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谁不是呢,放马过来吧。
她喝口咖啡,看向他:“我以为我们,已经到了两边都能理解的年纪了。”
“我不理解。”
“这就是你和你舅舅的差距。”她讽刺:“男人和男孩的差别,虽然你也离过婚。”
傅行简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你不会幸福的。”
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说了。
“和你在一起就幸福了?我看也未必。”梁颖无所谓:“根据专家统计,全国婚姻幸福的家庭,不足人口的一成。我有钱,有事业,有朋友,这就足够。做人不能太贪心。”
傅行简突然一阵沉默,片刻后道:“怪不得舅舅选上你,你和他真是一路货色。”
“谢谢夸奖。”她说:“接下来就看你了,祝你和虞兰幸福。”
傅行简不理她,腾得站起,头也不回往楼上走,很快没了脚步声,客厅安静极了,佣人早躲起来,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坐着。
她仍在喝咖啡,眼泪掉进咖啡里,丝毫不影响口感。
咖啡喝完,泪也尽了,她站起身,往门外走,走出别墅,天气很冷,星星点点在下雪,上海的雪常是过年前后,一般不会这么早。
她打了辆车,回复兴中路,司机调在广播台,有人点歌,点了一首《认真的雪》。
可还是听见了你说不可能/已经十几年没下雪的上海突然飘雪/就在你说了分手的瞬间/雪下得那么深 下得那么认真/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我并不在乎自己/究竟多伤痕累累/可我在乎今后你有谁陪。
梁颖喃喃说:“好老的歌。”
“是呀!”司机跟腔:“歌词不对,上海年年下雪,你看,现在就在落雪。”
第八十九章 结局(上)
这场雪后,上海的天气比往年要冷一些,梁颖去了衡阳,参与轮胎厂的MES项目,有事做时间快如梭,不觉已接近年节,厂里放假。
她掐点年三十回到上海,在家吃的年夜饭,九利和栀栀看来已和解,说说笑笑,栀栀抱孩子喂奶时,九利还挟了鸡腿到她碗里。
虚伪的夫妻关系,什么都隐藏在骨头缝里,视为可怖。梁颖暗想,饭到尾声,梁母忽然问:“你要结婚的、那个姓潘的老东西,年节也不和我们来往?”
梁颖骗她:“他在国外。”
梁母很气闷,不高兴挂在脸上。栀栀低头笑哄孩子,九利手机响了,他瞄瞄来电显示,起身往阳台去接,梁父看钟说:“要春节晚会了。”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嘈杂的声响流泻,瞬间占领房间。
九利搓着手回来,继续喝鸡汤,栀栀半真半假说:“又是哪个野女人打来的?”
九利笑:“瞎讲八讲啥。”
梁母忽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梁父说:“不要吵我看电视。”没人说话了,每个人都无事人似的,表情却惶惶的。
梁颖在家待有四五天,就回到复兴中路,她还是更习惯一个人过日子。
谢瑛打电话给她。梁颖睡迷糊糊地,问:“在哪逍遥呢?”
“埃及,金字塔。”
“好玩吗?”
“体验糟糕透顶,花钱买罪受。”谢瑛话锋一转:“潘舅舅联系你没?”
“没有。”梁颖直言:“三月前去他别墅见过后,就人间蒸发了。”
“你也没主动联系他?”
“我又没事,联系他做啥。”
谢瑛语气不敢想像:“当年我和傅行简,至少五天一电话,确定对方死了没。你俩连互通生死的兴趣都没有,真要结这个婚?”
“至亲至疏是夫妻嘛。”梁颖对着阳光晃钻戒,璀璨流璃,有了它,要什么男人。
“瑛,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和潘云鸿那次在别墅的艳事?我就差在他怀里脱光了,他为了达到目的,十分清醒地推开了我。”
谢瑛笑:“乖乖这都能忍,他上辈子戒过毒吧。”
梁颖说:“让我想起了陆虎,都是能压制人性的狠人。这样一想,傅行简还算有人味。”
“其实。”谢瑛不想说还是说了:“从情感上,你对他们来讲,或许重要,但不是最重要,属于可舍弃的那种。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有必要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嘛?”
“这是我能说了算的吗? 梁颖叹口气:“开始和终止,决定权从来不在我手上。”
谢瑛咬牙说:“易春秋把你害惨了,他的长尾效应还真长。”又问:“听说判决下来了,判了几年?”
“三年。”梁颖答。
“才三年?”
“我们不要对法律抱有过高的期待,它只是维护公序良俗最后的一种手段。”梁颖笑:“罗翔说的。”
出了十五,生活重入正轨,梁颖、谢瑛和销售、咨询部门经理,一起往西尼霍尔开会,谈复兴药厂的订单合作事宜,因是上千万的项目,西尼霍尔也非常重视,各部门决策人悉数到场,梁颖看到了傅行简,连潘云鸿也在。
魏昌祺先介绍项目,光PPT就讲了两小时,再谈合作模式,讲完到茶歇时间,等咖啡时,梁颖和谢瑛商量,梁颖不想接,国企项目本身利润就薄,要做的模块和配置,却最多最严格,还有药厂的特性,标准化精细化,乙方要准备不少资质证书,又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但西尼霍尔视而不见,分成也毫无诚意。谢瑛简直气炸了,压低声说:“对半分成,然后人力物力风险成本全部我们扛,傅行简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他就是在搞我们,就是打击报复。”
恰傅行简和魏昌祺也过来要咖啡,谢瑛说:“傅总,有必要这样泯灭人性嘛,谈合作有进有退,张弛有度,这才是你一贯的风格呀。”
“谈生意别讲人情,我以前不懂,以后不会了。”傅行简说,声音很冷淡。他伸手接过咖啡,无名指戴着戒指,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
“你结婚了?”谢瑛有些吃惊:“和虞兰?”
