晶去预约。”
“啥辰光去南江?”谢瑛问。
“姆妈出院后我就走,宝骏项目还得跟。”
梁颖往南江那日,上海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买得是商务座,上了车,她问列车员要了薄毯,放倒椅子,蒙头大睡,不知怎地,竟梦到陆虎,他在前面走,她后面追,追也追不上,心急如焚,她高喊:“陆虎,陆虎,等等我,等我呀!”他果真停下来了。她追过去一把抱住,仰脸看到竟不是陆虎,而是傅行简。
梁颖吓醒了,睁开眼睛,窗户上覆满雨珠,看不清方向,列车员正在发盒饭,她接过吃,却食不知味。
火车抵站,她出来时,雨已停了,太阳出来,在两幢楼间架起一道彩虹,旅客抬起手机拍照,她叫了辆蹦蹦车,回租住的光明巷,蹦蹦车发出突突声,从彩虹桥下突突地过。到了巷口,她走进去,到家门前,看到一把大锁,陆虎不在。她掏钥匙开门,下过雨,大缸里水溢出来,满地风雨打的落花,她奔上楼,窗外晾衣杆没挂衣物,几只麻雀停在上面,见人来扑哧飞了。陆虎住的房门关着,一推竟开了,没有锁。房间光线不好,按亮灯,床铺、桌椅收拾的干干净净,她打开衣橱,空空如也,全无人住过的痕迹。
梁颖呆呆站了会儿,拿出手机拨通房东王阿姐的号码,她还未开口,王阿姐已连珠炮说:“阿妹啊,我正要联系你,那位陆先生退租了,房间我也打扫好了,过两天,会有位小姑娘搬进来,性格活泼,我打包票,你俩一定合得来.....”
“陆虎什么时候搬的?”梁颖打断问。
“就今天。我九点钟到的,打扫到十一点钟,陆先生来拿押金,和我聊了会天才走。”
梁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一下子泪目了。
挂掉手机,她跑出院门,跑出光明巷口,街道上全是行人,无一面孔相识。
她跑向ORii酒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果不出所料,酒吧紧锁,门上写着旺铺转让。她看见邻壁台球馆的老板,正在洗车,走过去问他:“这酒吧什么时候关的?”老板答:“关有一星期了。”
是她回上海不久,再问:“可有陆老板的联系方式?”
“只有手机号码,我打过,已经停机了。”
梁颖不再问,心似被掏空,脚底发软,她回到酒吧,坐在门前台阶上,发微信给他:你在哪里?
红色感叹号,小小一行灰色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继续发: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也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她继续发:你只要说一声,我宁死也不会纠缠你。
她继续发,不管不顾发了许多,直至满屏的红色感叹号和灰色字,红的鲜烈刺目,灰的形如枯槁。
再抬头是黄昏,她竟坐了一下午,站起时右腿发麻,走路一瘸一拐,吸引来不少目光,走进派出所时,右腿已经完好。
她大声说:“我要报案,ORii酒吧的老板陆虎,他失踪了。”
三位警察坐沙发上,听到后露出笑容,其中一位告诉她:“陆虎没有失踪,他走时特为来打过招呼,要往中缅边境做外贸生意,不再回来了。”
第二十六章 劝慰
梁颖给谢瑛打电话,心底数着:一秒、两秒、三秒.....七秒、三十秒。那头接起喘气说:“来了。”
她给谢瑛定下新要求,只要是她的来电,必须一分钟内接起,否则扣10%的绩效奖金,谢瑛千不服万不服,最后还是屈服了:“是,跟疯子无道理可讲。”
梁颖说:“你来南江吧,现在就来。”
“现在夜里十点钟。”
“我知道,瑛,我遇到事了,你或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唯有你能帮助我。”
谢瑛立刻说:“好!我马上来。”挂断手机,她把身上做剧烈运动的男人推开,开始戴胸罩。
“你要去哪里?”
“你阿妹命我立刻去南江,她需要我。”谢瑛瞟他一眼,皱起眉,拿起纸巾盒丢给他。
九利不爽:“我也需要你。”盯着她将双峰聚拢成诱惑的沟壑。
“你怎能和颖比。”看在他是梁颖阿哥的份上,伤人的话不说了。
九利起身,不满说:“你不能事事以她为先,服从她,她和你只是朋友兼合伙人,不是情人、恋人和夫妻。你该以我为重!”
谢瑛笑:“你们男人提了裤子,就想教女人做人。”她拿出背包,塞几件衣物,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颖听见门铃声,去开门,疲倦地说:“嗨,你来啦。”
谢瑛神采奕奕打量四周,看见廊下有一只黑猫,她走近,它防御,她伸手,它逃掉。
梁颖给她倒杯茶,自坐在躺椅上,也不说话,一轮月亮,洒下清辉,映满院子。
“陆虎去酒吧了?和他聊过没,为啥不接电话,不回微信?”谢瑛吃茶问。
梁颖仍旧不响,屈起双腿,将脸埋进膝间。
谢瑛还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放下茶杯,沉脸说:“陆虎怎么欺负你了?我去寻他讨说法。”站起就走。
梁颖哽咽:““他没欺负我,他直接失踪了。”
“失踪?!”谢瑛不大相信:“五大三粗个爷们,酒吧生意正红火,没道理玩失踪,难道被绑架?你有去报案嘛?”
“他的房间被清空,房东通知我,他已经退租,将有新租客进来。我跑去酒吧,酒吧也转让了。他的电话打不通,微信也将我拉黑。”梁颖说:“我去报案,警察告诉我,陆虎因为开酒吧,与他们常打交道,是相当熟悉,这趟还特为去告别,要回中缅边境做啥外贸生意,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