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吃不下了。”
吃完最后一口面,见他也已吃完,季舒站起身就要将碗收拾进厨房,可才刚端起,就被他打断。
“你放着,我来收,你去坐着吧。要洗手的话,去卫生间。”
他说完就将碗从自己手中拿开,季舒虽不习惯,毕竟自己用的碗,就得自己收拾的,但还是松开手给他了,“谢谢。”
在家务上,方恺不那么追求细节,他只想简单高效地达到干净整洁的底线。随手收拾、将物品归位,就能保持大致的底线。
将碗冲水后丢进洗碗机,扔掉外卖盒并将垃圾袋封口,清洁桌面,最后再洗手。这一套做完,只要花十分钟。
结束这一切,方恺往客厅走去时,看到她正站在窗边看着夜景。他朝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直到此刻,他心中都没有强烈的真实感。
他太清楚,对于他这样的人,得到纯粹的爱,是最难的事。名利追求到极致,拥有了很多自由,就越是清楚,得到爱的概率极低。
这样的得到,算不算是命运的戏弄。命运对他有仁慈之心,但无法让他称心,甚至要他以如此身份存在。
人又怎么会满足?在得到满足的那一瞬,就会想要更多。但他此时无法向她要求更多。
方恺低头嗅着她的脖颈,“第一次见你,你穿的就是牛仔裤。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
“这人身材真好。”
季舒笑了,他到底是擅长赞美,还是真心话,“哦。”
“你呢?”
“没印象。”
“啧,真无情。”唇划过她的脖颈,方恺继续问着她,“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确定自己喜欢你的吗?”
“什么时候?”
“我们晚上一起去便利店那次。你那时候对我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方恺气笑了,要再问下去,他得被她气死。可就是这样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她,他没法放下,“我不信。”
季舒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在很早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特别,但那不足以打动她。她也不知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她,只是开始习惯了他对自己的特别。
喜欢这种词,已经离她远到陌生,以至她都无法轻易说出口。
他于她而言,几乎是放纵的代名词。她在清醒地放纵着自己的感受,利用着他对自己的喜欢,逃避着她无法解决的痛苦。
“不要多想。”看着窗中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方恺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你只要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就可以了。”
季舒知道他讲的不对,可还是问了他,“真的吗?”
“不要考虑我,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
“这样太自私了。”
“我允许你对我自私一点。”
“为什么?”
方恺不该说这句话,谁都不该蠢到自动放弃权利,可他就是脱口而出了,他也收不回,只能认了,“如果什么都要追求公平,人是一天都活不下去的。”
“值得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二十多岁的时候,想要的东西很多,不得不权衡利弊来做取舍。到了这个年纪,该得到的都得到了,想要的欲望反而成了最奢侈的。这时候,出现了很想要的人或事,根本不会问值不值得。”
季舒想问的是,她真的值得他这样对待吗?但她不必再问,他已经在用选择告诉她答案。
不知在何时,季舒已身处沙发上,他精瘦的身体覆在她身上,吻密集地落下,而她已经开始回应他。
脚底的寒意早已彻底驱散,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温暖的,她甚至热得想将裸着的脚探到地上降温。
一向珍惜时间的两人,此时肆意地将时间浪费在唇齿的厮磨上,贪恋着身体的接触。一切的沉重已被丢掷,在私密的空间里,她短暂地只为自己的感受而活。
她明明不觉得亲密的触碰是必要的,可此时,她又是没那么想讲话。闭上眼时,感受着他的吻和耐心的安抚,就让她的神经放松到极致,甚至产生欢愉感。
他却忽然停下,埋在她的脖颈间,喘息着,像是在极力恢复平静。她什么都不敢问,手抱着他的头时,避开了伤口处,轻轻抚摸着。
彻底冷静下来时,方恺抬起头看着她问,“明晚一起吃饭吗?”
第58章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在那个当下,季舒含糊地回了句,不确定明天忙不忙,再说吧。
第二天,她从进到办公室开始,就接连被人找。很多事情,需要她的决定,只有她迅速给出回复,同事才能进行下一步。
没有时间费心纠结,工作中,她说话速度一快都像显得很不耐烦。曾经还想改变过,但她慢不下来,也无法改变本质,她在别人身上花了时间,都希望对方有所产出,否则就是浪费她的时间。
还有别的部门同事来找她吐槽工作内容,那人职级略比她高,空闲之时,她还有空倾听并认同他几句。可快忙到脚不沾地时,她对消息都已读不回。心中骂了句,磨磨叽叽的,就知道发牢骚,活该分到这么傻叉的任务,不怪你自己怪谁?
当然,她隔了很久之后会回一句:这可不太不容易了,能者多劳。
她一向觉得自己很善良,这些暴躁的恶念,以及没价值就别废话的算计,得怪工作,不怪她。
到傍晚时,终于没了人找她,季舒终于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泡上一杯玫瑰茶,捧着杯子站在窗边发呆。所谓放空,已是没有力气再有杂念。
桌上的手机震动时,她皱着眉转过身,是他的电话。内心翻了个白眼,他真是一分钟的空闲都给不了她,却是自己都未察觉到,她是笑着的。
“喂,什么事?”
