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躲着你。”梁颖皱眉说:“我也有不接你电话的权力。毕竟我们只是竞争对手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话说得冷酷无情,就算他二人在某一刻有想过天长地久,此时也一朝回到解放前,彻底打回了原形。傅行简说:“我想和你聊聊,深谈一次。即便成为陌生人,也要明明白白的。”梁颖微笑:“怎么也不会是陌生人。”她看见大厅外,一辆黑色奔驰渐渐停住。
“我要和你舅舅去豫园看灯,他的车来了,一道去吗?”
傅行简微怔,面露犹豫,她接着说:“我玩笑的,你最好别去,他烦看到我们接触,我不能再惹怒他了。”给足他台阶下,其实看着他,像在照镜子。
她不再多说,走向轿车,这次曹经理没跟来,司机拉开车门,潘云鸿仍坐在后座,头也未抬,翻着手机,她坐进去。司机发动引擎,打方向盘汇入车流。
梁颖见他不言语,想着还是主动打声招呼吧,偏过头刚叫声“潘先生”,司机一个紧急刹车,她猝不及防,朝前扑进他怀里,他本能地接住,手机咣当掉落,他内里穿的是件米白羊绒衫,面庞触到很柔软,没闻到有异味,也没有香水味。
梁颖迅速起身,他同时松开手。
梁颖坐正,看到口红印沾在他胸前,他俯身捡起手机,屏裂了,皱眉问司机:“怎么回事?”
“前面有车变道。”
他没再问,似听见她叫了声:“潘先生。”侧过脸看她:“什么?”
语气冷冷的,梁颖能体谅他的心情,好好的手机摔坏了,任谁都郁闷,她指指自己胸前,提醒他口红印。潘云鸿没解意,以为是一种性暗示,商场上见得多了,为拉到投资,不乏使些香艳手段。他面无表情说:“我不喜欢胸大的女人。”
梁颖怔了一下,领悟过来,顿时面孔胀红,恼羞成怒,他把她当成什么了!懒得再提醒,冷笑说:“我也不喜欢鸡小的男人。”来啊,互相伤害啊!
潘云鸿没说啥,自顾研究摔坏的手机,不知怎地,忍不住笑了。
梁颖没注意到,只盯着车窗外热闹的街道,已经到城隍庙,开始戒严,人流攒动,车子寸步难行。
潘云鸿说:“我们走过去吧,有堵的时间,早到了。”梁颖破天荒头次晕车,出来吸口凉气,瞬间感觉好一些。
他两人不紧不慢往豫园走,还没吃晚饭,潘云鸿在绿波廊有预定,靠窗的位置,下面是九曲桥,放眼能见豫园夜景,美不胜收。
潘云鸿吃了两只蟹粉小笼包,三块八宝鸭,喝了一碗海鲜豆腐汤,就没再动筷子。梁颖见不得浪费,统统都吃了。
讲老实话,梁颖也就小时候,随父母来逛过灯会,后来父母感情破裂,忙于学业,再加上城市动迁建设,再也没来过了。此时看着豫园的飞檐翘角,红笼高挂,花灯点亮,流光溢彩,尽没入水,如金蛇摇摆,与记忆连接一起,景色是美,但对她而言,看得更是一种情怀。
从豫园出来,往停车场走,人少了些,安静了些,空气冷飕飕地。梁颖问:“潘先生,怎么想到领我来豫园观灯?”
“没有想法,临时起意。”他答的简短。
她为家宴那日,对他口出不逊道歉。他仅说:“没有下次。”一下子把天聊死了。
回到车里,先送梁颖到复兴中路,她数日神经紧绷,得了潘云鸿赦免,晚上又吃得多,就觉浑身疲倦,打个呵欠,闭眼想养会儿神,忽听他问:“我是不是个无趣的人?”
梁颖顿时清醒了,转脸看他,灯影落于他的面庞,忽明忽暗,但冷峻的五官却分外立体,她在心底说:“是,你是全天下最无趣的人,没有之一。”嘴上却说:“没有呀!你只是不苟言笑而已。不是每个公司老板,都有马云那样的雄辩口才。你就做自己,没必要和别人比!”
“我没有和别人比.....”潘云鸿说,又停住,觉得没必要跟她口舌,沉默会儿,忽然说:“我们结婚吧。”
作者话:不好意思,又食言没多写,道个歉,后几天会多写的。
第八十二章 潘云鸿(11)
神经病!宛平南路600号在逃人员。梁颖惊骇后的真实心理反应。她一句话顶回去:“你不是不喜欢胸大的女人?”
潘云鸿说:“这和结婚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梁颖问。
“傅行简在我面前放狠话,我不结婚,他也不结婚。”
“所以你来找我结婚?”梁颖不可思议,总结:“潘先生对傅行简这个外甥的感情,有够畸形!”