“订婚,七月办婚礼。”他喝口咖啡,转身走了。
“看来过年这段时间,傅家还挺忙的。”谢瑛问魏昌祺:“他订婚宴你去了?”
“去了。”魏昌祺笑。
谢瑛附耳梁颖:“潘云鸿太不把你当回事,连魏昌祺都邀请了,你这个女朋友只字不提。这你还不生气?”
梁颖无所谓,但似乎每个人都为她鸣不平,她笑笑:“生气,等些时候我去骂他。”谢瑛满意了。
茶歇结束,继续开会,谢瑛表达出不想合作的意愿,气氛顿时有些微妙,潘云鸿看向梁颖,首次开口:“你也这么想?”
“是。这个项目我们评估后,风险高,投入多,利润少,没赚头,我们嘉宏小公司,做不起赔钱赚吆喝的买卖,就不必拖着双方了,想和西尼霍尔合作的公司,不乏经济实力雄厚的,应该不会耽误项目的推进。”梁颖也看向他,分辨他的情绪变化,奈何藏得很深,喜怒不形于色。
会议结束后,曹经理来请她去总裁办公室,潘云鸿坐在桌前,听到脚步声,阖上电脑,抬头盯着她,不说话。
梁颖洒洒坐下,终于能分辨他的表情了,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松快地问:“潘总有事?”
“你把复兴药厂的项目接下来。”潘云鸿命令。
她不答应,但问:“为什么?”
潘云鸿说:“这个项目虽然复杂、利薄,但属于龙头项目,只要你扛下来,实现成功交付,以后全国的药厂项目,你会有优先权。”
“我若说我不需要呢?”
“为什么?”他皱眉反问,难以理解。
“不为什么。”梁颖耸耸肩膀,笑说:“公司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接不接我说了算。”
“明明是个创收的好机会,你非要意气用事。”他呵斥:“愚蠢。”
“随你怎么说,我就不同意,别想控制我。”梁颖站起身:“没别的事了吧,我很忙的。”
她走到门口,听潘云鸿说:“等一下。”回头看他,在翻日历,然后说:“六月三日,去WICO试婚纱。”他补充:“我也会去。”
第九十章 结局(下)
“傅行简已经订婚了,我任务完成,按照约定,协议可以解除。”梁颖倒想听他怎么回答。
潘云鸿抬头看她一眼,竟笑了笑:“订婚又没结婚,随时有变数,我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梁颖气得说不出话,半天骂了一句:“变态。”
潘云鸿缓缓地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俯首看她,眼神全是上位者的傲慢,声音则还算和善:“梁颖,玩游戏的规则,你没有叫停的权力,只有我有,懂了吧。复兴药厂的项目,你接下。”
“可以。”梁颖答得很干脆:“只要我俩协议解除,我可以接下。”
“我再说一次,你没有选择的权力!”他变得严肃。
梁颖回到办公室,两小时后,魏昌祺拿了复兴药厂的合作协议,笑洒洒进来说:“梁总,签个字吧。”
“签你妈。”梁颖摔了杯子。
魏昌祺怔了怔,忙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也是奉命行事,梁总理解理解。”
“你回去,告诉潘云鸿和傅行简,复兴药厂的项目我不接,没谁能做得了我的主。”
“是,是。”魏昌祺转身要走,谢瑛抱着胳膊倚在办公室门前,他经过时低语了一句,谢瑛笑:“滚。”
梁颖等魏昌祺不见影了,看谢瑛的笑容格外刺眼,说:“他就是那个雄狮一样的男人吧。”
“别把火烧我身上。”谢瑛举手投降:“我也滚,滚前我说一句,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梁颖一下子泪目了。
接下来的事就很离奇,她拒绝后,潘云鸿和傅行简并没来找麻烦,也没在背后下黑手,四月份时听说另选了合作公司,这事就无声无息地、平缓地过去。她觉得自己胜利了,发现也没有多快乐。
六月二日下午,梁颖开完公司例会,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她接起,是WICO打来的,Julia Kontogruni订制的婚纱已自奥地利运到,来确定明日试穿的时间,梁颖排了下,定在傍晚六点。她给潘云鸿发了微信,过了许久才收到回复,仅一个字:“好!”
六月三日,梁颖邀了谢瑛陪自己去WICO,走出公司去停车场,看到傅行简也在取车,虞兰站在旁边,谢瑛好奇地问:“这是去哪呀?”
虞兰显然很乐意在这个前妻面前炫耀,她笑靥如花:“去试婚纱,今天刚从伦敦运到。”
“真巧呀。”谢瑛说:“你舅妈今晚也要试婚纱。你哪家店?没准可来个四人行。”
虞兰脸色微变,傅行简显然也听见了,表情很冷酷。
虞兰说:“OSCAR。”
谢瑛说:“我们在WICO,离得不远,也就两条街。”
傅行简摁两声喇叭,虞兰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傅行简打方向盘拐弯,梁颖看到他的侧颜,棱角分明,清瘦了好些。
她的心底突然有些茫然,说不出的滋味,所以一路沉默着,又值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要命,谢瑛似乎也有情绪,点了根烟。
她没有问,她也没有问,真是到了互相能够理解的年纪。
走进WICO,潘云鸿已经到了,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店员领梁颖去试衣间,谢瑛被拦在外面,只得坐到他身边,讪讪叫了声:“潘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