她这一接通,就是如此冷淡的口吻,方恺都愣了下,“你现在很忙吗?”
“还行。”
方恺看着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这一天过得很快,他自然是忙碌的,但难得对生活有了期待,“一起吃晚饭吗?”
季舒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从不是特立独行的性格,遵循着世俗的价值观,昨晚于她而言,已是离经叛道。当阵痛过去后,她以为自己能回到正常轨道之上,可她无法忽视这个邀约对自己的诱惑。
心中一阵烦躁,她什么时候连自己都控制不了,“我很累。”
“今天事情很多吗?”
“对,一直忙到现在。难得能休息下,还非得接电话。”
“那我错了。”方恺并不感到抱歉,“你午饭吃了什么?”
季舒竟一时想不起来,看了眼桌面,“一杯拿铁,几片饼干。”
“我虽然不想让自己显得很烦,但还是想跟你说,低血糖对神经伤害很大,会让你变笨。”
“你好烦啊。”
方恺笑了,他这说了免责声明,还是被她给嫌弃了,“我难得不用应酬被灌酒,你能不能陪我吃顿晚饭?”
季舒盯着角落里的茉莉花,这是她去年买的,办公室朝南,光照充足,今年夏天就开了花,坐在办公桌前的她都能闻到清香。但夏天里,她丧失了胃口,随意对付着,甚至有一段时间,进食时都觉得反胃。
人有时很奇怪,最后想要的,竟然是有胃口的一餐饭。
她的确有点饿了,不知有没有低血糖,但已无脑力去思考更多,“好,就吃顿晚饭。”
“好,你再吃点饼干垫着,别饿过头。”
“嗯,挂了。”
她没等自己回答,就挂了电话,方恺毫不介意,甚至笑了下,毕竟他已经达成目的。
他昨天是说了他允许她自私一点,但他不可能那么允许。他不会逼她,只是会尽力促使她作出她内心想要的选择。
这是算计吗?
谈不上,他无非是认清自己想要什么,并努力去得到而已。
在一切处于朦胧之际,他就知道,即使最终的利益方向是一致的,但过程中,他的得到,就是她的失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是否能一直坚定地旁观着她的失去。可只要他心软,他就会输。
玻璃窗中的人影,脸上的笑一点点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渐生的狠意。
距离她妈的生活哲学最近的时刻,怕就是现在,季舒学会了对自己说,不要多想,想那么多也没用。
路上后悔着自己的答应,甚至想过爽约逃离,满心的不情愿,可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在他牵过自己的手时,那些杂念,又是荡然无存了。
“冷不冷?”
“不冷。”
天已经彻底黑了,知道自己在犯错的人,怎么会不心虚。她戴了鸭舌帽,将帽檐拉低时,能遮住大半。而在流感高发的季节,戴口罩是常见的。
见到这样的她,完全不同的风格,虽然方恺觉得挺漂亮的,但心却是软了,他完全不确定自己能否一直坚定着。他什么都没有说,更用力地牵住了她的手。
偌大的城市中,道路让位于车辆时,第二城市开辟,地面吞吐着行人,扩展了空间。
他们进入地下通道,随着拥挤的人群前行着,而转过弯,向另一个出口走去时,行人骤减,灯光昏暗之时,似乎整个地下只有他们。
谁也不认识他们,他们只像是约会的普通情侣。
没有豪华的汽车,不必在意隐私,结束一天辛苦的工作后,牵着手一同去吃饭。不必有珍馐,苍蝇小馆亦同样美味。
穿堂风吹来,走过无人的地下,季舒任由他牵着自己,有他在身旁时,她是可以什么都不必费心,是彻底的放松。
他们走到一家小餐馆里,他提了刚打包好的食物,又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是对这座城市熟悉的,可此时对自己身处何地毫无概念,只觉得颇为僻静。道路两旁都是树,若是秋天,遍地的金黄会很美。
虽没有可停的标志,但路边稀疏地停着几辆车。直到他在一辆车前停下时,她才意识到,他的车也是其中一辆。这辆奥迪,她从未见过,低调到不会被人所察觉。
怕她饿着,方恺改变了回家吃的计划,“在车里吃,好不好?”
坐进车内时,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季舒问了他,“会不会弄脏车?”
听到她这句,方恺已打开包装袋,“不有我收拾吗?”
“好,谢谢。”
“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季舒笑了,他这是回敬了自己,当他将筷子拆了递给自己时,她终于忍住了没说谢谢。
盖子掀开,是一碗炒米粉。配菜丰富,各色蔬菜和小海鲜裹在其中,她拿着盖子当碗,挑了一筷子,粉一咬就断,味道十分好,还带着热炒的镬气。
实在是饿,她一连吃了好几口,看到他打开了碗汤,不自觉地感受到咽下的炒粉有点干,“是小馄饨吗?”