“怎么讲?”他问。
“你为他的婚姻,简直操碎了心,当初使尽各种手段逼迫谢瑛嫁给他,现在又甘愿牺牲自己,太可歌可泣了。”
“这是我作为家族领头人的责任和担当。”
“所以这种时候,你根生蒂固的门第观念也可以放弃?”梁颖问:“那为啥不放傅行简一马?”
他不悦说:“规则是我定的。”
他只差说出,规则我可以改变,但人家不可以。梁颖无话可讲,沉默会儿:“潘先生,我没有理由以婚姻为代价,成全你的责任和担当,你寻人家吧,我相信,一定会有女人前仆后继。”
“但你最适合。”潘云鸿说:“考虑看看,嫁给我,我绝对不让你吃亏,反而会受益很多。”
车子靠路边停下,梁颖开门,顿住说:“潘先生,我对爱情充满向往,更不会牺牲自己的婚姻,你还是寻别人吧。”这只是她的心声,脱口而出的是:“我要考虑。”经过太多的事后,她不敢把话说满,怕日后后悔。转身就走,走了一段路,回头望,并不见他跟过来,松口气,步子慢下来,天气清冷,几颗寒星忽明忽灭,一架飞机低空而过。
傅行简坐在院里,灯亮着,他扔出飞盘,金毛狗摇头摆尾去衔回来,他在扔,它在衔,院门打开,黑色奥迪驶进来,金毛狗屁颠颠去迎,潘云鸿下车,笑着摸摸狗头,傅行简待他走近,双手插兜站起来:“舅舅,灯会好看嘛?”
潘云鸿说:“一般性,没啥意思。”
“和谁去的?”
“梁颖不是告诉你了。”在公司门口,他虽在车里,但该看的都看到了,猜也猜得出来。
傅行简拦住,紧紧盯着他胸前。他低头,才看见松敞的大衣间,露出毛衣上鲜红的唇印。也不解释,抽了张餐巾纸擦拭,倒糊了一团。
傅行简问:“她投怀送抱?”
潘云鸿淡淡地:“还能有谁!梁颖这种女人,精致利己主义者,对有利用价值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只有你这傻小子,当她冰清玉洁是个宝。”说完进房去了。傅行简站会儿,忽然大步往院门外走。
梁颖洗个澡,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煮了咖啡,慢慢享受时,听到手机响,接通后,谢瑛忙不迭问:“你们只看灯?他要怎么算你骂他的帐?我们公司还开得下去嘛?”
“不止看灯,还绿波廊吃了饭。你猜对了,我这种小鱼虾的反抗挣扎,人家根本不瞧进眼里。”
谢瑛大喘口气:“你知道吧,白天不觉得,每天晚上,我都听见我的心,咚咚像在打鼓,慌呀,慌得一批,现在总算世界清静了。”
“我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呀!”谢瑛笑:“要请我吃夜宵?”
“你的潘舅舅,提了一个建议。”梁颖说。
谢瑛不笑了:“我怎么感觉我心跳在加速,快点讲,一口气讲完。”
“他要和我结婚。”
“啥?再讲一遍。”
“潘云鸿要我和他结婚。”
“为啥呀?”谢瑛尖叫:“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说,傅行简放狠话,只要他结婚,他就结婚。”
“他他他,哪个是他,哪个又是他。”谢瑛气极败坏:“他妈的被这对舅甥缠上,就像唐僧进了盘丝洞,挣也挣不开,躲也躲不掉,被他们敲骨吸髓,总有一天,尸骨无存。”又问:“你怎么讲?”
“我说我要考虑。”梁颖平静地告诉她。
谢瑛怔住了,半天才说:“这不是你的性格,你要考虑啥?难道你真打算嫁给他?”
“他说我们结婚时,我当他神经病,在逃犯。但当他说,嫁给他,绝对不会让我吃亏,反而会受益很多。我突然心思松动了。”梁颖说:“你不要怪我现实,被名利蒙住双眼,我实在不想把逼上梁山再经历一遍。”
“可是你与潘舅舅谈条件,无益与虎谋皮。”谢瑛说:“你发现没有,自从你和潘舅舅达成协定后,你往邪路上越走越远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变得和他一样,专横跋扈,玩弄人心,一切都要尽在掌控之中。”
“你讲得也太可怕了。”梁颖笑起来:“我今晚和潘云鸿接触下来,对他倒没有从前讨厌,他在某些问题上,像孩子似的犯犟,不讲道理;但又有男人的优点和缺点,他聪明,有能力,有责任心,重亲情,缺点不必说,亲身领教过了。”
“你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谢瑛说。
“我还利马综合症呢。”梁颖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告诉你个抓马的事,他讲,不欢喜胸大的女人。”
“哪个男人不欢喜胸大的女人。”谢瑛闷闷不乐:“尤其是他。”
“哦?你好像很了解。”梁颖说:“讲来听听。”
“当你对一个男人起了好奇心,你将大祸临头了。”谢瑛说:“颖,我还是那句话,离潘舅舅越远越好,他是个冷酷的男人,玩得起放得下,你不一样,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她叹口气,挂断了手机。
中央六套电影频道在放一部老片子,虎口脱险。梁颖听到敲门声,看看钟快十点半了,心想会是谁呢,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竟是傅行简。她犹豫片刻,还是把门打开了,也不多话,拿出拖鞋给他换,她则仍坐回沙发,继续看电视。
傅行简先去卫生间,过了会儿出来,坐到她旁边,沉默不语,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下浅淡的乌青色,可见这些日过得并不好。梁颖给他倒了杯热咖啡,冒着烟气。
“谢谢。”他接过说。
“你怎么了?”她问,他看起来不快乐,一点不像他,他平日里是最会隐藏情绪的。
傅行简放下杯子,一把抱住她,下颌抵在她额上,她的耳朵贴近他的心脏,能听见怦怦的跳声。
梁颖没有挣扎,这时候,他们都需要顺服。
“颖。”他喃喃地说:“你和我一起去日本,你可愿意?我们可以住在山梨县忍野村,离富士山最近的地方,姑姑老了,一直想把她的旅馆继承给我,我们一边经营旅馆,一边安静的生活,看看富士山山尖的雪,泡泡温泉,种种地,散散心,交交朋友,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老去,你愿意嘛?”
第八十三章 傅行简 (5)
梁颖沉默许久,初听有一种乍然的心动,但很快就冷静了。
她挣开他的怀抱,将头发捊至耳根后:“行简,我曾说过,我在哈佛做交换生时,曾暗恋过你,还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在纸巾上给了你,但你并没有打来。”
傅行简坦言:“很抱歉,我像失忆一样,完全不记得有这段邂逅了。”
“如果当时你能打给我,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日本,单纯孤勇年少的我,应该会答应。”她说:“再见到,你结婚,又离婚,我们成了竞争对手,床伴,失去陆虎后,你时不时突来的表白,我承认嘴上在拒绝,心底却在吼,我缺乏安全感,你再坚定一些,再坚持一些,或许我就会答应。但遗憾的是,你听从你舅舅的话,和虞兰交往,踌躇不前。因为易春秋和诈骗团伙,公司处于破产边缘,我身心俱疲,如果当时,你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日本,我想我也会答应。再后来,家宴上,虞兰成了你的未婚妻,我成为你舅舅女朋友,你不发一声。如果你当时站起来,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日本,我想我会答应吧。”
“我很抱歉。”傅行简脸孔发红。
梁颖摇摇头:“你不用抱歉,我并非讨伐你,而想说,几次时机都错过了,错过就是错过,证明我们此生缘份太浅,恋人未满。如今的局面,我仰你舅舅鼻息生活,就得遵守他的规则,直到完成合约为止。行简,我们此生注定只能做朋友。”
傅行简否认:“我是爱你的。”
“你不爱我,婉转说,你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爱我。”她笑了笑:“你口中的爱,不足以支撑你推开舅舅这柄保护伞,你习惯他为你遮风挡雨,安排好一切。其实你对我,和对谢瑛,半斤八两,在我面前还装装样子,在谢瑛面前,连样子也不装了。就这点区别。行简,你别觉得我说话难听,这都是事实,你不过当事者迷,我旁观者清而已。”
“我可以改。”他喃喃说:“我愿意为你改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不不。”梁颖挟住他的面庞,迫他与自己四目相对,真诚地说:“我若有你这样的条件,实在不必没苦硬吃。你一定会遇到欢喜的女人,不是虞兰,也会是某一个人,两情相悦,无需改变。我只希望你遇到了,要不顾一切的抓住她,不要让她再溜走了。”
傅行简沉默,一会儿问:“我舅舅是不是又强迫你、答应他什么条件?”
“没有。”梁颖否认。她此刻一颗圣母心泛滥,柔柔软软的,迫切希望他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那你为何要对舅舅投怀送抱?”
“什么?”
“我看到舅舅胸前的口红印。”傅行简说:“他没否认,难道你爱上他了?所以拒绝我。”
“滚。你赶紧找个人结婚吧。”梁颖把他一推,这人就不值得她浪费口舌。
他冷冷地笑了:“梁颖,我甩句话给你,你不嫁,我也不婚,你等着看吧!”起身到玄关换鞋离开。
梁颖去徐州电子厂参加完项目竣工,又飞到广州药厂竞标,再回到上海,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稳,前台来说:“有个叫陈凤琳的女士来见你,之前来过两回,你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